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紅認識的人除了洗腳的就是來洗腳的,她也一心想幫青梅,卻又心有餘而力不足。
有一次,一位比較富態似乎頗有身份的先生來浴足,剛好是劉紅為他服務,劉紅說:“先生,我看你像個大老板,能不能幫個忙,給我一個姐姐找份工作?”
先生很爽快的說:“可以呀,我有個服裝城需要營業員,讓她去就行了。不過,我幫了你,你怎麽謝我?”
劉紅說:“請你吃頓飯,吃塘壩魚。”在劉紅眼裏,請人吃塘壩魚就是她心中的最高標準了,再高了就請不起了。在老家西鄉,隻有家裏來了貴客才能吃一頓塘壩魚。
誰知先生卻說:“現在誰還缺吃一頓飯啦,你陪我睡一覺就行了。我幫你一個忙,你陪我睡一覺,禮尚往來,互不相欠。”
劉紅想了一陣說:“那就算了,不要你幫了。”
事情就此擱淺。
張小萍想要青梅去做售樓小姐,但她跟經理一說,經理就婉拒了。經理說現在全國樓市逐漸低迷,西京的樓盤你也知道,也開始下滑了,買樓的市民已非常理性了,賣出一套房子很不容易,你沒有足夠的耐心和三寸不爛之舌,是很難售出一套房子的。如果青梅來了以後,三個月或者半年沒有業績,你讓她吃什麽?售樓小姐是要靠提成生活的。張小萍聽經理這麽一講,再沒法往下說了……
看來誰都靠不住,青梅隻有靠自己了。
其實青梅是可以求助她心中的“白馬王子”陳鵬飛的,但她就是不願低那個頭。
這時,青梅想起一個人,一個一條腿斷了半截的瘸腿小夥子。
那是前陣子,青梅幫川香園的老板文娘采購的時候,每天都能在菜市場看到他,他貓在一個角落裏,賣餃子器。餃子器一元一個,青梅還曾在他那兒買了兩個。有時文娘想換口味了,就用那餃子器包餃子,讓員工跟她一塊兒吃。餃子器有雞蛋那麽大,掰開是兩個扇麵,合起來像個蚌殼。將蚌殼張開,把一塊麵往蚌殼裏一放,輕輕一捏,一枚餃子就包好了,又快又省事。
青梅就想去賣餃子器。現在的人越來越懶了,常常是想吃餃子又不想動手,怕麻煩,有了餃子器就方便多了。餃子器價格雖低,但不一定利潤低,就那麽個小小玩意兒有多少成本,竟能賣一元錢?
但青梅不想在菜市場賣,那樣就會搶瘸腿小夥的生意,那樣做就太不道德了,人家是殘疾人,你是一個健全人,你跟人家搶什麽呀?青梅就想去那些小區門口賣,小區的人進進出出,大人小孩老頭老太男的女的各色人等都要經過門口,她蹴在那裏應該很顯眼,而且也應該有市場的。西京城的小區很多,如果一個小區一個小區攻下來,那有可能就是一個大市場。
想到這,青梅就去菜市場找瘸腿小夥,她要打聽一下餃子器的進貨渠道。
不巧的是,瘸腿小夥恰好不在。青梅問旁邊菜攤的人:“師傅,那個賣餃子器的瘸腿小夥呢?”
菜攤的人搖搖頭說:“不知道,已經好幾天沒來了。”
青梅的心立刻就涼了半截。難道生意不好小夥子不賣餃子器了?或者進貨去了?他即使出去進貨,也不會一走好幾天啦?他是不是流動到別的菜市場去了?
疑問歸疑問,青梅沒有放棄,她依舊每天到菜市場轉一回,看看瘸腿小夥回來沒有。
還好,青梅轉到第五天的時候,瘸腿小夥回來了。
青梅走上去,蹲到他的餃子器攤位跟前問:“小夥子,還認得我嗎?”
瘸腿小夥見了青梅,咧嘴笑了一下,眼睛也笑了。他下意識的把斷腿收了一下說:“怎麽不認得,你是川香園的頭牌服務員,還在我這兒買了兩個餃子器呢!”他用了“頭牌”這個詞。
青梅聽了“頭牌”二字,鼻子一酸,又傷心了。“頭牌”又怎麽樣?老板不用你你啥牌都不是。老板要的不是“頭牌”,老板要的是利潤。
青梅說:“我現在離開川香園了,老板把我辭了,我沒工作了。”她說得異常平靜。
瘸腿小夥盯著青梅的臉說:“是這樣啊,那你找我有事嗎?”瘸腿小夥把笑收起來,但臉上的熱情未減,似乎他正盼著能給這個漂亮女孩幫個什麽忙呢。其實他挺喜歡青梅的,甚至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那是男女之間才有的敏感,從她買那兩個餃子器那天起,就對她刻下了很深的印記,但他不能把喜歡說出口,那畢竟隻是一個印象。再說,他是個瘸腿,他沒有資格去喜歡、愛戀一個健全女孩子。
青梅被瘸腿小夥盯的不好意思,心想,我有陳鵬飛呢,膽子就大了起來,就單刀直入地說:“我也想賣餃子器……”
怕瘸腿小夥拒絕,青梅馬上又補充說:“小夥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搶生意的,我不在菜市場賣,我在別的地方去賣……你能告訴我進貨渠道嗎?”
說完這句話青梅心裏又不停地打鼓。青梅聽人說過,做生意的人都是很自私的,產品技術和進貨渠道都是人家的商業機密,之所謂“千兩黃金不賣道”,一般人人家是不會隨便告訴你的。
青梅的擔心有道理,但在瘸腿小夥這裏就多餘了。沒想到瘸腿小夥很痛快的說:“行啊,我現在就領你去。”
青梅盯了一眼瘸腿小夥的腿,掏出李嬌給她的手機說:“不能太麻煩你,你不方便。我這裏有電話,你在電話裏把情況跟人家說一下,我自己去聯係就行了。”
瘸腿小夥說:“那是一個小作坊,地方偏,手續不全,生人去了人家肯定不會認,還是我帶你去吧!也就三四站路,坐小中巴挺方便的。”
說著,瘸腿小夥把攤子一攏,拐杖一撐,就站了起來。正準備走的時候他又說:“不過,賣餃子器掙不了多少錢的,隻能勉強糊口,你要考慮好。”
青梅說:“我這幾天一直在考慮,我已經考慮好了。”
瘸腿小夥說:“那就走吧!”他就把餃子器交給旁邊攤子的一位熟人,領著青梅就出發了。青梅原以為他腿腳不利索,結果他拄著拐杖比青梅走路都快,青梅在後麵緊趕慢趕才能跟上。在公交站牌等車的時候,青梅說:“小師傅,你叫什麽名字?”瘸腿小夥說:“我叫孫誌勇!別叫我小師傅,叫我名字就行了,我也不小了,22歲了,你叫什麽呀?”青梅說:“我叫趙青梅。對了,前兩天你到哪去了?”孫誌勇說:“有點麻煩事,我一直在辦,還沒辦妥。”有什麽麻煩事,孫誌勇沒說,青梅也不好再問。
車來了,717路。上車的時候,青梅想攙孫誌勇一把,不料孫誌勇側身一擠,已經躥上去了,其動作雖說不上矯健,但絕對利索。青梅覺得,這個人要是不瘸一條腿,應該是一個身手不錯的小夥子,尤其他那濃黑的眉毛,挺挺的鼻子,寬大的嘴唇,以及豎直的耳朵,都給人一種英武的感覺。他要不瘸一條腿,他不應該是賣餃子器的人,他應該是賣電器或者賣鉸肉機的老板。
一路上,青梅看出來了,孫誌勇一直想問她什麽,但一直都沒有問出口。他也許隻想跟她說說話,他整天坐在那賣餃子器,沒人跟他說話,缺乏跟人交往,他可能太寂寞了。
車雖然曲裏拐彎,但不到半小時也就到了。地方不是很偏,但巷子很深。小中巴是專門竄巷子的,但它在這條巷子裏拐了好幾個彎才拐到。孫誌勇說:“這裏叫含元殿,城中村改造還沒改到這兒,因此好多居民還住在小二樓或者棚戶裏,做餃子器的老板就住的是棚戶。”孫誌勇讓青梅在門外等一等,他進去先通報一聲再出來領她。青梅覺得這跟電影裏演的地下工作者一樣,神神秘秘有規有矩,不就是做個餃子器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但青梅不知道,如果不辦證私自生產商品,那就是黑作坊,黑作坊是被工商打擊的對象,一旦發現,不但要罰款,還可能被取締。這個做餃子器的店,恰好就沒辦證。
事情沒有遇到曲折。不知道孫誌勇怎麽通報的,當他出來把青梅領進去的時候,老板已經把一包餃子器包好放在了地上。老板是個大約六十開外的老頭,戴一頂帽子,有點咳嗽,看上去身板不是怎麽硬朗。老頭對青梅說:“小姑娘,這是200個餃子器,批發價本來是一個五毛,我給你算四毛。頭次來的我都給四毛,下次就五毛了。你賣完了再來批,一個人來就行了,千萬不要帶生人,聽見了嗎?你也不用知道我姓甚名誰了,我見了你人就給你發貨——你帶錢了嗎?”青梅趕忙說:“帶了!”就掏出一張百元鈔票給老頭,老頭給她找回20元後就催她和孫誌勇趕緊離開。
這一係列動作很快,頂多不過10分鍾,青梅連老頭的工具、台案、材料、製作場地和流程都沒見,就拎一包餃子器出來了。
青梅對孫誌勇說:“我本來是想先看一下進貨渠道的,沒想到一下子就把貨拿到手了,一次拿這麽多貨,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不會砸在手裏吧?”
孫誌勇說:“做事要立即行動,如果我們總是探明了路子再邁步,那我們是無法走遠的。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青梅,這以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