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青梅興奮得睡不著。生意再小,也算是自己創業了,以前給別人幹,現在是給自己幹,那心情是完全不一樣的。給別人幹,生意好壞是別人的,給自己幹,生意好壞就得全部自己承擔了。期盼和擔憂、渴望與不安、激越和焦躁交織在一起,使她腦子一直處於不停的運轉中。
睡不著青梅就從**坐起來。
這時,青梅突然想給她心中的白馬王子陳鵬飛打個電話,也許給他傾吐一番,心裏就安靜了。為了不把張小萍驚醒,她沒有開燈,悄悄摸下床,輕手輕腳的溜出了門。
一出門她就清楚的意識到,她睡不著的原因其實是她一直都想給陳鵬飛打電話,好想好想,心裏癢癢的,像有一隻毛毛蟲在腸子裏爬來爬去。好久都沒跟他聯係了,她實在忍不住了,她想聽一聽他的聲音,想聽他在電話裏說那些怪裏怪氣膽大而又毫無遮攔的情話。
青梅想,如果聊得開心,她就順便把她自主創業、要賣餃子器的事告訴他,她不怕他笑話,她隻想向他證明她是一個一直願意自食其力的女孩,她將來不會靠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來養活的,即使是他——她的白馬王子。
青梅就毫不猶豫的撥通了陳鵬飛的號碼。
“你好,我是青梅。”她依舊這麽說。人家是陳總,她第一句話始終不叫陳總,似乎叫陳總就把她和他隔開了,無形中距離也就拉開了。她不想和他有距離,真的,她不想。
陳總問:“青梅,我的好女神,你怎麽這麽長時間才打電話給我呀?這些日子你幹嘛去了呀?你告訴我你在龍首村那個什麽飯店,可是,我去龍首村,去了好幾趟,幾乎把那裏的飯店地毯式搜了幾遍,但是一遍都沒搜到你。你總是神神秘秘的,不願告訴我飯店名字,為什麽呀?難道對我還要隱瞞嗎?”
青梅說:“找不到我就對了,要找到了,你看見我端盤子的模樣一定很傻的,傻傻的,我不想讓你看見。”青梅想,也許他真來找了,也可能找到了川香園,但川香園是個小二樓,他來的時候也許她正在樓上,他要不上樓掃視是看不見她的。
陳總說:“青梅,不會的,你怎麽會傻傻的?你即使端盤子,也是‘盤子西施’,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最漂亮的!不過,現在聽你的聲音我總感到有哪一點不對勁,是我感覺出錯了呢,還是你遇到了什麽事?能告訴我嗎?”
青梅心裏一熱,像是冬天裏喝了一口蜂蜜,好舒服。她佩服陳鵬飛的就這一點,他總能聽出她的一些異樣!這也說明,每一回他都是用心在接聽她的電話的。青梅就坦率地說:“我不在川香園幹服務員了,我想自己幹,自主創業。”
陳總問:“你想幹什麽?”
青梅說:“我想賣餃子器,就包餃子用的一種器具。”
陳總說:“那會挺辛苦的,也掙不了多少錢。”
青梅說:“我不怕辛苦,我這人也許生下來就是吃苦的命。”
陳總說:“青梅,你要真想幹一番事了,我給你讚助一個店,你找好地方,瞅好項目,做好預算,需要多少錢給我報個數就行了,我給你出資。總之,不管幹什麽,都比賣餃子器強。”
青梅笑了:“讚助一個店,那得好幾十萬呀!你說得倒輕巧,咱倆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們還沒確定男女朋友關係——即使你是我男朋友,我們還沒領證結婚,你就不怕讚助打了水漂?”
陳總說:“我這既叫讚助,也叫投資,情感投資。現在農村娶個媳婦,彩禮錢就得八九萬呢,何況我們城市?現在投什麽都有風險,就看自己的眼力了。生活中,愛情騙子是有啊,騙錢的,騙財的,騙色的,但你不是。我相信我的感覺,我的眼力。”
陳總的怪裏怪氣又來了,但青梅一點都不厭煩,她反而覺得他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麽悅耳動聽。青梅說:“謝謝你的讚助,但我不需要,我要自己掙錢,自己掙的錢才花得坦然。”
陳總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女孩,好多女孩巴不得從男人那挖一把錢呢,她居然給錢都不要。
他內心深處又對這個女孩多了一份敬佩。
如果說這以前他隻看到她麵部的美,那這一次,他看到了她麵部以外的美。或許不叫“看到”,叫“感到”更準確。
陳總就說:“那好,你想賣餃子器就先幹著吧,不行了再轉行。記得香港富豪李嘉誠說過,如果你想創業,就要幹一件天塌下來都能賺錢的事。說白了,再咋人們都要吃飯吧,天塌下來人也要吃飯,要吃米飯、麵條、饅頭或者餃子,你創業的路子就算跟李嘉誠說的沾一點邊了。”
青梅說:“告訴你,其實我貨都已經進了,明天就準備開張了。”
陳總突然沉默了一會兒。青梅覺得這一會兒好像有整個夏天那麽長,讓人出奇的煩悶和燠熱。青梅忍不住笑著問:“你怎麽啦,我的大老總?”
陳總說:“我這幾天到處找你,本來是想邀你明天去看一個畫展的,你卻恰好有事,要賣餃子器。這個畫展據說是是奧地利抽象畫派來中國展出,很不錯,值得一看的。再說,我也有些私密的事要告訴你。”
青梅愣了一下說:“可是,我不懂畫,什麽都看不懂,更別說什麽抽象派了。”
陳總說:“誰要你懂啊?欣賞欣賞就行了!你來看畫,我看你!你本來就是一幅畫,好久沒看了,怪想看的。”青梅的臉立即滾燙起來,跟著耳朵也熱了。
青梅說:“那我的餃子器就得推遲兩天才能開張了。”
陳總說:“女神,你多明白啊!你告訴個地點,明天早上我開車去接你。”
青梅想了想,就告訴了他一個地點,並約定了時間。青梅似乎也在等這一天。好久沒見了,她其實也想看看他——看看她心中的白馬王子佟大為是不是還是那麽帥?那麽讓人心旌搖**?
時間約好,青梅就把手機壓了。
第二天,陳總開著奔馳在約定的地點準時接到了青梅。
當青梅坐進奔馳的那一刻,她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畢竟她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坐小轎車,而且是奔馳。在加油站的那一陣,天天見高檔小車奔來奔去,她都沒有機會坐上其中的任何一輛,她甚至悲哀的想,她這一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坐那麽高檔的小車了……萬萬想不到,機會來得這麽快。人生無常,有些事情就連自己也無法預料……
這麽想著,就到了畫展現場。
畫展在省美術博物館舉行。
進入展覽大廳,陳總就不是老總了,他一下就變成了戀愛中的小夥陳鵬飛了。他想挽住青梅的胳膊,像其他那些情侶一樣擠擠挨挨的看畫,但他挽了三次三次都被青梅撥開了。第四次的時候,他就不去挽她胳膊了,直接去抓她的手,這回青梅沒有拒絕,他的手就扣在了青梅的手掌裏,二人的指頭與指頭扣得嚴嚴實實。
青梅耳根一熱,腦際掠過一絲清涼和舒爽,這是她18年以來第一次和一位男孩手指相扣。
展廳是橢圓形的,坡狀飛簷大屋頂,看上去古色古香,非常寬敞。
展覽在二樓和三樓。
二樓和三樓迎麵牆上全掛的是畫,線條飛舞,色彩精美。青梅的感覺全在手上,沒在畫上,因此她眼裏的牆壁是花花綠綠的,根本沒看清那些紙上都畫些什麽。
倒是陳鵬飛顯得很懂行,他給她介紹這幅畫是誰畫的,那幅畫是誰畫的,畫的是什麽,表達的是什麽寓意,雖不一定準確,但他能說出個八九不離十。比如他看到牆上一幅縱橫交錯紅白相間的多色畫,他說這是達米希的《橫向道路網》。達米希是一個自然題材的畫家,這幅畫跟他的《朗朗乾坤》、《閃爍的世界之路》一樣,都是對天地萬物進行的聯想,色彩強烈的畫麵仿佛是放大了的微觀世界,也可以想象成從太空中剪下的一塊攝影圖片,巨大和渺小,宏觀和微觀,預示著亙古以來的自然運轉。
青梅雖然聽清了陳鵬飛說的每一個字,但她對畫還是似懂非懂,甚至如墜五裏霧中。青梅指著一幅隻有紅黑兩種顏色、樣子跟螃蟹差不多的線條,請教陳鵬飛,陳鵬飛說這是奇特科的油畫,與其說是油畫,不如說是超大的線條素描,盤曲糾纏的畫麵顯得錯綜複雜,畫麵反映出畫家身體的極限:手臂所能達到的地方就會有活潑的線條。線條看上去好像是胡亂塗鴉,但有功底的人會看出那是創作過程中的強烈的戲劇性表演,畫麵所展示的不過是這場戲劇的結果,或者一次排演的記錄,一個藝術家為自己的創作存在留下的刻骨銘心的痕跡……
青梅說:“太深奧了,別講了,我聽不懂。”
陳鵬飛說:“好,那就不講了,我們好好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