古樸典雅的書房飄溢著濃鬱的茶香,書桌上的帖子堆積如山,筆架上的小狼毫蘸滿了墨,筆尖飽脹眼看墨汁就要滴下來了。

阮尚書連忙起身將筆放好,一臉殷勤地看著書桌對麵的人,那人頭也沒抬依然忙著看帖子,阮尚書幹笑了兩聲,重又坐了回去。他不好意思打擾那人,也不甘心就這麽走了,仰頭打量起這個來過幾次的書房。

對麵牆上掛著名家司徒大師的墨寶“心如明鏡”,字體蒼勁有力靈動瀟灑,左下角的印章不是一般人用的朱砂紅,而是用墨直接畫上去的。說起這位司徒大師,真可謂是奇人,他才識淵博見解獨到,精通書畫陶瓷醫術,多年來遊曆四方造福百姓頻傳佳話。

不僅是老百姓崇拜這位神秘高人,就連先皇也曾想收為己用,無奈多番托人傳話都是毫無音訊隻能作罷。司徒大師心性淡泊,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世人追求的名利地位榮華富貴統統不放在眼裏。自從他拒絕了先皇的示好,民間對他的讚譽更勝以往,誰能有幸得到他的墨寶陶器必定當做無價珍寶代代相傳。

眼前這人手握大權,稱他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但就連他也未能免俗。多年前費盡心思得到這幅墨寶,便懸掛於書房昭示眾人,整個朝堂之上,除了皇上,就隻有他有幸擁有司徒大師的作品。

阮尚書忽然想起阮氏說過,許老爺手上有司徒大師做的壺,這個傳聞不知是真是假,如果屬實,不如拿來送給這位大人,他一定會如獲至寶。轉念一想,許老爺現在雖說神誌不清,連自己的媳婦都不認得,但許家老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燈啊!

思來想去,阮尚書還是決定不逞能了,萬一答應的事做不到,豈不是更丟人!反正這位大人也不知道這碼子事,他就不要節外生枝了,先解決眼下的棘手事再說。阮尚書瞅瞅麵無表情的大人,暗自琢磨待會兒該怎麽說才好,既不能顯得自己沒用,又不能讓他不耐煩。

這時,那位大人緩緩抬起頭來,阮尚書連忙坐直身子,畢恭畢敬地喚了聲:“曹丞相,您辛苦了。”

曹丞相陰鷙的三角眼瞥向他,薄如刀刃的雙唇輕微地動了下:“你來找我所為何事,如果是昨晚慶生宴的事就不必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啊……”阮尚書早就打好了腹稿,聽他這麽一說,不由怔了怔,“您,您已經知道了……”

曹丞相點點頭:“沒別的事你就回去吧,有事稟報叫人捎信就行了,不用親自跑一趟。”

“大人,您放心,我來找您保證沒人看見。我辦事一向謹慎小心,剛才出門我換了三頂轎子……”

“我知道,所以我才有意提拔阮尚書。但在成事之前,你我不適合見麵,以後還是書信聯係吧!”

“大人……”阮尚書不想就這麽被打發走了,急道,“難道您就不擔心麽,如今災情泛濫,皇上束手無策,正是您和太後大展拳腳的時候。但李尚書實在頑固不化,非要為皇上出頭,原本他一個人也掀不起什麽風浪,可他現在有孫記糧鋪撐腰,恐怕會有轉機啊!”

曹丞相依然不慌不忙的樣子,隨手打開帖子看了看,淡道:“聽說那位孫記少東是你請去的啊!”

“不,不是這樣的……”阮尚書匆忙解釋,“我壓根就不知道他是孫記糧鋪的少東,要是事先知道的話,說什麽都不讓他和那老頑固見麵……”

曹丞相嘲諷地冷笑了聲,眼皮子也懶得抬一下:“罷了,區區一個孫記糧鋪,又怎能逆天而行。這次天災,很明顯是皇上的劫難,既然老天都看他不順眼,誰幫他都沒用。”

“可是……”阮尚書還想說些什麽,但他留意到曹丞相已經開始不耐煩了,於是乖乖閉嘴低下頭去。

曹丞相察覺到阮尚書的失落,抬頭看他一眼,心想這人以後用處很多,語氣便緩和了下來:“阮大人,你可知道宣靈山的一淨方丈?!”

阮尚書連連點頭:“當然,一淨方丈是得道高僧,不過,前幾年就聽說他已經坐化了啊!”

聞言,曹丞相嘴角浮現出一抹高深莫測的詭笑:“方丈精通命理,他的預言從未落空,他早就算出來災情嚴重,這次又道皇上氣數已盡回天乏術,難道還有什麽好懷疑的嗎?!”

阮尚書想了想,恍然大悟地“哦”了聲,原來一淨方丈根本沒有坐化,而是被太後接進宮中,隻為她一個人效力。太後一直是方丈的信徒,天下間也隻有她能請動這位高人。一淨方丈的預言確實了得,世人都稱他為“活神仙”,怪不得曹丞相一點兒都不著急,敢情是吃過定心丸了。

不過,預言當真萬無一失麽!若是這次一淨方丈沒有猜中,太後和曹丞相又沒有及時防範怎麽辦?!阮尚書不禁有些後怕,皇上要是沒被太後趕下王位,他和曹丞相串通的消息會不會傳到皇上耳朵裏去?!話雖如此,阮尚書還沒蠢到跟曹丞相說知心話的地步,他知道說多錯多的道理,要給自己留條活路就得少說多看。

“瑞祥”銀樓即將開張,夥計們幹活相當賣力,再過兩個月就是春節,他們都想多幹點活多賺點銀子過個好年。

許家恒坐在裏間喝茶,表麵上很愜意,其實心裏很焦急。孫小武在阮若詩的慶生宴與李尚書攀交情,誇下海口幫他度過難關。雖說台詞跟事先對好的不一樣,但最終目的還是達到了。

孫二伯得知全國各地糧倉告急,念及數萬挨餓受凍的災民,本就不忍心袖手旁觀,得知李尚書想以低價購入大批糧食賑災,他就自然而然想出了個主意。阮尚書與曹丞相勾結苦無證據,而那曹丞相老奸巨猾,搜集他的罪證難如登天。沒有證據就製造證據,他支持許家彥的的這個提議,玉順失蹤多日音訊全無,他已經等不及為她報仇了。如果有個方法既能指證曹丞相,又能幫助上萬災民,他不惜犧牲所有家當。

皇上現在處境艱難,太後和曹丞相坐等皇上下台,一定不會容許他有機會翻身。孫二伯偏要耗盡所有幫他解決燃眉之急,雖然他這麽做隻能緩解一時,但說不定皇上因此化險為夷,爭取到的這點時間至關重要。

太後處心積慮打壓皇上,她要是知道有人幫他,非得製止不可。太後身份尊貴不便出麵,聽她指示的人就是曹丞相了,隻要以孫家為餌引他下手,就不愁找不到他的罪證。孫二伯的計劃很危險,有些同歸於盡的意思,但他和許家恒一樣,為了能給玉順報仇連命都可以豁出去,更何況是萬貫家財。

孫小武在宴席上大顯威風,孫雲雲的台詞一句都沒用上,好在孫記順利取得了李尚書的信任,這筆生意也有的談。宋世軍的手下時刻監視曹丞相和阮尚書,他們見麵的消息也在第一時間通報給許家彥,看來阮尚書存不住氣了,他怕計謀敗露賠上身家性命,前去催促曹丞相盡快動手。但奇怪的是,曹丞相至今沒有任何動作,好像壓根就不擔心似的。

孫記這條線已經放出去了,曹丞相遲遲不上鉤急煞了所有人,孫小武三天兩頭往李尚書那兒跑,怎麽顯擺就怎麽做,生怕京城裏還有人不知道孫記糧鋪的義舉。許家恒和許家彥不動聲色,卻也是急不可耐,他們想不通曹丞相為何如此存得住氣,難道太後另有計謀對付皇上?!

許家恒好幾天沒見許家彥了,他按耐不住寫了封信,詢問許家彥朝廷裏有什麽動靜,曹丞相是否開始防備。

入夜,宋世軍捎信給許家彥,許家彥看著信,微微皺起的眉漸漸擰成一團。這幾天他也很著急,他怕曹丞相已經派人對付孫家而他還被蒙在鼓裏,但他又不好質疑禦前軍的能力,宋世軍每晚來報都是暫無發現。這樣下去的話,還是找不到曹丞相的罪證,說不定還要連累孫家白白犧牲。

“宋大人,曹丞相那邊還是沒動靜嗎?阮尚書不是找過他了嗎?!”許家彥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然而宋世軍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

“許大人,我的手下晝夜不分監視他們,若有風吹草動,定會向我通報。我想,曹丞相或許有別的想法吧!”

許家彥無語,沉吟片刻,問道:“曹丞相平日常去哪些地方?有沒有特別的嗜好?!”

“這……”宋世軍想了想,說,“曹丞相信佛,每逢初一十五都會跟家人一起燒香拜佛,從無例外。可是,寺廟裏也派人監視了啊,並沒發現他與可疑之人碰麵。”

“可疑之人……”許家彥重複著這幾個字,喃喃道,“可疑之人未必可疑,反之亦如是,不管有沒有可疑,凡是他接觸過的人都得仔細查清底細才行。”

宋世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許大人說的是,下官疏忽了,曹丞相近日迷上命理占卜,前幾日還請了位有名的命理先生進府。不過,我派人查過,那位先生沒有問題,曹丞相也隻不過問了些難懂的術語,向他討教罷了。”

許家彥再次陷入沉思,他不曉得曹丞相研究命理跟這件事有何關聯,隻能叮囑宋世軍再去查探。

躲在門外偷聽的柳葉兒也是滿頭霧水,近幾日她每天都躲起來聽他們談話,起初她想知道許家恒的近況,但隨著事態發展,她也越來越擔心了。如今孫家被牽扯進來,要是還無法指證曹丞相的話,隻怕許家的處境也會很危險。

柳葉兒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也沒留意身後有人跟蹤,待那人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嚇得險些叫出聲來。

“宋、宋大人……”柳葉兒捂著嘴輕呼了聲,一顆心撲騰撲騰亂跳,暫時還沒法冷靜下來。

宋世軍無意多言,言簡意賅道:“許夫人,請你以後不要再聽我們說話了,許家恒不希望你為此事擔心,許家彥也一樣。”

“我、我……”柳葉兒不能否認,尷尬地低下頭,“家恒和小叔有危險,我怎能不擔心呢!宋大人,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出份力啊,但我現在什麽都不能做,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嗎?!”

宋世軍輕歎了聲:“總之,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不會讓他們兄弟倆有事。許夫人,夜深了,請回吧,在下告辭!”

柳葉兒的雙手不由自主撫向隆起的小腹,默念道,家恒,為了我和孩子,你一定要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