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杜且有多想離開沈家,這次重新成婚她就有多急切。三日之期,什麽都不曾準備,甚至連在鄉下莊子的羅氏都沒有回城主持大婚。

而杜且與棄之之間的種種,從來都是光明正大,未曾避諱旁人,但凡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二人之間隻差一紙婚書。

如今棄之生死未卜,杜且卻要再嫁沈嚴,不免讓人心生疑慮。

而杜且的仰慕者,雅堂的當家蕭晗蕭雅望,當下就急了。他曾經多次向杜且表達過愛慕之意,也曾帶著厚禮到忘憂院下聘,但杜且連人都不見,直接讓人把他扔出忘憂院。按杜且的說法,上一個來下聘的人,給的是乳香,還被她當街焚燒。蕭晗若是也想血本無歸,她也不想對商賈之家辛苦之利下手。

行商不易,她深諳個中辛勞,不想與蕭晗結仇。但親事不成仁義在,她誠心與蕭晗結識。

蕭晗很不甘心,雖說他是商賈出身,但自認也讀過聖賢書,蕭家不及沈家豪富,但也是富庶之戶。而杜且總歸是要嫁人,他自認是良配,不會出海自此離家不歸,也不會舍她去攀高枝,隻是年歲比她小一些,這也是無妨的。

因此,他立誓隻要杜且一日不嫁,他便一日不娶。

他曾親見杜且與棄之出雙入對,棄之滿心滿眼都是杜且,這些他也能做到。因此,他仍是時常來忘憂院,隻盼能得杜且青眼。

但蕭晗的退縮卻是被棄之用酒解決的,因為他喝不過棄之,又爭強好勝,最後隻能寫了切結書,買賣可以但親事可免。

如今棄之失蹤,切結書自然是作廢,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杜且再嫁沈嚴。

於是,他在沈家門前叫囂,要與沈嚴一決勝負。

按照蕭晗的說法,沈嚴是一無所有的窮光蛋,配不上杜且,他一定是貪慕杜且的家產,才會對杜且百般糾纏,趁人之危。若是杜且要與棄之成婚,他是服氣的,但沈嚴卻是萬萬不可。

一個人能離家四年,沒有隻言片語,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除非這個人是死人。可沈嚴不是,他回來了,說了一堆誰也說服不了的話,為自己四年的遝無音訊做了一個牽強的解釋。

他不能看著杜且往火坑裏跳,既然已經出了這個坑,又不是什麽好地方,為何還要再跳一次?而她明明是心悅於棄之。

蕭晗敲鑼打鼓,發動街坊四鄰一起討伐沈嚴,讓他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明日大婚之時,他就是沈家門前的攔路虎,絕不許杜且進沈家門半步。

蕭晗此舉得到不少人的聲援,其中就有文染和許氏。許氏還身體力行,與之一同在沈家門前蹲守。

沈嚴避而不見,但他不能躲在家中不出門,明日他要出門迎娶,勢必要開正門。

因此,當晚沈嚴便讓人悄然把蕭晗和許氏給綁了,丟到廖老二守的貨倉裏,命人嚴加看守,誰也不許與他們交談,待婚儀過後再放人。

廖老二這才知道沈嚴要成婚,婚儀在明日。這讓廖老二很不爽,說好的隻是上岸卸貨,現下卻要成親?他們這些人的家眷不是被扣在島上,便是自此離散,不能團聚。

可現下倒好,沈嚴要成家?

廖老二早就看沈嚴不爽,殺業太重,又不曾體恤兄弟們的辛勞。明明可以擁有兩個身份,悄然回家共享天倫,可自他來了之後,即便是家就前方,他卻不許你回。

原本在夏冬季商舶頻繁來往之外,都會允許兄弟們回鄉一趟,把搶來的錢銀送回家,這也是他們落草為寇的最終意義。可沈嚴來了之後,隻要有兄弟回鄉,就會有人跟著他們將家人也一並帶回島上。從那之後,也就沒人敢回去。

他們這些人,無非是為了求財,求財的意義是為了讓家人過得好一些。可現下親人不能團聚,有些是團聚了,卻成了人質。

廖老二便是其中之一。去年元日,他打聽到家中老母病重,想要回去一趟。以他二當家的身份,又在海盜參商的船隊混跡十餘年,他已經無須那些約束和牽製,可沈嚴卻不讓他離開,要他把家中老小都接到島上,否則會連累兄弟。

廖老二被群起而攻之,這當中也是積怨已久,其他人都回不去,自然也不會讓人輕易地回去。廖老二隻能作罷,數月後老母病故的消息傳來,他追悔莫及,沒能見母親最後一麵,甚至連在靈前上香都做不到。

沈嚴甫一進城,便把家中老小都送走,生怕被其他人報複。而如今他卻說要成親,這件事廖老二卻不能善了。

成親可以,但人必須帶回島上。

但沈嚴瞞了所有人。

廖老二隻身一人去了沈家,從沈家偏院的後門翻身而入,但他卻沒有去找沈嚴。沈嚴從他那把棄之帶走後,他便讓人盯著棄之。

沈嚴身邊有他的人,正如他這邊有沈嚴的人,他們都不相信對方,都在防備對方在背後捅刀。

廖老二不是拿沈嚴沒有辦法,但他年紀大了,不想冒這個險。等再過幾年,尋個機會離開,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了此餘生,過著富足的日子,這是廖老二從前的想法,但沈嚴做上大當家的位置後,一切都變了。

廖老二不知道棄之是誰,但沈嚴把他帶走,這個人一定很重要。當他聽說沈嚴用此人為質,逼迫那叫杜且的小娘子與他成婚,廖老二坐不住了。

他找到奄奄一息的棄之,一身血汙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腥臭,拿去麵具之後的翩翩模樣已無跡可察。他此刻就像是砧板上的魚,等待被宰殺。

“你這副模樣,還能找到我的人替你傳遞消息,當日我還真是小瞧你了,以為你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廖老二關了庫房的門,把腰間的水囊扔過去,“你是怎麽做到的?”

棄之用顫抖的雙手捧起水囊,隻抿了一口,“我叫棄之,是個牙人。他們都以為我聽不懂,所以交談時都沒有避開我。”

廖老二笑了,“可是我不會幫你,看著兄弟們被擒,我做不到。沈嚴要娶的小娘子是你的意中人?倒是有情有義。不如這樣,你們跟我走,我殺了沈嚴,你覺得如何?”

“你要我,當海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