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暗算

道道寒氣正透過寢衣自背後一點一點滲入體內,遊走於四經八脈,瞬間便將那股泛濫翻湧的燥熱感緩緩壓製下了去。

難道是……寒魄功?!

臆測著,哥舒無鸞愕然出聲,“你……”

卻被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別說話。”

那是緊繃專注的聲音,讓她一下意識到,此刻若出聲令他分神,定會使他內力逆轉,到時勢必會害其傷到經脈,更甚會走火入魔,如此,可不是兒戲!

思及此,哥舒無鸞忙乖乖的將話咽了回去,隻安靜的僵坐在榻,任憑男人為她施功驅毒。

夜色漸濃,晚露濃重,月光朦朧灑下,照及四周。

清風漫過樹梢,枝椏開始婆娑扭擺,在月色的籠罩下向地麵投下了一層斑駁的沙影,好似纖纖舞娘在翩然起舞。

耳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隻有蠟燭在無聲的淌著燭淚,猶似美人泣,時間似水劃過……

不知過了有多久,哥舒無鸞隻覺潛在心頭的那股難耐的悸動感正慢慢消散,意識亦逐漸複蘇恢複正常。

漸漸的,呼出的氣息已不複之前熾烈,而體內的熱浪亦早已褪去,全身上下充斥著一股舒適之感。

這時,她感覺他的大掌已經悄然離開了她的後背。

緊跟著,腰間一痛,她的穴道被他解開了。

哥舒無鸞心口一鬆,撐著坐麻的身子,回首望去。

這一望不要緊,剛好看見男人虛脫的歪倒在了榻間,俊臉慘白的幾乎透明,額間的冷汗正一層接一層的往外冒。

還未等她驚駭完,便見一口腥紅,自他失血的薄唇中‘噗’的一聲噴了出來,濺落在素色的褥麵上,宛如含羞帶媚的花苞般,星星點點,豔絕詭麗,卻也能莫名的刺痛她的雙眸。

哥舒無鸞心中一窒,忙拉過他的手腕,搭上了脈搏,頃刻間,麵色大驚,“你……”

內力盡廢四個字,她是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對於一個習武之人來說,沒有什麽比失了內力更讓人沉痛的事情了!

她沒有料到這**竟如此烈,直至耗盡他的內力才徹底逼除。

更萬萬沒有想到他為了她竟……為什麽?!

此刻的哥舒無鸞是迷惑的,不解的,更多的是滿心撼動。

曾經,她鄙夷他的出身,一度猜疑他入宮心思不純,更對他的多番調戲惱怒不已,可當下,對這個曾在她眼裏被歸類為‘敗類’一族的男人,卻是如何也惱恨不下去了。

望著女子如此緊張多變的表情,身體再痛,也不及她這一霎的動容,來的安慰人心。

來熙抹了一把唇邊的血,強強扯起一絲笑容,聲音無力的接道:“我知道。可……鸞兒,我不想你恨我,更不想你有事……咳咳……”

說道這裏他猛咳了幾聲,絲絲鮮血再次滲出唇畔,麵色愈發慘白的驚人。

哥舒無鸞倏然收起思緒,慌忙扶起男人的身子,急道:“什麽都別說了,我將內力傳給你……”

卻不想,被他慢慢拂開了手掌,接著是他低緩的聲音,“說什麽傻話。既是廢了的東西,又如何能修複?好在,是死不了人的……你才解了毒,要好好休息,無需為我白費力氣,我休養幾日便會無事了,放心!”

這番話說完已是疲乏的頻頻喘息。

他,到現在還在安慰她?!這個男人到底是為了什麽?她值得他這樣對待嗎?

他的語氣雖是輕描淡寫,但其中隱藏的暗淡自嘲,還是被她察覺到了。

他,到底還是沉痛的吧?

是啊!一身內力,半生心血,到頭徒然白費,又有誰能輕易釋然接受,坦然麵對?

想到這,哥舒無鸞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唇瓣,默然斂下眸光,輕輕取來枕邊的絲帕,為他擦拭唇邊的血液,動作輕柔異常。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來熙愣住了神,逐漸,眸中隱隱有了神采,緊接著,一股莫大的欣喜湧向了心頭。

自那次她衝開穴道‘逃走’後,他便意識到,他與她之間已在無意間豎起了一道鐵牆,並且是他親手所築,固若金湯,恐難穿破。

他恐慌、後悔,甚至一度失意,以為畢生再也接近不了她的世界。

然而,今晚,就在現在,他從她的眼神中窺探到了希望,那雙清麗的眼眸不在倨傲無物,而是輕柔和緩,隱隱有了他的身影,這說明,她在意他,她開始在意他了!

那麽,區區廢了內力,又有何妨?

為了她那專注的一瞥,哪怕短暫的隻有瞬間,他便是什麽都能棄……他甘之如飴。

男人還在暗自欣喜,像個得了蜜糖的孩子般,滿心的雀躍,滿口的甜蜜。

卻沒有發現,哥舒無鸞的臉色已經突然驟變,絲絲驚色,如烏雲籠來。

她手中的動作適時一頓,沉沉出聲,“等等!你之前說是我派人約你來這裏的?”

來熙還沒有從剛剛的喜悅中醒過神,如此一問,難免摸不到頭腦,隻定定的望著她,緩了緩氣息答道:“是啊。是一名宮人通知我的。”

睨著他坦然正色的表情,知道他根本不是在說謊,也便是說,不是他刻意編出約見之事自作主張的跑來了她殿裏,這使得哥舒無鸞的心莫名一沉。

彼時,國君曾經下旨,令身為舞師的來熙可以留居宮中宿夜,不過,為了避嫌,卻是讓他居在了距離內宮女眷甚遠的外廷舞院,每晚至一更便會下令落鎖,更有宮衛駐守巡視,無國君諭召或皇家令牌任何人不得通行入院去請舞師。

如此,那個宮人竟是如何應付過的宮衛,繼而通知了他?

那麽,到底又是誰在惡作劇,將他引來了她殿裏?其目的是什麽?

還有那名麵生的宮娥,竟擅自做主為她送來宵夜,而她用完後,便中了**。

使得這一晚一連發生的事件詭異又巧合的撞在了一起!

男人,**,歡好,名節……想到此,哥舒無鸞心下猛的一抖。

這時,來熙仿佛亦發現了不妥之處,黯聲道:“難道不是你嗎?”

“糟了!是有人在暗算……”

話還未說完,殿門‘轟隆’一聲被人撞開了,緊跟著,便是道道嘈雜的腳步聲。

哥舒無鸞與來熙俱是一驚,慌忙草草整理衣衫下榻。

哪知腳步還沒站穩,內寢赫然奔進了一隊腰佩玄劍的宮衛,接觸到二人衣衫淩亂的樣子,宮衛們登時滿臉駭然,尷尬的站向了寢室兩側。

女子穩神,嗬斥出聲,“大膽……”

待眼前浮現那道明黃色身影,後麵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而當望及緊跟在明黃身影一側的妗貴麵容,哥舒無鸞一下僵神原地,絲絲恐慌猶如藤蔓,爬滿心尖。

之前接到有人密報,說錦衣侯與舞師穢亂宮闈,當時,大妃還一度肯定是有人在故意栽贓詆毀鸞兒和義弟,卻沒想到,看到的場景竟是……

此刻的大妃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國君麵色凜然的停下了腳步,端端掃過二人,一聲厲喝傳出,“大膽的是錦衣侯吧!如此深夜,你二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廝混,到底有沒有將宮規與寡人放在眼裏?”

震怒的聲音,瞬間傳響滿室,震懾了在場之人。

哥舒無鸞與來熙雙雙惶然跪倒在地,聲音齊的不謀而合,“國君誤會了……”

話音未消,兩人紛紛一愣,意外的互視一眼。

卻聽國君冷笑出聲,指著二人身後的床榻質問道:“誤會?喊冤倒是喊的齊!你二人如此衣衫不整,又是滿床滿地的穢物,你們當寡人是瞎子嗎?”

大妃順著國君的手勢望去,端見地間赫然落著一條染血的帕子,而淩亂的床榻間也落了點點殷紅,像極了女子的落紅,心下徒然涼了。

哥舒無鸞微微側首,也留意到了那些曖昧的血跡,當即有些慌神,忙回過頭欲解釋,卻在這時察覺到了娘娘的眼神正在她頭頂停留,心口猛沉,不敢舉目接觸,隻低低將頭壓低,生怕在娘娘眼中看到失望和痛惋之色。

來熙觸及到了姐姐掃來的怒責眼神,急急出聲,“請國君聽微臣解釋……”

熟料,國君看也不看他,繼而冷聲打斷,聲音愈發寒厲,“所謂抓賊抓贓,抓奸成雙。這證據確鑿不容抵賴!來人呐,將這個穢亂宮闈的男人給寡人拿下,打入天牢!錦衣侯關押暴室,等候發落!”

一聲令下,幾名宮位忙激靈著身子奔向了二人。

忽聞,一道冷麗的嗓音適時響起,“住手!”

幾宮衛紛紛一驚停下了動作。

國君眯眸望向身側的大妃,道:“愛妃,平日你怎麽寵她,寡人都不過問,但眼下,不是時候!給她賜婚她不要,偏偏來個與人暗自苟且,若因為她壞了王宮的規矩,那寡人這個國君到底是當還是不當了?”

那是極生硬的語氣,不容置喙。

端見大妃慢慢退了一步,緩緩跪向地間,垂目沉聲,“臣妾自知近來對錦衣侯疏於管教,在這裏,懇請國君降罪臣妾。”

國君麵色一黯,低沉著聲音道:“你……到現在還在偏袒她?!要知道,縱容過盛,早晚能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