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來兩份鹵肥腸和香煎豆腐，再來一杯五汁飲。”

一道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

張白薇緩緩抬眸，眼前映入一位銀絲滿頭身形佝僂的老嫗身影，立在攤位前。

張白薇總覺得這人有幾分眼熟，正想偏頭去細看，老嫗突然掩麵輕咳了一聲。

“老板，勞煩您動作快些，我家孫女在家等著吃呢。”

張白薇也沒多想，飛快地打包好遞到老嫗手上。

“好嘞，這是您的鹵肥腸、香煎豆腐還有五汁飲，請收好，歡迎下次再來。”

老嫗眼底閃過一絲幽深的精光，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到張白薇攤位旁安排行人歇腳的小凳坐下。

然後，她慢吞吞地開始吃喝起來。

張白薇心裏有些疑惑，不是說孫女在家急著吃嗎。

但順著後麵客人的催促很快將其拋在腦後，繼續招呼後麵的客人。

沒想到剛過了一刻鍾，突然間，一旁的老嫗身形一顫，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所攫住，整個人失去了平衡，手中緊捂著腹部，麵容扭曲，痛苦地呻吟著：“哎喲，哎喲……”

好心的路人上前去扶，老嫗哆哆嗦嗦指著被揮手打翻的吃食：

“天殺的黑心商人，我吃了這些立馬就肚子疼了，這東西肯定不新鮮，裏麵居然有……”

正說著，人群中有人指著鹵肥腸突然驚呼一聲：

“你們快看，這那裏麵有好幾隻蒼蠅！”

眾人定睛一看，果然有幾隻活蒼蠅在裏麵的肥腸上爬。

眾人一片愕然，排得老長的隊伍頓時停了。

被吸引過來的新客，立馬扔掉了手裏的鹵肥腸，摳著嗓子幹嘔起來。

新客吐了好一會，才漲紅著臉指著張白薇罵道：

“真教人寒心，我那摯友曾滿心歡喜地向我推薦你的攤位，言辭間滿是讚許，道是此處佳肴美味與潔淨環境並蓄，引得食客絡繹不絕。卻不料，在這繁華表象之下，你竟對食客的安康置若罔聞。如此行徑，豈不讓那些慕名而來的食客心寒？”

“賠錢！賠錢！我以後都不會再到你這來買吃食了！誰知道能在裏麵吃出什麽？！”

人群中不知誰先帶起了節奏，一個個群情激昂起來，叫囂著讓張白薇賠錢。

有一個經常在這吃的老客替張白薇說話：

“諸位，請聽我一言。我在這買好幾回了，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老板是個實在人，不可能幹出這種事的，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躺在地上的老嫗聞言捶胸頓足，捂著肚子哭喊道：

“夭壽啦，你這是懷疑我老婆子說謊不成，你是不是跟她是一夥的，看我一把年紀了，欺負我老婆子，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啊！”

好心的路人小心地將老嫗扶起，狠狠瞪了她一眼。

“未曾料想，你看起來身軀魁梧，卻竟會向那風燭殘年的老者施以不公，此舉實非君子所為。”

老客漲紅了臉，聲音也變得有些不自信起來：

“我並無此意，我隻是說，萬一是老人家先前吃了別的不幹淨東西，鬧了肚子，那我們豈不是錯怪了無辜之人？”

老嫗語氣更加激動：

“我在家什麽都沒吃，隻吃了這個，而且這裏麵還有蒼蠅呢，鐵證如山！”

“這樣的老板做出的吃食，你們以後還敢吃嗎？”

一時間，所有人審視的目光都落在張白薇身上。

張白薇卻一句話都沒說，俯身用木棍輕輕將鹵肥腸裏的幾隻蒼蠅挑了出來。

她不慌不忙神色自若，悠悠地開口：

“老人家，你的意思是這蒼蠅一直在我鍋裏，對吧？”

“是，這也太惡心了。真是造孽，也是我老婆子倒黴，剛好吃到了。”

“不過，我老婆子遭點罪也就罷了，早點讓大家看清你的真麵目也是好事，不然要是自家孩子吃到了可怎麽好啊！”

路人麵麵相覷，神色間難掩一抹後怕之色，小心地安撫著老嫗。

張白薇突然笑出了聲，清脆的笑聲在一片吵鬧聲中格外明顯。

老嫗臉上的表情一僵，心裏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有人怒斥道：

“張白薇，你也太囂張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敢笑。”

張白薇笑著將那幾隻蒼蠅置於眾人麵前，隨後用棍子戳了戳它們，能看到它們輕微的動靜。

“大娘，這蒼蠅還是活的呢，您倒是說說，它們怎麽能在那麽燙的湯底中活那麽久的？”

眾人紛紛回過味來，這也太不對勁了，就算是湯底裏麵有蒼蠅，也應該是死的才對。

前麵為她說話的幾個路人迅速向老嫗投來狐疑的目光。

老嫗有些心虛，眼神開始飄忽不定。

張白薇注意到她的目光頻繁往一個方向瞟去。

循著她目光的方向，張白薇側目看去，人群中有一個身影慌裏慌張地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張白薇過目不忘，一眼就認出那是天香樓老板餘滕的身影。

她心下冷笑，果然，這老嫗是受人指使。

同行之間的惡意競爭，張白薇上輩子經曆過太多，現在這點手段實在是不夠看。

張白薇終於明白先前那種熟悉感是什麽了，這老嫗根本不是尋常的老嫗，而是一個年輕女人假扮的。

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這人應該是天香樓的夥計小春。

小春渾然未覺自己已經成了棄子，還在強行辯解，聲音裏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說不定是剛飛進去沒煮一會兒，所以才沒死，總不會是我自己放進去的吧。”

張白薇笑了：“就是你自己放進去的，小春。”

聽到這個名字，小春臉色一白，嘴唇發抖。

眾人瞬間察覺出不對勁。

小春意識到自己失態，強裝鎮定：

“什麽小春老春，我不認識！怎麽可能是我自己放進去的，你就是看我一個老人家故意欺負我！”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抹起了眼淚：

“可憐我孤女寡母，吃壞了肚子還被倒打一耙，這是什麽世道啊？！”

下一秒，她頭頂一涼，張白薇直接掀開了她的假發，將雪白的假發丟在一旁。

她神情玩味，挑了挑眉：

“呀，老人家，你這頭發保養得真好，這把年紀了，頭發還是烏黑發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