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濺在雪白的絲帳上,呂默然將劍拔出,滿臉難以置信之色。

劍隻刺入一分,可劇痛使人瞬間全身麻痹,蕭晗疲憊地抬眼看著他,一句話也不曾說便昏迷過去。

“小冉——”拓跋嗣大驚失色,急上前將她抱在懷裏,看著她緊閉的眼眸,一時心神大亂。

聞得打鬥聲,司玉仗劍衝進來,瞪著呂默然道:“是你!呂……”

她隻知其姓卻不知其名,可隻叫出姓氏已經夠了。

拓跋嗣驀然回神,心知眼前的人定是太傅親子,呂氏遺孤。

住在隔壁房間的劉猛聞得聲息,吼了一聲:“何事?”正待衝進來,忽聞得皇帝一聲咆哮,“出去——”便是連門也不曾跨進來,直接退了許遠。

熒熒燭火下,二人對望,拓跋嗣淡淡道:“你想複仇,朕不會躲,可當年之事,呂家到底為何人所害,你究竟是否知道真相?”

三更夜雨,直到天亮方晴。

獨立於庭中的鳳凰梧桐搖擺著碩大的綠葉,淋了樹下之人一肩的冷雨。

司玉見他眉峰緊蹙,手裏握著一塊白色絲帕半晌沉吟不語,焦急問道:“皇上,呂默然膽敢入宮行刺,真的要放過他麽?”

為守護替他擋劍的“魏冉”,拓跋嗣徹夜未眠,至今仍長發未梳,輕袍緩帶,麵容也無任何修飾,卻益發顯得容色精致俊雅,難描難畫,半晌唇齒輕啟道:“十三年前,呂太傅一家被抄家滅族之時,朕以為他也已經葬身血海,不曾想竟還活在世上。太傅是朕恩師,他便是朕的師弟。何況當初他合族慘死,也是因先皇聽信讒言之故,如今他找朕複仇,何過之有?”

司玉久伴君側,知曉皇帝脾性,與先帝相比少了些殺伐果斷的鐵腕手段,卻多了幾分漢人的溫和仁德,他既已決定放過刺客,倒也不好再多勸,“昨夜多虧九千歲以身擋劍,皇上才毫發無傷,九千歲對皇上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

“九千歲……”拓跋嗣皺著眉,日前對“魏冉”身份的懷疑又淡了幾分,心中暗道,若今日替他擋劍之人不是與他朝夕相對的魏冉,又怎麽可能舍身救他?想來是他多慮了。

可那天在百鳥亭和青龍寺,兩次出現的神似魏冉之人的影子,一直在他心底徘徊不散,不待他想明白,換了一身影衛黑衣的呂默然推門走出來。

經過昨夜的風波,他此刻雖已沉下了心,卻依舊無法放下對拓跋家的仇恨,司玉仗劍擋在拓跋嗣身前,亦是滿臉戒備之色。

拓跋嗣歎息一聲,“司玉,你先退下,朕與師弟有要事商議。”

聽得呂默然一聲冷笑,“師弟二字不敢當,呂某與你拓跋家仇深似海,此生就算粉身碎骨也必會手刃仇人,以告慰雙親及合族上下數百英靈,你此刻下令殺我,大約還來得及!”

拓跋嗣看了他片刻,忽然道:“當年的呂太傅溫和儒雅,是副熱心熱腸的好性子,你與他不像,倒是更像你的母親,清絕出塵,恍似臘月天淩霜綻放的梅花。”

“拓跋嗣你住口!”呂默然心膽俱傷,怒而大吼,“當年我父為你之師,夙夜勤勉操勞,唯恐教不好你這個將來要繼承大統的太子,白天入宮授課,夜晚還要挑燈編錄曆代賢君政要,無一日懈怠;我母待你亦如親子,她親手做的食物和衣裳,有我一份,也必定有你一份,你若生病或受傷,她哪一次不是親手煎湯藥,日夜掛心,直到你痊愈才罷。到頭來他們又是因誰受屈,因誰遭戮,而今你有什麽資格當著他們兒子的麵提他們的模樣?你們拓跋家的人配麽?”

“朕沒有陷害太傅,是太傅編的政要被人動了手腳,朕將它呈給父皇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些!為何?朕也想知道為何?”拓跋嗣突然失控大吼,滿臉帶淚,“究竟是誰算計著借朕之手除去太傅?是誰害朕親手將自己最敬愛的恩師一家推入萬劫不複之地,十三年,朕查了十三年都沒有查出來幕後指使究竟是誰,你能告訴朕嗎?”

呂默然一時怔住,喃喃道:“當年事發之時,我本欲入宮質問你,父親卻告訴我,你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不可能模仿他的筆跡,寫出那篇大逆不道的檄文,定是幕後有人陷害。而今,我便替父親問一句,當日你將政要呈給你父之時,當真不知裏麵夾了一份偽造的討伐檄文?”

“對方做事滴水不漏,那天早上一直都是一個小內侍替朕拿著政要,再遞到父皇麵前,整個過程朕竟不曾有機會碰過那本書,事後那小內侍就服毒自盡了,死無對證,朕奈之若何?”

回憶起往事,拓跋嗣不由心間一陣刺痛,倘若當日他再翻看一遍那本書,定然就會發現裏麵夾的那份冒名偽造的檄文,一把火將它燒了,太傅一家說不定就不會遭此劫難。可對方既然將每一步都算計好了,大約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碰到那本書的。

呂默然咬牙點頭道:“父親信你,所以我也信你,可即便如此,你我之間依舊隔著血海深仇,無論如何,我都要拿你拓跋家的血,來償還我雙親和族人的債!”

“朕說這些原本也不是想為自己開脫,你是恩師唯一的血脈,無論如何,朕都不能讓你有絲毫損傷。你想報仇的話,先把這個收下。”拓跋嗣遞給他一塊令牌,“這是影衛的青鳥令,帶上它你便可以在皇宮裏自由行動,就算是去典庫查閱封存多年的卷宗,也會毫無阻礙。朕的這條命,你也可以隨時取走。”

呂默然本不欲受其恩惠,可看到包著青鳥令的那方雪白絲帕,不由全身一顫。

拓跋嗣微笑道:“這是師母當年為我退熱,敷在我額上的冰絲帕,上麵還有她親手繡的雪梅花,而今還你,且收著吧!”

呂默然雙手顫抖接過絲帕,哽咽許久才道:“究竟真相為何我一定查清楚,不過若到時候查出其中並沒有隱情,始作俑者乃是你父,這筆賬我依舊會算在你頭上。”

“父債子償,朕對此也無異議,若真如此,你隻管再來尋我複仇。”拓跋嗣坦然道:“不過我希望不要傷及無辜之人,以免到時候無法收場。”

昨夜的殘局,是拓跋嗣一手安排收拾了的,瞞過碧瑤台所有人的眼,不然一個弑君刺客如何還能安然立身於皇宮之中?

“她傷得如何?”呂默然聲音有些顫抖,他如何能想到蕭晗竟會替拓跋嗣擋劍?事後又感覺並不如何奇怪,畢竟他的這個小師妹個性有些單純,多半是認為拓跋嗣當時年少,頗有些無辜,不忍看其橫屍當場,又料定自己看到她擋在中間定會收手,這才挺身而出的。或許更深一層,她是害怕自己刺殺了皇帝之後,也沒有命逃出這皇宮,才會出此下策。

原本他還擔心在給蕭晗處理傷口之時,會暴露她的女子身份,不想拓跋嗣隻是將金瘡藥、清水和紗布準備好之後就走出來,將房門關上,留下已經醒來的她自行上藥包紮。而呂默然見今晚非但無法帶走蕭晗,還出手誤傷了她,不免心神大亂,任由拓跋嗣安排,換上了一套雲中宮青鳥衛的衣服以掩人耳目。

“傷勢不重。”拓跋嗣察覺到他的異樣神情,心下微感詫異,卻也知他二人如今這敵對的身份,不便多問,遂不曾開口。

呂默然低眉暗暗思慮,皇宮自是凶險,可他今日大約帶不走蕭晗了,再則也不知是何人在背後操控她,讓她冒充九千歲。若貿然將她帶走,明槍暗箭防不勝防,亦是危險重重。不如權且將她留下,等過兩日再做打算。

“不過你傷的人是位高權重的九千歲,最好不要在宮中多逗留,以免引人注意。”拓跋嗣淡淡道:“若有事尋我,憑青鳥令即可進宮。”

真正的九千歲已在波月亭被人刺殺落崖,傷勢嚴重,可笑這些皇帝並不知情。呂默然心底發出一陣冷笑,當日參與波月亭刺殺的人中也有他一份,他本欲憑著刺客身份接近皇宮裏的貴人,也好伺機找尋刺殺拓跋嗣的機會,不曾想被刺殺之人竟是師父失散多年的另一個女兒。而且魏冉已被他救下,安置在偏僻村落中養傷,隻是這些事此刻倒不願向拓跋嗣和盤托出,畢竟他們如今還是敵非友,更何況他也樂見拓跋氏被人算計,好消去一些心頭之恨。

脈脈清風將流雲吹散,對視半晌,呂默然幽幽道:“今日一見,恍如隔世。拓跋嗣,我雖然對你拓跋氏有著刻骨之恨,可我真的希望將來我手中的劍對準的是真的凶手,而不是你!”語畢拂衣瀟然離去,恍若鷹擊長空一般,消失在重重宮苑之中。

“師弟呀,朕又何嚐願意與你拔劍相向?”拓跋嗣凝著他的背影默默哀歎,“太傅,你的兒子回來了,你和師母若泉下有知,也可安息了!”

樹影晃動,影衛又重新現身。

“司玉,跟著他,若有異動,立時稟報!”拓跋嗣眸色清寒,表情亦是瞬息萬變。

司玉皺眉道:“皇上不信任他?”

“非也!”拓跋嗣搖頭,“實在是他出現的時機太過湊巧,前腳小冉剛在波月亭遇刺,後腳他就潛入皇宮,不偏不倚還去了碧瑤台,若他想要報仇,該去雲中宮才是啊,這其中難道是有什麽古怪?”

“會不會是因為他找不到雲中宮的所在,誤打誤撞去了碧瑤台?”司玉心下怔忡。

拓跋嗣輕搖首,“不會,師弟自幼聰慧,有過目不忘之能,身為朕的伴讀,他自小也常在宮中行走,宮裏的路徑多半是熟悉的,況且他複仇之心如此堅定,斷然不會找錯地方。”

“也就是說事實上昨晚他是去碧瑤台找九千歲的?”司玉暗吃一驚,“難道九千歲竟在暗中與皇上的仇人勾結?可這也說不通啊,九千歲昨晚明明是舍身救駕的,再則,屬下瞧呂默然也並非陰險之輩,大約……大約……”吞吐半晌,卻想不出什麽合適的理由。

“他放過你一次,你就當他是好人了?”拓跋嗣斜睨她,“司玉,莫忘了,一個人為了複仇是可以不擇手段的,當年的你不亦是如此?師弟他如今不信任朕,朕對他也是疑竇叢生,不曉得他會不會去找了朕的對頭合作,有時候複仇和助紂為虐之間也不過是一步之遙,若真到了那般地步,朕與他又將如何自處?”

司玉歎服道:“皇上思慮縝密,屬下這就去看看他究竟和什麽人暗中來往。”

如此也算是暗中監視了,多少有些不妥,拓跋嗣思慮道:“若是被他發現了,你就照實說了,不必替朕遮掩。”

天光未亮,梅棠村。

夏夜殘夢忽驚起,院中玉簪花竟已凋落殆盡。

趁著時辰尚早,魏冉自起身悄然離去。

那對收留她的老夫婦並不知曉可能已惹下了大禍,還是什麽都不留下的好,可一走出村子,卻又不知如今該去什麽地方的好。

若說回京,風險實在太大,那些人在崖底尋不見她的屍首如何會罷休?更何況也不知是誰在背後操縱一個假魏冉,頂替了她的位置,而這些木末能否應付得來?

然則他既已狠心下手殺自己,說不定這替身的陰謀也是他設計的,自己何苦還要替他擔憂?

思至此,忽覺胸口一窒,幾乎喘不過氣,傷處隱隱作痛。

這箭傷是因他而受,如今還要為了他的安危而奔走於荊棘草莽之中麽?

出宮前,他把關於赤鋒軍唯一知道的線索塞到她手上,諄諄叮囑:“小冉,這麽多年來,你是我唯一信任並敢托付重任的人,我的命,乃至整個大魏,如今都握在你的手中,不管是成是敗,隻要你永遠與我站在一起,此生我便死而無憾!”

背靠著大樹,魏冉突然露出一絲笑,自言自語道:“木末,我知道對我下手的可能是任何人,但絕對不會是你。這些年,我與你攜手躲過那麽多明槍暗箭,彼此之間早已有了默契,不管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都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囑托。此生,你我生死不相辜負!”

在懷疑與信任之間,她選擇信任,選擇堅守承諾,就算最終輸得一敗塗地也在所不惜!

原以為曠野無人,她這次默默吐露心跡,不想背倚著的那棵大樹上悉悉率率的一陣聲響,竟掉下來無數葉子。

拓跋熙嗤笑一聲,撥開枝葉從樹上跳下來,“本王夜宿於此,不成想卻聽到了些不該聽到的話。我很好奇,皇宮裏的那位,究竟知不知道你是女子?若是知道,還會放心將你一個人派出來嗎?對付男人,左右不過一個死字,但是對付女人,我想大部分男人都多的是法子!”

重傷之際又逢豺狼,魏冉心下一沉,反身欲逃,對方卻隻是一抬手,便輕鬆將她擊倒。

她眼眸大睜,望向山下的平樂原,不覺憶起了往事。

四年前,平樂原青龍寺。

因皇族祭天儀式在即,寺院閉門謝客多日,寂靜的山門前空無一人。

黃昏將至,有一寸霞光灑在寺外的白石台階上,幾十道石階,其下一條寬闊大道,道旁種著一排柳樹。

太陽落山之時,寺門終於打開,主持惠明大師陪著方及弱冠之齡的拓跋嗣走出來。

雖已繼位三年有餘,可在佛門清淨之地,褪去了龍袍,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隻如一個尋常男子一般,眉眼清煦平和,一身書卷之氣,皎皎君子,很是知禮,“叨擾多日,主持大師請留步吧!”

惠明大師雙手合十還禮道:“皇上為準備祭天儀式,選擇在本寺沐浴齋戒三日,此乃老衲分內之事,如何算得上是叨擾?如今功德圓滿,皇上且慢行,請恕老衲不遠送!”

拓跋嗣又施了一禮,方自走下山門。

剛走下山門,忽有一個黑影從樹上飛下來,落在他背上,抱著他的脖頸戲謔道:“皇上,你終於從和尚廟裏出來了。”

拓跋嗣雖然欣喜,口裏卻道:“小冉,菩提寺前,毋要如此!”

“我偏要如此!”魏冉嬉笑不理,將他脖頸抱得更緊了。

這般不講理,拓跋嗣不自覺想起了“他”剛入宮時的模樣。雖有主仆之別,可畢竟一個年長一個少,魏冉又生就一副愛同他耍賴的脾氣,也不知讓他背過多少次了,花謝花開,年複一年,如今已這般大,卻依舊無比淘氣。

“聽那些老宮人說青龍寺那幫老和尚最愛度人出家,皇上在廟裏待那麽久,說不定要被他們度成光頭了,所以我就跑來接你,還好頭發還在。”魏冉說著,輕撫他墨玉般的黑發。

拓跋嗣啞然失笑,“我可是皇上,普天之下,誰敢度我出家?”

“那可說不好,萬一你有一天不想當皇上了呢?”四下無人,魏冉說話便有些無所顧忌,“若你不想當皇上了,我們便去山裏當樵夫漁子,你砍柴我打漁,男耕男織,逍遙快活。”

拓跋嗣被他這番說辭驚得腿發軟,告饒道:“男耕男織,虧你想得出來,你若是個女人,我說不定就答應了!”

魏冉大喜,從他背上跳下來道:“這可是皇上你自己說的,金口玉言,不可更改!”

“是,是我親口說的!”拓跋嗣一臉絲毫不想抵賴的表情,“若你哪天由男的變成一個女人,我一定娶你,到時候你想當漁子樵夫也好,當皇後妃子也罷,我都依你!”

……

碧瑤台,一桌珍饈美饌前。

聽劉猛講完這段往事,蕭晗的筷子不自覺從手裏掉落,喃喃道:“若你家九千歲真是個女子,那他豈不是給皇上下了一個大套早把他套得牢牢死死的,這輩子做‘他’的相公沒跑了?”

劉猛怒瞪她一眼吼道:“你若吃飽了撐著沒事幹,就多想一想怎樣能假扮得像一些,之前皇上問你為何愛吃鴨肉,明顯是在試探你,若非你那些白癡表情偶爾也會出現在九千歲臉上,隻怕皇上早就認定你是個冒牌貨了!”

蕭晗立時正色道:“我……哪裏不像?”

劉猛將她從頭到腳一通打量,冷冷道:“你與皇上相處之時太過拘謹,不夠熱情奔放,真正的九千歲,吃藥要哄,睡覺要陪,坐著要抱,走路要背。你麽,連說個話都會臉紅心跳,麵皮子太薄,實在是與小冉相差甚遠!”

蕭晗直聽得吞了一大口口水,差點噎著,“你家九千歲如此好色?”

劉猛白了她一眼,“什麽叫好色,她隻不過是……”想了又想,似乎也解釋不通,道:“隻不過是好皇上一個人的色,這叫專一,矢誌不渝!”

蕭晗皮笑肉不笑嗬嗬兩聲,“憑皇上的那副容貌,換成是我,也隻好他一人,跟他一比,別的男人還有什麽可好的?”

“你堂堂一個男子,怎麽像個女子那般膚淺,難道人除了皮相,就不能看點兒別的什麽嗎?”劉猛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

“別的什麽?”蕭晗斜眼看他,“你是指權勢財產,還是武功才學?”

“你……”劉猛氣結,頹然道:“或許你是對的,這些年我總是想不明白,小冉為何要對一個連帝位都坐不穩的皇帝如此迷戀,聽你這麽一說,皇上確實是這世上最出類拔萃的男子,他的每一樣東西,都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比得上,更何況他擁有所有。”

見他如此黯然神傷,蕭晗也覺出些不尋常來,可話已說出口,總不好立時收回,隻好由著他去。

然則劉猛就算是傷神,也不過是一時的癡念,可她要陪王伴駕,卻是眼下的事。

昨天晚上呂默然差點刺殺了拓跋嗣,好在她擋在中間,迫使呂默然及時收手。

醒後,拓跋嗣主動向她講起了前因後果,還有呂默然的身世背景,和已經放其離開的消息,蕭晗方安下心來。

當時她為皇帝擋劍,不過是覺得拓跋嗣實在無辜,且料定呂默然會因她而收手,至於後果卻全然不曾想過,如今這般已是萬幸。

她雖不願再繼續扮演九千歲,可聽皇帝的意思呂家滅門之事撲朔迷離,還未曾真相大白。呂默然是她青梅竹馬的師兄,此事自然不能放著不管,少不得要幫他查個水落石出,借著九千歲的身份反倒諸事便宜,不如暫且在這皇宮裏虛與委蛇的生存下去,將來好做他的助力。更何況丟了的玉佩還不曾從拓跋嗣身上扒下來,如何能走?

打定主意,就主動向劉猛問起魏冉與皇帝之間的事,不想真相竟如此跌宕起伏,聽得人直想打退堂鼓,看來想要更像魏冉,首先要從臉皮練起。

正自想象著自己與拓跋嗣單獨相處時種種不忍直視的畫麵,劉猛突然將一卷東西丟到她頭上。

“這是什麽?”蕭晗微怒,自從淪為替身,這個護衛就沒給過她好臉色,一張臉總是陰惻惻的看不見半分笑意,說起話來也陰陽怪調,語氣時好時惡,直教人摸不著頭腦,不知如何就得罪了他。

“皇宮地圖!”劉猛冷冷道:“你如今既然占了九千歲的位置,總不至於連皇宮裏的路線都搞不清楚,就想著能夠蒙混過關?如今你借口養傷,倒可趁著這個時機,在夜深人靜之時自行把路給摸清楚。白天的時候最好少出門,萬一碰上皇後大臣什麽的,怕你那些行走江湖的粗淺招式也應付不過來,聰明的話就別在別人的地盤上撒野,不然後果自負!”

“我應付不過來,不是還有你麽?”蕭晗沒好氣回嘴。

不想劉猛竟冷哼一聲道:“我這幾日有公務在身,白天大概都不在宮裏,晚上要休息,就辛苦你,自己按圖索驥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找,若是迷路了,借著九千歲的身份命人把你抬回來就行。我可警告你,別去招惹皇後,不然她絕對會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語畢即轉身離去,也不理會蕭晗在他身後氣得直跳腳。

走出十幾步,劉猛禁不住長歎一聲,暗暗道:“若不是有你,小冉怎會被丞相視為棄子?如今她生死未卜,就算還活著,既已有了替代之人,想來丞相也不會容她再活下去,我必須盡快找到她,好好地保護才行!”

見他像一陣風似的走了,蕭晗心下一陣茫然,能不能扮演好魏冉,她所能依仗的也隻有劉猛,可這個人恍似對此事並不上心,反而有些消極怠工,想來他與魏冉之間關係也非同一般,自然不會真心願意幫助自己,看來日後能否在宮中立足,多半得自力更生了。

夜半,蕭晗照著地圖所指找尋去往雲中宮的路,碰到巡夜的羽林軍便自行閃躲開來,最後倒也順利站在了雲中宮外的金水橋上。

皇帝的寢宮守衛森嚴,大晚上的自然不宜太過接近,不如原路返回,也好將路徑記熟一些。

蕭晗暗自琢磨著,轉身低頭正欲返回碧瑤台,卻一頭撞上了一片結實的胸膛,抬眼一看,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差點驚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