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片檔案 ☆
片名:竊聽風暴
外文:Das Leben der Anderen
導演:弗洛裏安·亨克爾·馮·多納斯馬
編劇:弗洛裏安·亨克爾·馮·多納斯馬
主演:烏爾裏希·穆埃、馬蒂娜·戈黛特、塞巴斯蒂安·科赫、烏爾裏奇·圖克爾、托馬斯·席爾梅
上映:2006年3月23日
國家/地區:德國
片長:137分鍾
獲獎:獲2007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2008年英國電影和電視藝術學院最佳非英語片獎
1.影片的思想價值與現實意義
《竊聽風暴》是德國導演弗洛裏安·亨克爾·馮·多納斯馬(Florian Henckel von Donnersmarck)執導的首部劇情長片。該片觸及了“冷戰”時期民主德國乃至其他東歐國家的曆史傷痛——無處不在的秘密警察對普通個體生活的侵入導致人們戰戰兢兢地生活,甚至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出賣鄰居、親人和朋友。可以說,這也是波蘭、羅馬尼亞等其他東歐國家的電影集中表現的題材。雖然阻隔著東德與西德的柏林牆早已被推倒,社會主義政權早已不複存在,但時至今日,這段沉痛的曆史創傷和集體記憶仍然具有深入開掘的價值。因為它所涉及的不僅是控訴統治階級黑幕的問題,同時也是對形成極權主義政治製度不可或缺的因素——普通個體在極權製度中由於恐懼心理而違背自己的本性,附和於統治階級的指令等——做出嚴肅、深刻的反思。然而,讓《竊聽風暴》在世界範圍內獲得廣泛認可,並奪得2007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的原因,還在於該片在真實的曆史背景中,融入了一個關於拯救的故事:一個秘密警察在執行監聽任務的過程中,對他所監聽的對象——一個作家產生了同情,從而在思想上發生了轉變,最後以犧牲自己政治前途為代價拯救了作家。正因為有了這樣一個虛構的人性複蘇的故事,《竊聽風暴》一片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彌合曆史傷口、實現曆史性的和解的療傷作用。
2.維斯勒:從一個毀滅者到拯救者的轉變
影片的主人公維斯勒隸屬秘密警察機構“斯塔西”,是維持龐大的國家機器運轉的無數個螺絲釘中的一個。斯塔西(Stasi)全稱是“德意誌民主共和國國家安全部”,成立於1950年,到1990年才正式解散。它曾經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情報機構,專門負責搜集情報、監聽監視、反情報等業務。正如其標語“我們無處不在”,斯塔西在運作的40年中,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監視網絡和控製體係,收集了海量的監控檔案:159公裏長的文件、140萬張圖片、16.9萬份錄像錄音帶以及15 500袋撕碎的材料,成為德國統一社會黨對民主德國進行言論壓製和政權維持的有力武器。維斯勒是一個有著20年豐富經驗的秘密警察。影片開始就以維斯勒給波茨坦警察學校的學生們上課的情景,表現了他的高度專業精神。而他展示給學生的審訊案例——對一個協助鄰居逃到西德的男教師進行持續40個小時的審問,讓人充分領略到了秘密警察對待被迫害對象的冷酷無情和極端的非人道。而這一切都以反對“社會主義的敵人”的名義進行。作為一個極權統治的具體執行者,以維斯勒為代表的秘密警察不需要或者說不能具有自己獨立的思想(聽眾席中有一個學生質疑審訊的非人道,馬上被維斯勒在名冊上打叉)。他們在政治意識形態堂而皇之的名義之下,隻需要絕對地服從並且執行上級的命令。而在執行命令過程中所產生的違反人道主義精神的行為,都被理解成了為實現神聖的目的所必須采取的手段。極權主義政權正是這樣讓一個個普通的個體不知不覺地淪為其極權統治的幫凶。波蘭著名導演瓦依達在其早期代表作《灰燼與鑽石》裏就塑造了一位對暗殺行動產生懷疑的秘密警察的形象,他在痛苦的猶疑中執行了命令而最終走向毀滅。相比之下,《竊聽風暴》裏的維斯勒則以拯救他人並最終得以自我拯救的方式獲得了新生。整部影片最為扣人心弦的地方也在於維斯勒人性複蘇的過程。導演多納斯馬通過電影劇情的編寫和形式元素的表現,令人信服地實現了維斯勒從一個毀滅者到拯救者的轉變。
作為一個秘密警察,維斯勒具有其職業身份所要求的特質:冷峻寡言,鮮少表情,專注耐心,信念堅定……這些特質使他成為一個審訊高手,但也使他在自己的生活中成為一個讓人退避三舍的人。他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地獨自一人居住在一間毫無個性的公寓裏,鄰居的小孩當麵說他是壞人。為了解決性欲而招來的妓女也不願意在他的公寓裏多停留一分鍾。維斯勒每天的工作不是審訊“敵人”,就是監聽他人。他時時刻刻活在“他人的生活”(影片原譯名為《他人的生活》)裏,而自己的私人生活則高度萎縮,成為一架真正意義上的國家監控機器。維斯勒接受了一項任務:監聽作家德萊曼及其妻子、東德最優秀的女演員西蘭的生活。德萊曼雖然是個崇奉自由民主思想的作家,但由於天真單純,他竟然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私人生活正在受到侵犯。一開始,德萊曼並不想卷入政治事件中,直到他的精神導師和摯友、老導演阿耶可夫因為在作品裏傳達進步思想而被粗暴地剝奪了創作的權利,憤而自殺抗議時,德萊曼的思想才受到了衝擊。他撰寫了一篇揭露民主德國自殺人數的調查報告,並通過秘密渠道發表在聯邦德國著名的《明鏡周刊》上,引發了軒然大波。然而,斯塔西對德萊曼的監聽最開始卻完全是出於權勢者的私欲:部長赫姆夫對德萊曼的妻子西蘭垂涎三尺,下屬格盧比茲中校為了自己的仕途攀升,居然投其所好地部署了這項監聽任務以除掉德萊曼。雖然德萊曼後來撰寫的這篇報告證明了他並非“無辜”,但維斯勒“為國家安全服務”的信念卻在赫姆夫部長對西蘭的肉體侵占和格盧比茲中校的無恥獻媚中大為動搖。而旁觀著德萊曼與西蘭原本幸福寧靜的生活因此而被破壞時,維斯勒開始對他們產生了同情。尤其是德萊曼聽聞阿耶可夫自殺身亡的消息後,憂憤地彈起了阿耶可夫送給他的樂譜《獻給好人的奏鳴曲》,琴聲傳送到監聽中的維斯勒耳裏,我們看到他竟然前所未有地兩眼閃爍淚光,看到了一顆被藝術所柔化的心靈。正如德萊曼跟西蘭所說的,用心聆聽音樂的人都不會是壞人。維斯勒在音樂中真切地體會到德萊曼的情感,也開始認識到自己所從事的“事業”遠不及正義高尚。因此,維斯勒藏起了原本應該上呈給格盧比茲中校的報告,“縱容”德萊曼與記者豪格一起完成文章的撰寫並偷送至《明鏡周刊》發表。他讓德萊曼發現西蘭與赫姆夫部長的關係而試圖拯救陷入深淵的西蘭,甚至親自前去勸說她。但是性格軟弱的西蘭還是在斯塔西的逼供之下出賣了愛人,供出了德萊曼藏匿打字機的地方。為了保護德萊曼,維斯勒最終冒著危險,先於格盧比茲中校移走了那台作為“危害國家安全”罪證的打字機。然而他的行為還是被格盧比茲中校發現了。作為處罰,他將在地窖裏拆信度過餘下的職業生涯。被維斯勒拯救的作家德萊曼直到柏林牆被推倒,赫姆夫親口向他承認曾經對其實施過監聽行動,在家裏扯出了無數條監聽線路後,才幡然醒悟自己一直處於被監控的狀態。在浩如煙海的檔案館裏,德萊曼翻閱著當年維斯勒以代號HGWXX/7所記錄的監控報告,也知道自己曾經被一個素不相識的秘密警察所救的事實。其後,他以一本新創作的小說《獻給好人的奏鳴曲》向HGWXX/7表達“最深的感激”。在兩德統一後成為一名普通郵遞員的維斯勒在書店得到了這本獻給他的小說,他也從這份珍貴的禮物中體會到犧牲自己拯救他人的價值。
3.運用多種視聽語言技巧來表現人物與主題
首先,影片在電影元素上采用了雙重視點來表現主人公維斯勒,而這一視點手法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和觀眾對人物的情感認同上發揮了很關鍵的作用。雖說維斯勒在暗處竊聽著作家德萊曼的生活,但出現在觀眾視野中的維斯勒卻也處於一種被觀眾所“監視”的狀態。觀眾在觀看著竊聽者維斯勒的竊聽行為,並且通過竊聽者的竊聽,看到了被竊聽的對象德萊曼的生活。這種雙重視點的運用產生了相當豐富的含義,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使竊聽者維斯勒也成為一個被看的對象。
其次,影片在拍攝維斯勒獨處的段落時,采用了許多非常規的攝影機機位和角度。這些與正常的機位相比過高或過低的鏡頭很明顯地強化了維斯勒被觀看的位置,最極端的一個畫麵是維斯勒一邊監聽著德萊曼的動靜,一邊在空地上畫著標示其位置的格子,此時維斯勒被一個俯拍的全景鏡頭所拍攝。導演多納斯馬巧妙地通過這些視覺語言來表現維斯勒的被動狀態:他雖然是一個秘密警察,但他並不具備操縱他人命運的權力,事實上,他也隻是被國家機器所利用的一個弱小的螺絲釘,隻是權力意誌的執行者。維斯勒因此而被還原曆史小人物的本質,與斯塔西的強權代表赫姆夫部長和格盧比茲中校區別開來,從而獲得觀眾的原諒,並通過劇情的進一步展開,通過他對德萊曼一家的幫助,逐漸獲得了觀眾的同情和認同。
此外,影片以陰冷的灰色調、壓抑的空間構圖來表現政治高壓下普通個體的生活狀態,直到兩德統一後,畫麵的色調才慢慢地轉向暖色調。導演多納斯馬正是通過多種視聽語言技巧,來表現前東德秘密警察維斯勒在幫助他人的同時,重新拾回失落的良知和人性的過程,並且以一個圓滿的結局,讓觀眾體會到在嚴酷冷峻的歲月中綻放的人性光芒。可以說這個拯救的主題,也為那段嚴酷的曆史增添了溫暖與希望,並因此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