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雲中宮。
燈火闌珊處,拓跋嗣猶在埋頭批奏折,忽聞到一陣甜膩膩的香氣,抬頭一看,乃是一個裝扮十分豔麗妖嬈的妙齡少女,捧著一個白瓷盅跪在桌案下柔聲道:“皇上,時辰已不早,皇後娘娘特命奴婢送養心湯過來,囑咐奴婢服侍皇上喝下,好早些就寢?”
“皇後?”拓跋嗣皺眉,若隻是送一碗養心湯,何必派一個裝扮如此豔麗的美人來,多半是另有深意,遂點頭道:“湯放下,你回去複命吧!”
那豔麗少女張楚楚麵色一沉,隻得上前將湯放在桌案上,正要轉身離去,手腕忽被拓跋嗣抓住,聽他道:“既然來了,先別急著走!”
碧瑤台,燈火已熄。
蕭晗不知是第幾次被雲中宮的小內侍從睡夢中喚醒,一路走一路抱怨,就差拿小內侍出氣。
小內侍唯唯諾諾道:“九千歲息怒,這次不一樣,是皇後娘娘給皇上塞去了一個美人兒,皇上本來想打發她走,可後來又留下了,還特別高興地吩咐奴才馬上將九千歲請來,也不知要做什麽,莫不是瞧那姑娘不對頭,又請九千歲去降妖除魔?”
蕭晗聽罷氣得直翻白眼,這哪裏是去讓她降妖除魔,根本就是故意做給她看,好惹起她的醋意。可皇帝未免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也太小瞧她了,既然想做戲給她看,她索性看個夠,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心下雖如此盤算,可剛踏進雲中宮,即聞到一股不同尋常的香氣。
“龍涎香?”蕭晗心頭一寒,雙腿禁不住有些顫抖。
簾帳內,拓跋嗣手扶額頭,疲倦地抬了抬眼皮,隻能看到微弱的燭光尚自搖曳,而那豔麗的美人兒分明就在眼前,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形貌。
美人嬌笑一聲依偎入他懷中,抬手正要將床幃放下來,蕭晗突然闖入,厲喝一聲道:“大膽侍婢,竟敢對皇上使用催情迷香,該當何罪?”
尚在獻媚的張楚楚雖驚了一下,竟也絲毫不懼,嬌軀依舊貼著拓跋嗣的胸膛掩嘴笑道:“是皇後娘娘安排奴婢來侍奉皇上的,公公若是還不清楚,可以去金泉宮問清楚,或者去問丞相大人也行,奴婢可是丞相的親侄女,而且皇上喜歡奴婢,你一個不男不女的太監貿然闖進來,還杵在這裏不走,不嫌煞風景麽?皇上,不理他,奴婢這就服侍你就寢!”語畢即扶著拓跋嗣躺下,手從胸膛摸到腰間,要替他寬衣解帶。
自從當了太監之後,蕭晗最煩聽到不男不女四個字,當下低眉,將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吹了幾口氣。
片刻,寂靜的雲中宮裏響起一陣女子的慘呼,蕭晗粗暴地將張楚楚從**抓下來丟在地上,接著拳腳相加一陣暴打。
初時拓跋嗣坐在榻上滿麵笑意看得很是起勁,可見她一直不停,生恐鬧出人命,急上前拉住她道:“行了行了,小懲大誡,得饒人處且饒人!”又轉頭對狼狽不堪的張楚楚道:“還不快走?”
見其人雖發髻散亂落荒而逃,蕭晗仍禁不住怒道:“我打人可是為了救駕,早知道做皇帝的這麽不知好歹,幹脆放任她將你給采了,也省去我一頓拳腳,浪費這許多力氣!”
拓跋嗣忍俊不禁,“九千歲息怒,以後若再發生此事,朕絕對不阻攔,好讓你一口氣打個夠!”
蕭晗點頭,勉強滿意,“這還差不多!”突然察覺有些不對,轉頭看著他道:“你沒有中迷香?”
拓跋嗣淡淡道:“這等伎倆朕在做太子時就已見多了,剛才不過是逢場作戲逗你玩兒罷了,還好,你的反應比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見他笑得如此開懷,蕭晗氣不打一出來,怒瞪他幾眼,拂袖欲去,被他自背後抱住,軟語哄道:“夜已深了,留下來陪我可好?如今朝廷不穩,後宮不寧,整日麵對這一堆做不完的事,真的疲於應對。讓我這樣抱著你休息一會兒,我保證隻一會兒!”說罷他便閉目,將下頷枕在她肩上睡去。
夜沉如墨,燈燭已燃了一半,燭淚滿盈,燭火明滅。
拓跋嗣就這麽抱著她站了許久,蕭晗知曉定是明霜公主之事擾得他心緒不寧,也不知該如何勸慰,隻道:“皇上若是困了,不如暫且丟下那些煩心事,讓奴才替你鋪好床鋪,早些就寢,說不定明天精神好一些,就想出了應對之策。”
拓跋嗣睜開眼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立時又變回愁緒萬千,“我睡不著!其實這些年我已經曆過太多欺瞞與背叛,也不知為何,唯獨這次會這般耿耿於懷!”說著將她拉過來麵對麵,抬手撫著她的臉頰耳鬢廝磨,“我想定然是因為她是女子之故,雖然未曾對她動過半分情愫,可天下的男子有誰不想看透伴在身邊的美人的真麵目?”
蕭晗乍聽了此言,心下微微震顫,不待回答,耳邊又聽得他綿軟的情話,“究竟到何時才能讓我看看你身為女子的模樣?若是還看不到,莫說今晚,我隻怕以後夜夜都會睡不著覺!”
說著灼熱的嘴唇輕觸她耳垂,一陣輕憐蜜愛,蕭晗經受不住,隻得妥協,低聲道:“我沒有可換的衣裝……”
拓跋嗣低笑兩聲,拉著她的手站起來向雲中宮外走去。
二人趁夜所到之地竟是太液池上的船塢中。
自從拓跋嗣破除了巫山秘術之後,心底對這艘船塢便無比留戀,夜不能寐之際已悄然來過許多次,那種將萬千紅塵隔離在外,心裏隻念著所愛之人的心緒,總是令他情不自禁陶醉其中。
蕭晗不知他早已在這裏放了許多女子的衣飾,還有一張雅致的妝鏡台,便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在這裏看她換上女裝,以嚐夙願。
二人執手點燃銀燭,拓跋嗣將她帶到錦帳裏,自己便走出去,在屏風之外席地而坐。
夜色靜寂,似能聽到遊魚擊打船舷的聲音。
蕭晗暗吐一口氣,看著展放在床榻上的茜羅紅裝,猶疑片刻,抬手將金簪取下,絲柔的黑發登時披散滿肩。
羅衣流霞光,腰綴百香囊。鬢釵玉流蘇,耳鉗明月璫。雙唇若脂豔,素手似蓮香。卷簾邀相見,含睇笑蕭郎。
銀燭熒熒閃動,拓跋嗣目不轉睛凝了她半晌,方走過去握住她的雙手。
這般脈脈不語,蕭晗深恐待會兒又無法招架,遂問道:“皇上何時在這裏準備了這許多東西?”
拓跋嗣眸色一動,緩緩道:“自從你在這裏幫我醫治迷心症以後,我的心便也困在了這裏,沒有一刻不再想,何時才能見到你一身紅裝站在我麵前,還好這並不是一場癡夢,並不是……”
見他眼神越來越迷離,蕭晗禁不住雙頰飛紅,一顆心撲通地跳,想要將手掌從他掌心抽出來,卻突然又被他攬著纖腰,一陣唇齒相接的激吻。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恍似按壓著琴箏的絲弦一般,沿著她下頷撫過脖頸,指尖點過纖美鎖骨,碰觸到衣領……
若非突來的一陣踏水之聲,蕭晗真不知事情將會向何等地步發展下去。
拓跋嗣半抱著她坐在榻上,嘴唇仍貼著她耳垂,喃喃道:“剛入宮兩日便要生事,當真是要擾得朕不得安寧麽?”
雖未親眼所見,可他已從夜行者踏波而過的輕功判斷出那夜行踏波者是何人。
夜風將簾帳吹開,蕭晗仰頭看他,禁不住有些慌亂,“皇上,我總覺得司玉……現在應該叫明霜公主,她出現的有些古怪,不像是暗中行陰謀詭計的做派,反倒像是在刻意吸引你全部的注意,會不會她隻是個障眼法,真正的敵人還躲在暗處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攪弄風雲?”
“自然有這個可能,不過此刻我們還是先跟上去看看她究竟還想耍什麽花招!”拓跋嗣說罷牽起她的手走出船塢,二人追風般掠過太液池,一直跟蹤明霜到了百鳥亭。
夜色陰沉,群鳥寂寂無聲。
黯淡的天光下,但聞明霜低叱一聲,黑衣禦風,直飛向百鳥亭最高處。
拓跋嗣二人隱在花葉之後悄悄靠近,見明霜彎腰撿起地上的一粒石子曲指一彈,石子在長廊中央兩根紅柱上回環一擊,“轟”的一聲,地下竟打開了一道門,露出一間地牢,接著她便跳了下去。
不多時,地牢裏傳出一陣野獸般的怒吼,那是一個男人蒼老而粗糲的聲音:
“拓跋小兒,你以為一直關著本尊,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麽?”男子仰頭狂笑,“拓跋小兒,你貴為天子又如何?我謝士開**你妃嬪,殺你子孫,而你卻不敢動我一根毫毛,還要每日吃喝伺候著,你想征服中原一統天下是不是……”
吼叫聲突然止住,變成了零碎的談話,明霜聲音極低,拓跋嗣二人站在地牢外已聽不清她說什麽。
片刻之後又聽得那男子驚喜的聲音道:“女兒,你是說你哥哥已經來了麽?隻要能踏翻這魏皇城,爹爹在所不惜……”
二人又竊竊私語一陣,片刻之後,卻傳出來一聲淒厲慘叫。
地牢門再次打開,明霜飛身而上。
拓跋嗣迎上前劈頭一掌,明霜避之不及,隻能硬接,卻不是對手,倒退數步,後背撞在了廊柱上。
四目相對,拓跋嗣見她如今是徹底背叛了自己,不由怒從中來,正要下手,明霜突然揚手灑出一包白色粉末,待煙消霧散,她也已消失不見。
二人尚未來得及去追,壽光侯叔孫建突然現身。
“侯爺,你有沒有看見司玉?就是柔然的那個明霜公主!”蕭晗禁不住問道。
叔孫建乍見一個紅裝麗人跟隨在拓跋嗣身側,一時有些辨認不出,隻是聽聲音倒也知道她是誰,怫然不悅道:“看到了,不過看著她逃了,九千歲這是穿太監裝穿膩了,故意換身女裝來魅惑皇上麽?若非老臣親眼見到,還真不願意相信你果然存著這般心思!”
蕭晗:“……”
拓跋嗣將手握拳放在唇邊幹咳一聲問道:“侯爺為何不將明霜公主截下來?”
叔孫建冷瞥蕭晗兩眼,這才回話:“皇上,柔然國本就無意與我大魏和親,送個公主過來,不過是有意讓她來送死罷了,這樣他們就有借口挑起戰火。如今朝中奸黨勢力龐大,若此刻開戰,百害而無一利,目前不管這個公主做出什麽事情,還請皇上暫且忍讓。”
蕭晗茫然道:“那如果她自戕身亡,又該如何?”
拓跋嗣立時道:“不會,曆來和親挑選的皆是不受寵的公主,更何況這個明霜不知是從何處學來的一身本領,她又聰明過人,這樣的人求生欲念絕對不會弱,怎會甘心引頸就戮?”
叔孫建輕點了點頭,“皇上若想知道她來此地做了些什麽,不如下去看看。”語畢率先跳下地牢,二人對視幾眼,也跟著跳了下去。
那地牢又陰又暗,撲麵一股血腥味,角落裏鎖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獨臂老者,胸口一大片血漬,倚著石壁已經暈了過去。
叔孫建俯身,迅速點了他的止血穴道,又取出金瘡藥替他敷藥包紮。
二人麵麵相覷,拓跋嗣疑惑道:“侯爺認得他?”
“嗯,”叔孫建回答得很是隨意,“他在這裏關了十多年,我有時太悶,會帶些酒下來與他對飲聊天。”
難怪之前入宮盜取千年雪參之時,會聽到腳下有人聲,原來就是這個老頭!蕭晗默默想著,一邊好奇其來曆。
拓跋嗣低眉沉思半晌道:“朕想起來了,他叫謝士開,多年以前曾幫著父皇對付柔然人而立下大功,後來卻又聽說他通敵叛國,才被囚禁於此。如今年歲久長,朕差點忘了還有這麽一號人物,聽說父皇之所以不殺他,是因為他是一個難得的奇才,頗有些不忍心。”
“皇上說的沒錯,”叔孫建包紮好之後,才接著道:“不過當年先皇留著他的性命卻不是因為他天縱奇才,而是另有因有。皇上,呂太傅生前可曾向你提起過他的師承?”
太傅呂崇是儒門名士,拓跋嗣一直以為他是家學淵博,從未想過還有師承一事,自然也不曾問過。
見他搖頭,叔孫建歎息一聲淡淡道:“大約在數十年前,中原之地出了一個曠世奇才,不僅文采出眾,武藝也十分高強,而且還精通奇門遁甲,甚至歧黃之術。可惜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物卻偏偏是個情癡,在二十幾歲的年紀為救自己心愛之人的孩兒,斷了雙腿,成為殘廢。消沉了許多年之後,他突然收了四名徒弟,將平生所學傳授。後來他的四個弟子,一個成了儒門最負盛名的名士,也就是教你讀書的呂太傅;一個成了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俠客,也就是劍神蕭天逸;還有一個浸**機關巧計,造出許多令人聞風喪膽的暗器神兵,就是你眼前的這位蓬頭垢麵獨臂老者,鬼手謝士開;最小的是個女弟子,不知名諱,但因她常年隨身攜帶一張七弦素琴,故而世人喚她抱琴仙子。這四個人除了最小的抱琴仙子,都曾成為先皇的座上賓,隻是劍神蕭天逸生性灑拓不羈不慕名利,並不願意為大魏效命,於是先帝就出了一個主意,要他為劉貴人建一座天下獨一無二的百鳥之亭,便可任由他掛劍而去。”
蕭晗喃喃道:“乍聽之下似乎沒有什麽不妥之處,可機關建造之術是鬼手謝士開的專長,先皇為何找上蕭大俠?”
叔孫建沉聲道:“帝王心術本就遊離於製衡和利用之間,先皇知曉謝士開此人心胸狹隘又自視甚高,才故意為之。是以在蕭大俠建成百鳥亭之後,大魏皇宮剩下的一部分建築,包括機關暗道設計,先皇就全部交給了謝士開。為了能贏過師兄,鬼手自然窮盡心力。原本憑著先皇的賞識,他在大魏也可享受高官厚祿,隻是此人心有不足,總想獲取更多,這一弱點,在他出使柔然時,被可汗手下的謀士一眼看透。而柔然可汗也真不是一般的人物,當晚就將自己最寵愛的王妃送進他的帳篷,次日又秘密宴請他,並立下誓言,表明如若投誠,自己願與他共享可汗之位,甚至連自己最心愛的妻子也可以分給他,若王妃產子,便是他們共同的孩兒,將來必會繼承汗位,還問魏帝是否亦能待他如此親厚?兩相權衡之下,他也就暗中投向了敵方,那些年,大魏對戰柔然屢屢挫敗,此人功不可沒。”
聽完這詭異的往事,蕭晗驚得說不出話,聽得耳邊拓跋嗣道:“這柔然大汗果真非同一般,說起來朕似乎有些印象,柔然的大王妃產有一子一女,可卻有傳言說皆非大汗所出,而明霜公主正是大王妃的女兒,難怪謝士開會喚她‘女兒’!”
蕭晗喃喃道:“若真如此,他的這個女兒未免太心狠手辣了些,竟然對生父下如此狠手,顯然是想取他性命。”
拓跋嗣輕笑一聲,“好好的一個公主,卻非大汗所出,你猜猜看她在柔然的日子究竟過的如何?若我是她,隻怕也會對這個親生父親恨之入骨了。”
蕭晗不由點了點頭,將整件事情又在腦中捋了一遍,思忖道:“既然惱恨,為何又來尋他?”
拓跋嗣凝眉思慮片刻,霍然抬頭道:“皇宮裏機關暗道的地圖!”
叔孫建輕頷首,“不錯!當年他以八卦之術共在皇宮裏造了八條機關暗道,可這八條暗道又被他用巧計串聯在了一起,將處於中心的八座宮閣團團圍住,形成了第九條密道,至於如何串聯,卻無一人能找出正確的路線。所以先皇才一直沒有殺他,希望有朝一日他熬不住酷刑,能將密道的路徑說出來。隻是誰也沒料到清河王會突然謀逆,弑殺先皇,朝中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老臣也就沒別人了。這些年老臣一直派人暗中盯著此處,方才也是老臣故意將明霜公主放走,她若不走,隻怕我們也難以找到那第九條密道究竟在何處。”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壽光侯既已定下此計,想來是萬無一失了。
相對沉默片刻,重傷的謝士開突然轉醒,喝罵道:“賊丫頭,果然是你爹的種,夠陰毒,夠狠辣,可憑你就想要我的命,未免也太可笑了!”說罷咳嗽幾聲,又昏過去,明顯是氣急攻心。
拓跋嗣苦笑著看了蕭晗一眼,似乎在說早知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想要找出那第九條密道,怕是還要頗費些功夫。
三人從地牢裏上來,叔孫建冷眼看著蕭晗,禁不住道:“皇上,莫怪我老頭子多嘴,世人皆好色而慕少艾,可一個太監就算穿上美女的衣服也還是個太監,不可能變成美人的,望皇上三思!”
蕭晗見他擺明了再數落自己,禁不住怒道:“我們太監怎麽了,我們太監也不是天生的,侯爺如此瞧不起我們,為何不求皇上下旨廢除太監製度,好讓我們這些窮苦人家的男兒不用遭這等非人的痛苦也能入宮陪王伴駕,咱家這廂謝過你的大恩大德,必定日日燒高香祝你老人家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聽她一口一個“我們太監”,拓跋嗣幾乎笑痛了肚子,強自忍著點頭道:“多謝侯爺提點,朕自理會得!”
這時一隊侍衛匆匆趕來,急道:“皇上,侯爺,九千歲,蘭霜宮暴亂,柔然人屠殺我大魏幾十名羽林軍之後憑空消失不見了,明霜公主亦不知所蹤!”
金泉宮,明霜的出現無聲無息。
張雪湖於睡夢中陡然睜開眼,看到明霜站在她床前,笑得很是勉強,“大祭司別來無恙?”
張雪湖怫然不悅,“你是怎麽進來的?”
見她神色不善,明霜也不再客氣,淡淡道:“你門口的那些守衛還攔不住我,不過我也不是從正門走進來的。我此行的目的,大祭司應該心知肚明,如今兄長北上盛樂,我已經有數日不曾收到他的消息,也不知是否遇到了凶險,隻能早些完成這裏的事,好去助他一臂之力,我想大祭司會幫我的是不是?”
張雪湖狐疑地看著她,“這麽著急來尋我,公主的行動可還順利?”
明霜皺眉道:“東西我已拿到手,隻是也被魏帝發覺了,眼下隻能先行離開,故而來此借道,想來皇後娘娘也不會拒絕。”
“你是說第九條密道在金泉宮?”張雪湖心頭一震,“這不可能啊,我在這裏住了幾年,一直不曾察覺有任何機關的存在,若真有,應該早就找到了。”
明霜冷笑一聲,“地上找過,水裏也找過麽?大祭司可知金泉宮那眼地下泉通往何處?”
張雪湖恍然大悟,低眉思忖道:“既然是那口泉眼,公主自行離去即可,又何必跑到寢宮裏來告知於我,是有什麽未競之事想要托付麽?”
二人堪堪對視,腦中不由都想起了同一件事:
數年前,柔然王都附近的明月寨。
寨子建的很美,桃花流水蜿蜒如帶,連岩石上都落著錦重重的花瓣,花影之中藏著人影,雖不甚熱鬧,卻都是鮮活的。
霞光安靜而明麗,風吹桃花落,藍舞陽坐在桃花樹下,看明霜一身白裳跳著巫舞,那般出塵自在,巫舞的靈動自然不同於宮廷之舞的綺麗奢華,向來不為取悅旁人而作,故而還有幾分肆意和灑脫,不知不覺間將人的心神也吸引了。
藍舞陽嘖嘖兩聲,搖頭道:“原本還想狠下心將王妹嫁於他人,如今看來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了!王妹,哥哥這一生最疼愛的人就是你,其他的女子,不管她們有多美貌,身材有多麽的好,或者有多大的權勢,有多麽富有,都無法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言語間絲毫不掩飾對明霜的無邊寵溺,一旁的張雪湖聽罷不覺麵上一寒,順手在露井中舀起一瓢冰涼桃花水潑到他身上去。
所幸那水中桃花落的很厚,她也並沒有舀到多少冷水,隻是潑了他一瓢桃花。
藍舞陽吃了一驚,抬眼看著她一臉薄怒,也不知是心下抱歉還是惱怒,半晌一個字也沒說。
可在明月寨裏,並不止張雪湖一個女子為舞陽王子吃醋,見他說了此等言語,皆紛紛效仿張雪湖,舀一瓢又一瓢桃花劈頭蓋臉朝他潑個不停。
圍觀的男子們皆是一臉無語表情,思考著是把自己的姐妹或者心上人拉走還是默默觀看,明霜已經跑過來將藍舞陽抱住,疊聲道:“都不許潑他,不許潑他,王兄是我一個人的,沒有人可以欺負他!”
藍舞陽含笑拍拍她的後背,看著憤而離去的張雪湖,猶疑片刻,最終卻不曾追上去。
因為不光彩的出身,許多人傳言他們並非柔然可汗的親生子女,這對兄妹之間一直有著異乎尋常的感情,在旁人看來甚至有些扭曲,卻隻有明霜自己知道,年幼時所經曆的屈辱和劫難有多殘酷,若非王兄日夜守護,她又怎能平安活到現在?而王兄雖然**不羈,處處留情,可正如他所言,那些女子全部加起來也抵不過她半分。
回憶至此而終,張雪湖唇角泛出一絲冷笑,“本宮知道,這世上唯一能讓舞陽王子拚命的女人隻有公主一個,而公主為了你的王兄也可以不惜一切,二位如今需要我這枚棋子做什麽盡管吩咐,本宮赴湯蹈火必不推諉!”
而明霜也不知是出於對這顆棋子的漠不關心,還是對她與藍舞陽之間曖昧關係的嫉妒,淡淡道:“如此,白巫族的那個妖女就有勞大祭司了,今晚我就要帶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