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做媒

話剛說到半截,卻聽殘月痛呼出聲,“不要說了!”

那蒼涼的聲音裏夾雜了太多的情緒,委屈、矛盾、淒苦、悲悸……仿佛有莫大的苦楚難以名狀。

生生讓哥舒無鸞一顆心為之隱隱揪痛,莫名的憐惜湧出心門,泛濫滿懷。

望著她緊闔的雙眸,慘白如紙的麵容,和隱隱發顫的唇角,她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開解的話,眼見著就連她的肩頭都在顫顫發抖,忽而抬起手臂想要輕撫安慰,卻是剛抬到了半空便無力的放下了。

依眼下這種情況來看,倘若急進此事,恐怕會落得事與願違的境地,凡是不可操之過急,還是給她一些時間,讓她冷靜冷靜。

不過,從她複雜的情緒不難看出,她還是對祝君豪有情的,若不然情緒也不會起伏的這麽大。

看來,她還是改天再來吧。

緩緩收起思緒,哥舒無鸞低低說了句,“叨擾師傅了。”

說罷,便要轉身而走,卻不想,一道微顫的嗓音適時從背後傳來,“若……我回到他身邊,是否有利女官大人完成任務?”

聞言,哥舒無鸞心中一動,不可思議的轉首睨向她的背影,忙聲道:“倘若師傅能與祝君豪重歸於好,在適時幫忙提起借災款之事,那麽何止是我可以順利交差,更能讓國君與娘娘壓在心口的大石落地。”

一番語罷,換來一陣沉默,哥舒無鸞感覺此時就連呼吸都感到壓迫。

正當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起伏時,殘月聲音蒼白道:“此事,我會好好考慮的。”

這樣的口吻分明是一錘定音,哥舒無鸞當即滿心狂喜,沒想到事情竟進行的這般順利!

“師傅慈悲,我在這裏先替萬千災民謝過您,告辭。”說完,隨即拱了拱手,退出了房間。

女子走後,房間瞬間靜了下來,隻聞窗外陣陣雨打芭蕉之聲,仿若淒涼的晚曲。

殘月慢慢轉過身,望著消失的人影和空落落的房間,一行清淚緩緩滑下側顏。

……

外麵的雨霧一直未散,大雨橫斜,雨簾如織。

哥舒無鸞出了房門,撐傘行在雨中。

地麵雖有些許石子鋪路,卻也泥濘濕滑,不乏落步難行,突然腳下一滑,生生讓她身子為之傾斜,差點摔在泥水中。

就在她奮力穩住身子之時,一隻手適時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一時詫異側首望去,發現終樂公主正端端站在自己身側,原本的那身宮裝在她離宮的那晚,便早已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素淨的常服。

此刻,隻見豆大的雨點正在打濕她的側肩,一片濕意無情暈開。

她的發髻間亦是過於寡素,隻由一支普通的銀釵裝飾,總的看來給人以鄰家女孩的感覺。

淪落如此落魄的終樂公主,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免為之滿心酸楚,將手中油傘挪了挪,為她遮雨,努了努唇,剛要出聲,卻不想被她攔在了前麵,“別說,什麽都別說。這樣的我……很好。”

說著,終樂公主強強扯起的一絲笑容,笑容裏滿是瑟然。

哥舒無鸞將她的窘迫盡收眼底,低聲道:“這裏的日子,未免清苦,還是隨我去……去我新賜的府邸住吧。”

她想說國君賜的府邸,然而,話未出口便哽在了喉間,‘國君’二字怕是她心頭的傷疤,料想她也是不願聽她提起的吧。

終樂還以苦澀一笑,“不了,這裏很好,最起碼,讓人心靜,更能……遠離是非。”

說完,隻見她眸間浮起了些許氤氳,絲絲不舍掩埋其中。

她何嚐不想放下滿心掙紮,隨她而去,但是她卻不能這麽做。

外麵的流言蜚語已經夠多了,多的讓她無顏對世,又怎能讓心係之人受自己連累?她於心不忍!

聰明如哥舒無鸞,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公主……”

“別叫什麽公主了,自那晚起,我便是庶人,庶人便要有庶人的稱呼。殷離,我的本名喚作殷離,隻是終樂的封號蓋過的太久了,久的讓人早已遺忘。”她撐起酸澀的笑容,低低說道。

暴雨一直在肆虐,雨中的二人卻是相對無聲。

久久,隻聞終樂公主輕輕問道:“你來這裏是公幹吧?”

說話的同時慢慢掃過女子的一身服飾,麵色浮現些許不自然。

這話是猜測也是篤定,若她是來探望她的,便也不會向寺門的方向走去了。

即使明知她不是為她而來,也沒有絲毫怨懟,倒還在感念上蒼的恩赦,能在冥冥中安排她見一眼心儀之人。

睨著她聰慧的眼眸,女子有些尷尬的垂下了眼簾,沉沉的點了下頭,應了聲,“是的。”

“那……路滑不好走,你下山時要記得小心些。”掩下眸中的依依不舍,她輕聲的提醒道。

言罷,鬆開了女子的手臂,慢慢向後退去,立於雨中目送。

冰涼的雨水,瞬間浸透了她的衣裳,能察覺到她的雙肩在瑟瑟發抖,任憑無形的淒涼侵襲她的周身。

見此,哥舒無鸞定了定神,輕步上前,將手中的紙傘遞給了她,“淋雨傷身,拿著。”

望著她眼中的關懷,溫熱的氤氳在終樂公主的眼眶打轉,顫顫接過紙傘,“走吧,我看著你離開。”

女子動了動唇想要在說些什麽,然而卻是什麽也說不出口,隻因要說的話止於齒,難以說出,最後,她沉重的點了下頭,急急轉身而走。

剛走沒幾步,終樂公主卻在她背後激動嚷道:“當心……我哥哥,倘若他對你不利,不必給他留餘地!記得把柄全在他殿內的那幅美人圖下……”

聞言,哥舒無鸞全身一震,卻還是沒有停下步子,頭也未回的離開了原地。

並不是她無情,而是對於她的一番深情厚誼她難以麵對。

寺門外,男人百無聊賴的聽著落雨聲,偶爾伸出手指觸摸冰涼的雨水。

忽然,他好似意識到什麽,回手摸向懷裏,掏出了深藏在心窩下的珍愛之物,攤開於眼前,一時間眼角眉梢都**漾出掩飾不住的柔情。

一聲清淺的開門聲適時響起,驚得夏雪風雷忙將手中的物事揣向懷中,掩了掩慌亂的神情回首望去,見女子慢步踏了出來,一身衣袍已盡被淋透。

男人眉頭一蹙,當即疾步上前,忙為其遮雨,“大人您的傘呢?”

哥舒無鸞沒有在意他的話,隻掃了一眼他塞的微鼓的胸口,淡淡拋下一句,“走吧。”

就此,夏雪風雷也沒多問,隻跟著她緩步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這一路,女子安靜異常,一言不發,隻自顧走著腳下的路,然而眉宇間卻隱隱攏著些許殘霾,一身被淋濕的衣衫充斥著冰涼的氣息。

看在男人眼中不乏生出滿心疑問,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大人,事情辦得不順利嗎?”

許久,隻聽她淡淡吐出兩個字,“順利!”

既然順利,為何還一臉霧霾?當然,這句話是他在心裏的默問,並不敢問出口。

二人繼續行在濕滑的山道上,漸到山腳,女子突然出聲,“你今年多大了?”

這莫名其妙的一句頓時讓男人一愣,呆呆回道:“屬下二十六歲。”

背對他而行的哥舒無鸞目視著眼前的雨簾,悠悠了然點了下頭,“哦。如此年齡,也未聽聞你娶親,可有心上人?”

如此直白的問話,讓男人麵色當即一紅,隻迷戀的睨著她纖細背影出神,忘了回答。

一時間,沒有聽到男人的答複,哥舒無鸞察覺到落在她背脊的視線是熱烈如熾的,斂了斂眸,靜然出聲,“既是沒有心上人,那麽我便做一回紅娘。你覺得本官的貼身隨侍緋色如何?”

直到此話一出,才讓男人意識到她的用意,她是想為他牽線搭媒。不是不可以,隻是,他已心有所屬,並且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但,她官高權重,他不敢攀附也不敢妄想,更不敢讓她知道,隻能偷偷在心底戀著,念著。

饒是如此,還是讓他湧起了滿心的火氣,置氣道:“謝大人抬愛,隻不過,屬下命中帶煞,根本不宜婚娶。為了無辜女子免受災禍,恐怕屬下此生隻能打光棍了!”

他的語氣是執拗的生硬的,聽在哥舒無鸞耳中,滿心的無奈。

剛剛在寺門口,她撞見了他拿著那截衣袖出神,那是她為他縫補的衣袖。

他眉目間的情意逃不過她精明的雙眸,也不是不曉得他的心思,但是,長王子的話言猶在耳,但凡和她有牽扯的人,都不會得到什麽好下場,夙兒是這樣,終樂公主亦是這樣,她不想連這唯一的手下也被連累,愧疚的人太多了,多的讓她發慌!

所以才想到了為他說親的這一方法,趁著他沒有泥足深陷,盡快將他拉出泥潭。

而緋色溫柔細膩,剛好能以柔克剛,不但解救了他也能讓緋色脫離裴英俊的魔障,如此可謂兩全其美。

然而,過於唐突,換來的隻是棋錯一著。

回首間,見他冷著一張黑臉,尷尬的扯了扯唇,“好啦好啦,你若不中意,我不勉強便是了。此事作罷,你就當沒聽過。隨我去瞧瞧國君賜的府邸吧。”

強扭的瓜不甜,若硬將郎無情妾無意的一對生生綁在一起,也是徒增兩腔怨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