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
安之洛望著痕遠去的方向,幽幽歎了口氣。
但願,這是痕命中的轉折,他可憐的弟弟不是從一個地獄走向另一個地獄……
可憐的痕啊……
車上,小乖緊緊握著痕的手,一會兒就乏了,上眼皮打下眼皮,身子歪了歪,半靠在痕的懷中。
痕不習慣這樣親密的接觸,伸手將她推開,她睜開已經閉上的雙眼,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看了痕一眼,又閉上,小小的身子又往另一側靠去。
“碰!”小腦袋磕在車窗上,痛的她睜開眼,生氣的嘟唇瞪了一眼車窗。
痕無聲歎口氣,將她又小又軟的身子攬過來,讓她靠在他懷裏。
她頓時甜甜的笑了,隨她笑容漾開的是一抹清甜的花香。
痕忍不住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下一秒揉她頭發的動作卻僵住。
他被自己嚇到了!
他生來冷情,從小到大的無情的遭遇讓他習慣了孤獨,習慣了別人的棍棒和白眼,習慣了清冷寂寞的一個人。
他從來沒對任何人做出過如此親密的動作。
他看著懷中的女孩兒。
她那麽小,站著的時候還沒他的腰線高。
柔軟的手掌,纖細的頸子,小巧纖弱的仿佛輕輕一捏就會碎了。
小乖又衝他甜甜笑笑,用纖細的手臂抱著他的腰身,沉沉睡著了。
汽車停下後,她還沉沉睡著,他隻好把她抱下車。
汽車停在山間一所別墅前,宏偉壯麗的別墅華美如古時皇帝休憩的行宮,華光四射,壯觀雄偉。
安家是日光城的首富,所住別墅已經是精美至極,與眼前這所別墅比,就像農家小屋一樣。
一陣山風吹過,他隻穿著單薄的t恤,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用身體將懷中的小乖護住,替她擋著陰涼的山風。
他下意識做出的動作,被站在台階上的江玉暖看在眼中,江玉暖亮如星辰的黑眸顏色深了深,若有所思的樣子。
艾冰藍也看見了少年,快步跑過去,叫了聲:“大哥!”
“嗯。”江玉暖微微頷首,目光卻在痕的身上。
艾冰藍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無奈的輕歎了聲:“大哥,那是小乖看中的人,說什麽也要帶回來,我實在拿小乖沒辦法。”
“嗯,沒關係,”江玉暖弧度優美的薄唇輕揚起一抹寵溺的弧度,“小乖眼光一向好,隨她去。”
艾冰藍搖了搖頭。
就知道會這樣!
江家這位小公主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她四個愛妹如命的哥哥也會立馬豎起梯子去摘!
江玉暖緩緩走下台階,走到痕的麵前,亮如星子的眸光落在痕的臉上,優美的唇邊綻開一抹櫻花般美麗的輕笑,“江玉暖,小乖的大哥。”
痕不閃不避的迎視江玉暖的眸光,漆黑的眼眸依舊如古井深潭,無波無瀾,薄唇微微啟開,隻淡淡吐出一個字:“痕!”
“幸會!”
江玉暖朝他伸出右手,痕眉頭輕皺,頓了一會兒,將小乖交入一邊的艾冰藍手中,伸出右手與江玉暖的右手握在一起。
兩個少年雙手交握,目光交匯,一個雙眸燦如星辰,恒久美麗,一個目光冷如幽潭,無波無瀾。
江家別墅四周,幾十名黑衣保鏢靜靜肅立,毫無一絲聲音,隻有山風呼呼吹過,和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嘎嘎作響的聲音。
艾冰藍看出兩個人正在手上較勁,她訝異的看了痕一眼,在這世上能捱的住江家少主這一握的人並不多,而痕的臉色隻是略略蒼白了些,並沒有其他多餘的表情。
江玉暖笑笑,緩緩鬆開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妹妹眼光不錯!”
痕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一如一望無際的冰雪般冰冷漠然。
江玉暖從艾冰藍手中接過小乖,溫潤如玉的臉上頓時浮現寵溺疼愛的溫柔表情,他將小乖緊緊護在懷裏,給她擋著山風,小心翼翼的把她抱進了臥室裏。
痕一直站在院子裏,如秋風中挺立的修竹,被歲月無情的打磨,不知自己的生命到底該歸於何處。
小乖睡了一會兒就醒了,坐起來揉揉眼睛,穿著拖鞋下地,推開門就喊:“藍姐姐,小乖的哥哥呢?”
艾冰藍快步從臥室跑出來,一把將她抱進懷裏,寵溺的捏她的鼻尖,“小乖,你有四個哥哥啊,你找哪個?”
“我找痕哥哥!”
“他在院子裏。”
艾冰藍話音剛落,小乖立刻從她身上滑下,朝外麵跑去。
院子裏,痕一直一動不動的站著。
沒人告訴他該去哪裏,在這個陌生的並不屬於他的地方,他隻能一直如一棵枯木一般站著。
“痕哥哥!”小乖甜甜的喊,蝴蝶般輕盈的飛進他的懷裏,抱住他結實的腰身,緊接著她狠狠一皺眉,“你身上好涼啊!”
痕不動聲色的推開她,她揪住痕的衣服往上一撩,一件薄的幾乎透明的t恤下,是瘦削卻結實的胸膛,小乖的額頭皺的更緊,“痕哥哥,你不冷嗎?為什麽不多穿些衣服呢?”
痕神色不動,隻是眼中隱隱現出一抹類似於嘲諷的表情。
他又不是木頭做的,怎麽會不冷呢?
隻是在安家,他的身份連安家的寵物狗都不如,他身上明明流著安家的血,卻僅僅因為他出生時,湊巧安家的家主、他的親爺爺安四海中風偏癱,半身癱瘓,他就被一個江湖算命的術士斷定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克父克母克親,隻有將他賤養,才能讓他的親人奪過劫難。
於是,他成了安四海眼中釘,明明是安家嫡生的親孫,卻從不被安家承認,連“安”這個姓氏都不許冠,隻有一個乳名“痕”。
小時候母親在時,還能保證他一日三餐,吃飽穿暖,母親死後,安四海變本加厲的虐待他,每次他身體稍有不適,就命人把他拎到腳下,狠狠懲罰。
如果不是大哥安之洛,聽從母親的遺命偷偷護著他,也許他早就死了。
“痕哥哥,你想什麽呢?為什麽不回答小乖的話?”小乖抱著他的腰,委屈的昂著小臉看他,“小乖在問你啊,你冷不冷啊?”
痕緊抿著唇瓣看她,一言不發。
“痕哥哥,你一定很冷,隻是有人不許你穿衣服對不對?”小乖難過的牽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冰涼冰塊一樣。
痕的薄唇抿的更緊了些。
沒錯!
就是這樣!
一年四季他都是一件t恤衫,一條褲子,安四海巴不得他凍死了才好,偏偏他命硬,連傷風感冒都不輕易得。
想必安四海每次想到他的命這麽硬,都會恨的咬牙吧?
“痕哥哥,你跟我來!”小乖牽著他的手,飛快的朝停車的地方跑去。
把他推上汽車,小乖坐在他的身邊,吩咐前麵的司機:“我要去月光城最大的商場。”
“是,小小姐!”司機恭敬的應著,穩穩的發動汽車。
二十分鍾後,月光城最大的商場裏,多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長的粉妝玉琢玉雪可愛的六、七歲小娃娃,牽著一個十四、五歲少年的手,身後跟著十多個保鏢,在商場的男裝部逛來逛去,時候不大,她身後的保鏢就拎了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袋子。
小乖掰著手指喃喃嘟囔著,“已經買了爸爸的、映爸爸的、輝爸爸的、大哥哥的、二哥哥的、三哥哥的、小哥哥的、煌哥哥、勁哥哥的、寧哥哥的、初哥哥的、烈哥哥的、還有年哥哥的、蒼哥哥的、宇哥哥的……”
她數的她身後的保鏢唇角抽了,手也抽了。
天啊!
江家三位少爺,江逸帆少爺和蕭幻幻少夫人生了四位小少爺,江暉少爺和囡囡小姐生了三位小少爺,江映少爺和妞妞小姐也生了三位小少爺,這樣算起來,他們家的小公主一共十個親哥哥。
在加上她舅舅蕭諾和舅母莫璿,也生了三位小少爺,十個親哥哥再加上三個表哥,就是每人買一件,也能把他們累殘了啊!
男人最怕的就是逛商場,好在小乖年紀還小,體力不行,買衣服也不挑,不大工夫就把她三個爸爸,十三個哥哥的衣服都買齊了。
保鏢們鬆了一口氣。
這下可以回家了吧?
可是看小乖,一點回家的意思都沒有,依然在男裝部逛來逛去,逛到一身米色的開衫毛衣,小乖的眼睛立刻笑彎了,昂著小臉看身邊的痕,“痕哥哥,這件好看呢,你去試!”
導購小姐立刻盡職的走過來,給痕取了一件合適號碼的衣服,遞到痕的麵前。
痕一隻手在小乖的手中握著,一手垂在身旁,動也不動。
導購小姐遞給他衣服的手僵在空中,小乖皺眉,把衣服接過塞進他懷裏,“痕哥哥,你去試試這件衣服好不好?痕哥哥穿上一定很好看!”
痕清晰的看見導購小姐眼中驚駭的神色,這才是平常人們看到他時正常的反應。
驚駭,或者厭惡。
他忽然彎下腰,將他的臉湊到小乖的眼前,抓住她的手,撫上他臉上蜈蚣一樣的疤痕,“這樣的臉,穿什麽都不會好看。”小乖一愣,小小的眼眸裏緩緩浮起心疼的神色,她嫩白的小手在那條長長的疤痕上緩緩的撫過,細細的聲音柔柔的、甜甜的,“痕哥哥,很疼對不對?小乖給你呼呼!”
她將粉嫩的小嘴往痕臉上的傷疤湊去,想像媽媽給她呼呼一樣,給痕吹一吹。
每次她碰疼了哪裏,爸爸媽媽哥哥都會給她吹一吹,吹吹就不痛了,可是她沒控製好力道,嬌嫩的小嘴猛的就親在了痕的傷疤上,痕整個身子一震,猛的一把將小乖推開。
小乖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摔出了眼淚。
“你幹什麽?”江家的保鏢大怒,一招擒拿將他的手臂反扭身後,膝蓋在他的後膝彎**。
他的膝蓋受不住力,砰的一聲單膝跪倒在地。
“你們放開他!”小乖爬起來衝過去,將那些保鏢撥開,撲進痕的懷裏,“對不起痕哥哥,小乖不痛的,真的不痛!”
她的眼眶紅紅的,眼裏還含著淚,江家的保鏢憤憤不平的瞪著痕,真不知道這個清冷薄情的家夥到底哪裏好,讓他們家的小小姐這麽護著。
痕緩緩的站起來,麵無表情的往外走。
小乖匆匆追出去,追了兩步又回來,小手指著男裝部的衣服繞了一圈,“這些衣服我都要了!”
那些保鏢們的臉,頓時黑了。
早知道,應該多叫兩組保鏢出來才對啊!
“痕哥哥,你等等我!”
痕的雙腿又細又長,走的飛快,小乖用盡全力也追不上,追的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鼻尖上都滲了汗。
出了商場,涼風一吹,她大大打了阿嚏,走在她前麵的痕,腳步一頓,終是慢了下來。
“痕哥哥!”小乖終於追上他了,快樂的叫了一聲,牽住他的手。
痕的手掌一僵,手指鬆了鬆,又握住,還是沒舍得甩開她。
回到江家,小乖讓管家給痕安排了房間,就住在她隔壁,這可是她的爸爸媽媽和親哥哥們才有的待遇。
江家的保鏢們回來之後,除了她給爸爸哥哥們挑的衣服,她讓保鏢把剩下的衣服都送進了痕的房間裏去。
痕坐在陌生的房間裏,看著一床的衣服,一向清冷漠然的眼眸,泛起複雜的神色。
緩緩舉起手掌,掌心似乎還留有小乖手掌的溫度。
她的手掌雖然很小,但是很軟、很暖,暖的他想一輩子都緊緊的握住,再也不鬆開。
可是,他不敢!
他是克父克母克親的天煞孤星,連親生爺爺都能那樣殘忍的對他,何況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女孩兒?
也許,等她知道了有關他的事情之後,就會對他畏如蛇蠍,避之唯恐不及了吧?
所以,明明知道她很暖,他卻隻想遠離,不敢靠近。
他就像一直行走在冰天雪地中的人,一直沒有篝火的溫暖,他猶能孤寂的走下去。
可是一旦他身邊有了篝火,他習慣了篝火的溫暖,那篝火卻滅了,他就會再也走不下去。
如果不能一直擁有,他寧可從未得到,那樣至少不會品嚐失去的絕望……
深夜,他被敲門聲驚醒。
他一向淺眠,立刻一躍而起,下床去開門,黝黑的雙眸不見一絲的慵懶迷離。
“下樓!少主找你!”門外的保鏢眼睛血紅,像一頭發狂的野獸,恨不得能有一張血盆大口能將他活活吞下去。
痕跟在保鏢身後下樓,身姿筆挺,心中隱隱有些不詳的感覺。
樓下客廳裏,燈火通明,江玉暖坐在沙發上,往日泰山崩於前亦不見一絲改變的明亮清眸,隱見微微的焦慮與心疼。
痕筆直的立在他麵前,薄唇微抿,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江玉暖為什麽找他,但是他知道,即使他不問,江玉暖也會說!
江玉暖看了他一會兒,緩緩將一張紙拍在他的眼前,“痕,這上麵的字是你簽的吧?”
那張紙,是他今日在酒店簽的賣身契。
“是!”他的聲音冰雪般清寒,沒有一絲波瀾。
江玉暖微微勾唇,玉般清雅,無形中卻自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尊貴,“痕,你的承諾不止說說而已吧?”
“不是!”他已經知道江玉暖想要說什麽,無非是提醒他謹記自己江家最下等奴仆的身份,明明知道這就是他的命運,心裏卻還是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澀。
“痕,這次我不罰你,但是僅此一次!”江玉暖緩緩起身,綿柔如網的目光罩下來,落在痕的臉上時,是一股矜雅尊貴到讓人不敢違抗的威壓,“小乖是我們江家最珍貴的寶貝,誰若是傷她一分,我必百倍千倍討還回來!”
“是!”從未有過的苦澀將他清冷孤寂的心房填滿,眼前晃來晃去都是小乖甜美可愛的小臉,他卻強自逼迫自己,把她從腦海中摒除出去。
全部的摒除出去,一絲不剩。
他重重閉了閉眼,腦中有個聲音在清晰的告訴他——痕!那不是你的!
你的生命裏隻有冷、隻有傷、隻有痛、隻有殘忍,那美,那暖,那甜,終究都不是你的啊!
你還在奢望什麽?
“別多想!”江玉暖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如果你能像我一樣疼愛小乖,終有一天,你會是我江家的人!”
痕僵立著,一言不發。
江玉暖低歎了聲:“回去休息吧,我希望今天的事,以後不要再發生。”
直到第二天,痕才明白江玉暖的話是什麽意思。
昨晚,小乖病了,因為從商場追他出來出了汗,被涼風一吹,高燒並發肺炎,又是打針又是輸液,折騰了大半宿燒才退下去。
他這才知道,小乖是早產,在媽媽肚子裏待了七個多月就生下來了,所以她生來體弱,也因此江家的男人們,才會像寵易碎的水晶人一樣,疼著她寵著她。
即使是這樣,她自小也吃了好多藥,打了好多針,受了好多苦。
小時候,她的血管細,有時紮四五針都紮不上,她媽媽躲到一邊偷偷的哭,她自己卻含著眼淚紅著小臉說不痛不痛。
江家的傭人們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都是又驕傲又心疼的神情,好像她們家小小姐是世界上最懂事最可愛的女孩兒。
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她病了,身邊有父母哥哥噓寒問暖。
而他病了,卻隻能自己一個人縮在角落裏捱著。
如果活了,是幸。
如果死了,是命。
他的命,夠硬,所以他挺過來了,活到了十五歲。
是啊!
他今年已經十五歲了。
離開安家到了江家,而等待他的未來,到底是什麽顏色呢?
黑色的……還是七彩的?
他正呆愣在走廊外,有兩個女傭端著餐盤過來,看到他,頓時驚喜的叫:“痕少爺,原來您在這兒呢!小小姐不肯吃飯,她說不定會聽您的,您去勸勸她!”
女傭不由分說把餐盤放在他手中,痕抿了抿唇,看了看餐盤中的清粥小菜,胃腸一陣擰著勁兒的疼。
他是三頓沒吃飯、還是四頓沒吃飯了?
唇邊溢出一抹苦澀的笑,他端著餐盤走進小乖的臥室,站在她的床前,“小小姐,吃飯了。”
正背朝他躺著的小乖,一聽是他的聲音,骨碌爬起來,跪坐在**,很認真的看著他,“痕哥哥,叫我小乖!我想聽你叫我小乖。”
痕漠然看著她。
她的臉色白的嚇人,肌膚晶瑩脆弱的幾乎可以看到纖細的血管,那樣細弱的身子,仿佛稍一用力就可以將她折斷了,如此美好柔弱的女孩兒,難怪整個江家都會捧在手心裏愛著。
就是這樣的女孩兒,因為他,高燒並發肺炎折騰了一夜,江玉暖沒有罰他,已經是高抬貴手了。
可是,為什麽他的心依然那麽痛呢?
“痕哥哥,”小乖嘟著小嘴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叫我小乖好不好?小乖乖乖聽你的話,乖乖聽話,你叫我小乖,我喜歡聽你叫我小乖。”
“嗯,”他輕應了聲,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小乖,吃飯。”
小乖頓時眉開眼笑,黑亮的眼睛彎成可愛的月牙兒,“啊”的一聲張開嘴巴。
痕舀了清粥一勺一勺喂她,食物的香氣在鼻端彌漫,幾頓沒有食物下肚的胃腸,不安份的咕嚕嚕響起來。
他麵無表情,隻是薄唇抿的更緊了些,小乖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側過身子去按床頭的按鈴。
擴音器響了,按鈴那邊有人恭敬的問:“小小姐,請問您有什麽吩咐?”
“用最快的速度給我送好多好吃的,要快,馬上!”隻有五歲的小女孩兒,發號施令的語氣卻幹脆而尊威。
“是,小小姐,馬上就好!”
果然很快,隻有幾分鍾的功夫,就有三四個女傭端著托盤魚貫而入,托盤裏都是好吃,但是熱量不高,容易消化的食物。
因為小乖高燒並發肺炎,醫生囑咐過她必須吃清淡易消化的食物,而這些東西都是按照醫生囑咐早就準備好的,因為不知道她想吃什麽,所以每樣都預備了一些,現在全都派上了用場。
“你們下去吧!”
小乖讓女傭把食物放下,把她們趕了出去,然後她拿起湯匙放進痕的手中,“痕哥哥,你吃!”痕看著她,一動不動。
“痕哥哥,你吃啊!”小乖把湯匙塞進他的手中,有些著急,“你不吃的話,我也不吃了!”
痕抿了抿唇,一勺一勺的吃起床頭桌上的食物。
雖然他很餓,但是他的動作依舊優雅,天生貴族般的矜貴。
小乖托腮看著他,目光一直在痕臉上的傷疤上流連。
她的痕哥哥,如果不是因為臉上有這道疤,一定會是全世界上最好看的少年。
不過,有疤也沒什麽,在她眼裏,她的痕哥哥還是最好看的。
當然,她的哥哥們也很好看,但是再好看也不是她的,他們都會像二哥哥一樣,將來會有像艾姐姐那樣的老婆,而她的痕哥哥是她的。
痕隻吃了一小碗清粥就把湯匙放下,端起另一碗清粥,舀了一勺遞到小乖唇邊,“吃!”
小乖把粥吞了,然後把碗和湯匙都拿到自己手中,“痕哥哥,我自己吃,你再吃一些。”
痕搖頭,“我吃飽了。”
他已經習慣了饑餓,當他的命運還沒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時,他永遠都不會縱容自己。
“痕哥哥不吃,那我也不吃。”小乖賭氣的把碗擱回桌子上。
痕有幾分無奈,拿起一塊蛋糕,放在唇邊咬了一口,鬆軟綿甜的滋味在舌尖上漾開,他已經忘了有多久沒嚐過甘甜的滋味了。
小乖見他一口一口的咬著麵包,也拿起一塊小口小口的吃著,見他吃完了,又給他遞上一塊,痕皺了皺眉,“小乖,我會吃撐的。”
小乖眨眨眼,將蛋糕小心翼翼的用包裝紙包好放在一邊,“痕哥哥,一會兒你回房間的時候帶著它,什麽時候餓了什麽時候吃好不好?”
痕直直的望著她黑亮的眼睛,仿佛要透過她漆黑的眼珠,望進她的靈魂裏去。
他現在開始相信了。
她雖然年紀很小,但是她很聰明。
她雖然嘴上什麽也不說,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挨餓。
隻是他不懂,她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
就像豢養的一隻寵物嗎?
這麽可愛善良的女孩兒,對她的寵物一定也很好很好吧?
他坐在一邊,默不作聲,小乖吃飽了,滿足的摸摸肚皮,眯著眼睛笑,“好撐哦!”
他沉默站起來,想把東西收好,送回廚房,小乖已經歪過身子去按鈴,“阿蘭,來收拾東西嘍,我吃飽了,吃的好撐!”
一個年輕的女仆很快進來,將他們吃剩的東西收拾好,拿出了房間。
小乖掩唇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眼睛閉上又強瞠開,困到不行的樣子,“痕哥哥,小乖困了。”
“嗯,睡吧。”痕走到床邊,安置她躺下,給她蓋好被子。
“痕哥哥,你陪我!”
小乖抓著他的手不放,他隻好在床邊坐下,直到看著她入睡,才把手輕輕掙開,給她掖好被子,掩門出去。
深夜,江家別墅後院一道黑影越牆而出,他在月下迅疾奔跑,獵豹般迅捷又悄無聲息,他挺拔無竹的身子美好的讓人心動,隻有臉上橫亙的一道疤痕,破壞了他全身的美好。
江家別墅內,江玉暖站在三樓露台上,憑欄遠眺,一抹黑影在他身後浮現,恭敬的彎腰,“少爺,痕少爺出去了。”
“知道了,不用管他,也不要限製他的自由,”江玉暖優美的唇邊溢出一抹自信的笑,“我不會看錯,假以時日,他一定可以成為新一代的蒼狼!我很期待呢。”
第二天,江家的管家找到艾冰藍,恭敬的回稟:“冰藍小姐,安家兩位少爺來了。”
艾冰藍正在給蘭花澆水,聽到管家的回稟手上的動作一頓,櫻唇輕輕抿了抿,把水壺放下,“把痕叫來。”
“是!”管家領命去找痕,艾冰藍站在原地,心裏像被人驟然點了一把火,燒的她又怒又疼,而更多的是不甘心!
她可以不計較安之翼一年前對她的侮辱,可是她不能原諒他逼死了自己的父母!
殺父之仇,隻因為小乖的一場胡鬧,竟讓安家躲過了這場劫難,小乖有了痕,而害死她父母的仇人卻一點都沒得到惡報。
她不甘心!
好不甘心!
“冰藍小姐,痕少爺來了。”管家恭敬的回稟,痕站在他身後,英氣挺拔俊美如修竹,絲毫看不出他昨夜一夜未歸,淩晨才躲過江家的保鏢,回到臥室的樣子。
艾冰藍緩緩回身,冷凝如霜雪的眼眸定在痕的身上。
痕的身材原本就好,如今又換上了小乖給他買來的新衣,秀美挺直的身姿比前日在飯店時,不知又好了多少倍。
艾冰藍覺得很諷刺。
她找安家是去報仇的,結果帶回一個痕,像少爺一樣敬著,養著。
他是安家的人,安之洛和安之翼來這裏找她,一定是為了他,如果讓他們看到痕在這裏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他們做夢也會偷笑吧?
而她,又怎麽甘心讓他們得償所願?
“來人!”她冷冷喚了聲。
“是,小姐。”幾名保鏢進來,恭敬的彎身。
“把他的上衣扒了。”她麵無表情的吩咐。
保鏢雖然不知道她是何用意,也毫無條件的遵從,將小乖給痕買的衣服,小心翼翼扒下去。
那可是小小姐選的,馬虎不得!
“把他吊到外院的樹上去。”艾冰藍繼續下令。
保鏢們有些怔愣,但仍利索的將痕綁了,推了出去。
艾冰藍也跟著轉身朝外走去,走到門口,又驟然回頭,“管家,看好小乖,別讓她出門。”
“是!”管家不敢馬虎,立刻上樓去小乖的房門口守著。
艾冰藍這才放心,緩步朝外院走去。
外院,痕被吊在院中間一顆千年古樹上,纖細的鐵絲綁著他瘦削的雙腕,深深勒進他的肌膚,他的目光依舊漠然,古井般清冷無波。
艾冰藍不知何時取了一條鞭子,扔進樹下的保鏢手中,冰冷吐字,“堵上他的嘴,打!”
當皮鞭落在皮肉上的啪啪聲響起,艾冰藍才冷冷的彎了彎唇角,“讓他們進來。”
安之洛和安之翼進來,看到被吊在樹上鞭打的痕,眼睛立刻就紅了,即使清潤優雅如安之洛,額上的青筋也高高暴突起來。
安之翼衝過去,將保鏢手中的皮鞭奪下,扔在艾冰藍腳下,血紅著眼睛瞪她:“艾冰藍!得罪你的人是我,有什麽事你衝我來,放了他!”
艾冰藍有些懷疑了,這痕到底什麽身份呢,居然可以讓安之洛和安之翼為他犧牲至此?
她看看安之洛,又看看安之翼,看著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心中忽的一動,“安之洛,我問你,八年前你去過阿爾卑斯雪山嗎?”
“八年前……”安之洛猛然想起了什麽,心中一痛,目光恍惚的抬眸看樹上吊著的痕,“八年前,我們全家一起去過阿爾卑斯雪山度假……”
艾冰藍呼吸一窒,情不自禁的攥了攥拳,“那……你有在雪山上救過一個小女孩兒嗎?”
“救過一個女孩兒?”他搖頭,“我沒有。”
艾冰藍目光一黯,有些失望,卻也有些輕鬆。
就算當年的確是安家兄弟救了她又怎樣?
能抹殺他們是她殺父仇人的事實嗎?
“不過……”安之洛微微昂頭,看著樹上的痕,目光憐憫的說:“八年前,痕在阿爾卑斯雪山上救了一個女孩兒,他臉上的疤就是那時落下的。”
艾冰藍聽到自己胸膛裏,有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怎麽會?
是他?
居然會他!
她櫻唇抿了抿,用力攥了攥拳,調整了幾次呼吸,才顫抖著聲音發出命令,“放他下來。”
保鏢立刻將痕放了下來,他在樹下筆直站著,臉上的神情依舊漠然,隻是結實的身軀上多了幾道鮮豔的鞭痕,瘦削的雙腕上勒出了深深的口子。
艾冰藍看著他,身軀微微顫抖,“痕,八年前,在阿爾卑斯雪山救我的人是你?”
痕漠然看著她,沉默不語。
安之洛的眼眸猛然亮了幾分。
怎麽?
痕當年救的女孩兒竟是艾冰藍嗎?
那麽,以後他在江家的日子是不是可以好過一些?
“艾小姐,痕當年在阿爾卑斯雪山確實救過一個女孩兒,”安之洛語氣有幾分急切的說:“當時那個女孩兒操作失誤從雪山上摔下來,痕不顧自己的安危衝過去,把女孩兒攔住,因為巨大的慣性,痕受了重傷,被衝撞的肋骨折了兩根,渾身是血,臉上也不知道被什麽劃破,留下了這道長長的疤痕……”
是他!
真的是他!
艾冰藍目光糾結的望著痕。
想起昨天姚金兒將那壺滾燙的茶水潑向小乖時,他毫不猶豫的撲過去,用自己的身子替小乖擋住,與當年衝出去救她的事情,如出一轍。
她覺得胸口仿佛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連呼吸都有些費力。
她費了好大力氣才將目光從痕的臉上移開,看向安之洛,“他和你們,到底什麽關係。”
安之洛目光一沉,薄唇抿了抿,過了半晌才說:“他是我弟弟……親生弟弟!”
艾冰藍目光驚愕的看著他。安之洛別開目光,麵容苦澀。
“痕出生時,我爺爺恰巧中風偏癱,爺爺以為是痕帶來的晦氣,不肯承認痕的身份,痕就這樣無名無份的從安家長大,八年前,他救你受傷之後,爺爺連醫生都不肯給他請,任他臉上的傷口發炎化膿,不然的話,他也不會……”
安之洛的聲音哽咽了,下麵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艾冰藍卻知道他想說什麽,如果不是沒有及時得到醫治,現代的科學技術這麽發達,他的臉上怎麽會留下這麽粗、這麽猙獰可怖的疤痕?
痕表情依舊清冷漠然,黑到極致的眸子裏無波無瀾,仿佛安之洛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艾冰藍胸口被寒冰凍住般冰冷,痕是安家的人,按道理說,也是她的仇人,可是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他的身世又那麽淒慘,讓她怎麽能再繼續恨他?
淚,一滴一滴從她白玉般的麵頰上滑落,她從未有過的彷徨,不知道接下來,她該怎麽辦。
繼續報複痕?
她是實在做不到了!
放過安家?
心有不甘!
過了好久,她才止住眼中的淚,目光清冷的看安之翼,“安之翼,我問你,即使你不喜歡我,羞辱我也沒關係,你為什麽毀了我的家,害死我的父母?”
安之翼不屑的回望她,眼中含著譏誚又隱隱有著沉痛的恨意,“艾冰藍!那是他們欠我的,他們活該死!”
“你胡說!”艾冰藍渾身顫抖,怒目瞪他。
安之翼還想再說什麽,安之洛卻不允許他再說下去,和艾冰藍說了聲告辭,將安之翼強行拉了出去。
他和安之翼來,就是想看看痕過的好不好。
痕是他們的親兄弟,骨血相連,所以他們放心不下。
來之前,他們已經決定,如果痕在這裏過的不好,不管艾冰藍要他們兄弟之間的哪個,他們都會留下替換痕,換取痕的自由。
痕已經夠可憐,他們再也不忍心在讓他替他們承擔什麽。
現在安之洛知道,痕是艾冰藍的救命恩人,而艾冰藍不是蛇蠍心腸的女人,以後,她定然再不會像今天這樣虐待痕。
所以,他放心了。
他不能再讓安之翼留在這裏激怒艾冰藍,畢竟江家不是他們惹的起的,如果艾冰藍發起怒來,硬要將安之翼再留下,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如今,由痕償還安家欠了艾冰藍的,而痕又可以離開那個對他來說如地獄一般的安家。
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拽著安之翼離開江家,站在江家的別墅外,望著遠方的雲卷雲舒,他長長歎了口氣。
痕!
我可憐的弟弟!
人們常說,好人有好報,你冷峻的麵容下藏著一顆最善良的心,你是最好最好的好人,今日你生命的轉折,是命運給你的報償嗎?
安之洛離開了,艾冰藍呆呆站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對身後的保鏢說:“扶痕少爺回房,給他上藥,還有……”
她轉眸,看著痕,“這件事,不許讓小小姐知道!”
痕默不作聲的回頭,身姿筆挺的回房。
他身上的鞭傷還滴著血,手腕上的血也順著手指一滴一滴滑落,他卻仿佛沒有痛覺一樣,依舊如蕭瑟秋風中挺拔的修竹,美好的讓人心動。
保鏢給他送來藥,他胡亂上了點,又用繃帶好歹裹了裹,躺在**休息。
這樣的日子比起在安家時,已經好了太多,可以吃飽穿暖,又不會被人呼來喝去,可以躺在柔軟舒適的**休息。
可是,他知道,這不是他生命的終點。
他會努力。
努力學會那個人所有的本事。
努力成為那個人的接班人。
努力成為……新一代的“蒼狼”!
未來……他的主人,隻有他自己!
他剛喘了口氣,外麵就響起敲門聲:“痕少爺,小小姐該用餐了。”
痕默默起身開門,接過女傭手中的餐盤,朝小乖的房間走去。
他剛一敲門,小乖的腳步聲就從門裏響起,門打開,露出一張甜甜的笑臉,晶亮的眼睛彎成細細的月牙兒,可愛的讓人恨不得在她臉上狠狠咬上一口。
“痕哥哥!”小乖撲過來,抱住他的腰身。
如果是平日,這點衝勁沒什麽,可是今天,他身上有傷,手腕上也有傷,小乖撞在他身上,傷口一陣撕裂般的疼,他卻也隻有咬牙忍了。
好在,小乖很快笑眯眯的牽住他的手,拉他到床邊,然後把東西擺好,把湯匙塞進痕的手中,乖乖張開嘴巴。
痕端起小碗,一勺一勺的喂她。
雖然,他已經努力忽視腕上的痛苦,可是他畢竟是人,不是木頭,也不是機器,手腕上傳來的刺痛,讓他身上的肌肉不受控製的緊繃著。
“痕哥哥,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小乖奇怪的看著他額上細密的汗滴,用嫩白的小手摸了摸,然後抽了一張紙巾給他細細的擦。
痕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小乖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給他將額上的汗擦淨,徑自將他手中的碗和湯匙奪下,然後彎著眼眸笑眯眯的看他,“痕哥哥不舒服,那小乖喂你啊!”
小乖小大人一樣,學著痕剛剛的樣子,端著小碗,拿著湯匙舀了一勺飯,放到痕的唇邊,“痕哥哥,張嘴。”
痕薄唇緊緊抿著,一動不動。
“痕哥哥,張嘴,”小乖委屈的嘟唇,細細的胳膊有點抖,“小乖好累呢!”
痕漆黑的眼眸中飛快的閃過什麽,最終還是微微張開了嘴。
“痕哥哥,以後如果再生病了,不要忍著,告訴小乖,小乖照顧你!”小乖一勺一勺的喂他,聲音軟嚅甜美的像漫天飛舞的花瓣。
她晶亮的眼眸忍著看著他,小小的瞳仁裏,隻有一個清晰的他。
也許是被飯菜的熱氣氤氳,痕的眼睛有些朦朧,她甜嫩的臉頰在他的眼睛裏,漸漸有些模糊。
在他的記憶裏,從小到大,這是第一個人喂他飯菜,這樣溫柔的告訴他,如果生病了,不要忍著,她會照顧他。
即使對他最溫柔的母親,也不曾這樣做過。
因為母親是安家的長媳,她除了他之外,還有兩個兒子要照顧,她不敢為了他得罪他的爺爺,因為她還要顧慮她另外兩個兒子的前途和未來。
他病了、傷了、痛了,母親隻會告訴他,痕,你忍一忍,再忍一忍,爺爺百年之後,就會好了。
可是,還沒等到爺爺百年之後,媽媽就去世了。
他連生命裏唯一的溫暖都沒有了,每天的日子過的更加艱難、更加淒慘。
他的命真是夠硬啊!
那麽艱難的日子,居然都被他熬下來了。
“痕哥哥,你哭了嗎?”小乖停止了喂他飯的動作,把飯碗放在桌上,小手揪著他胸前的衣襟看他,小小的眼眸裏是說不出的心疼。
“不。”他搖頭,別過臉去,讓眼中的**蒸發掉。
他怎麽會哭呢?
從懂事起他就知道,哭,是沒有任何作用的,隻會讓虐待他的人更興奮,更變本加厲。
眼淚對他,沒用的。
“痕哥哥!媽媽說,如果傷心了,就要大聲哭出來,然後哭過之後,就要把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忘掉,”小乖乖小心翼翼的抱住他的腰身,把小臉埋進他的懷裏,小聲說:“痕哥哥,小乖不看,你想哭就哭出來好不好?”
痕垂眸看了她良久,終於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她柔軟到不可思議的頭發。
她的發質微黃,柔軟的不可思議,摸到掌心裏的時候,似乎連一顆心也變的柔軟的幾乎融化掉。
“小乖!”痕輕輕叫了一聲。
至此,他那扇緊閉的、從未有人闖入過的心扉,被一個叫小乖女孩兒打開,這個叫小乖的女孩兒,成了可以走進他心裏、住在他心裏的第一個人!
小乖!
他撫著發在心裏對她說。
我會努力的!
我會打敗那個人其他的繼承人,成為“煞”聯盟的新一代領袖“蒼狼!”
遲早有一天,我會像江家所有人一樣,將你護在我的羽翼之下,不受任何傷害。
痕在江家住了下來,因為他搖身一變成了江家未來二少夫人的救命恩人,而江家最寶貝的小小姐又對他格外依賴,他的身份在江家變得格外尊貴起來。
慢慢的,和小乖熟悉了,他才知道,這個表麵上長的甜美無害的小公主,設計上是個小惡魔,什麽闖禍的事情她都敢做。
而江家的傭人也開始知道,小小姐什麽人的話都不聽,隻有這位痕少爺,哪怕不說話,隻是往小小姐麵前一站,小小姐就會垂下頭,乖乖聽話。
所以,隔三差五就會有傭人跑到痕的麵前告狀。
“痕少爺,小小姐又爬牆了!”
“痕少爺,小小姐把冰藍小姐種的花都給剪了。”
“痕少爺,小小姐又在外麵打架了。”
“痕少爺,小小姐今天又逃學了。”
“痕少爺,小小姐今天中午又沒好好吃飯,把廚娘做的飯菜偷偷給倒掉了……”
痕這才知道,她乖巧柔美的臉蛋下是一個怎樣活潑淘氣的靈魂。可是就是這麽一個活潑淘氣的女孩兒,每次犯了錯誤,隻要他往她眼前一站,她就會乖乖的垂頭,抱著他的腰,細聲細氣的說:“痕哥哥,我錯了,以後不敢了好不好?”
每次她這麽一低頭,一抱腰,他就什麽脾氣也沒了。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江家的人為什麽那麽寵她了,這麽機靈可愛的女孩兒,誰舍的罰她?
幸福快樂的日子總是過的飛快,一晃八年過去,這八年的時間,改變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艾冰藍嫁給了江家二少江玉寒,成了江家的二少夫人。
比如,他終於打敗了上一代“蒼狼”所有的繼承人,成了“煞”聯盟新一代的首領“蒼狼”!
比如,他已經二十三歲到了該娶妻的年齡,而小乖長也長成了十三歲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十三歲的小乖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小美人,每次出門不管是誰都要多看她幾眼,秀氣的眉眼像江南煙雨圖中走出來的佳人,輕靈的五官博采天地之間的靈氣,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
江家的人寵她寵的越發不像樣子,這個世界上也就還隻有他一個痕可以製得住她,不然她不把江家攪的雞飛狗跳、天翻地覆才怪。
小乖完全沒有身為少女的自覺,還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抱著他的腰,往他懷裏鑽。
而他經常被她弄的尷尬,因為每次她在他懷裏蹭來蹭去的時候,他的身體都會出現最原始的反應。
他已經是二十三歲的大男人了啊,溫香軟玉在懷,怎麽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可是,小乖太小了啊!
隻有十三歲而已!
有一次,他在“煞”聯盟的手下和他開玩笑,往他**放了一個脫光了的女人。
當然,不是他在江家的家,而是他在“煞”聯盟的秘密基地。
他一進屋,看到他**的女人,眼睛也不眨,毫不憐香惜玉的把那個女人從他房間扔了出去,然後把幹這件事的手下狠狠揍了一頓。
他的手下,亦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被揍的鼻青臉腫,還捂著破了的鼻子調侃他有病,二十三歲的大男人了,連最基本最正常的需求都沒有。
他不是沒有最基本最正常的需求,而是對其他女人沒有那方麵的需求,他隻有在麵對小乖時才會有那種反應。
當然這種話他是萬萬不會對自己的損友說,不然會被他們笑死。
再怎麽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他都不屑一顧,能入的了他的眼的,隻有十三歲的小乖,簡直的匪夷所思!
他也不能理解自己這種情感,但是他順從自己的情感。
二十三歲了,他依舊孑然一身,依舊幹淨,他的身邊隻有小乖。
二十三的生活與十五歲的生活相比,幸福充實了太多。
白天他除去送小乖上學放學,其他時間處理“煞”聯盟的事務,晚上他陪著小乖做作業,看著她洗漱睡覺,然後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江玉暖和小乖給了他充分的自由,從不過問他私人的事情,他才得以拓展自己的事業。
這天深夜,他睡的正香,門忽然輕輕被推開。
他一向淺眠,下一秒他的人已經站在門前,三指成爪扣在來人的咽喉上。
“痕哥哥,是我。”小乖的聲音有些哽咽。
“小乖?”痕連忙開燈,將隻穿著睡衣光著腳丫的小乖抱到**,塞進被子裏,“怎麽不好好睡覺,跑到痕哥哥這裏來了?”
“痕哥哥,我做噩夢了。”小乖用力抓緊他胸前的衣服,玉白的小臉上都是淚痕。
很顯然,她是哭醒的。
“沒事沒事,隻是噩夢而已,不是真的。”痕小心翼翼的把她攬在懷中,溫柔的拍她。
他這副樣子,如果讓他那幾個損友看見,一定會把眼珠子給瞪出來。
人前的“蒼狼”永遠冷峻而無情,這樣溫柔全世界隻有一個叫小乖的女孩兒可以享受的到。
“可是……可是……”小乖抓緊他的衣服,昂著小臉看他,秀氣的五官皺成了一團,“可是噩夢有時候也會變成真的。”
“不會的!”他溫柔的拍撫她,“告訴痕哥哥,你做什麽噩夢了?”
“我夢到痕哥哥和二哥哥一樣,娶老婆了。”
“……”他娶老婆是喜事吧?怎麽會是噩夢呢?
“痕哥哥,你答應小乖,不要娶老婆好不好?小乖不想讓你娶老婆。”小乖緊張的死死拽緊他的衣服,眉頭皺成了一團。
“好!”他毫不遲疑的就答應了。
如果小乖不想讓他娶老婆,那他一輩子都不娶,除了……她!
隻是,她會願意嫁他嗎?
雖然她還小,但是他有耐心等她長大。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隻要是她,他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
“痕哥哥,你不騙我?”小乖淚眼盈盈的看著他,甜美可愛的小模樣,讓他疼到了心坎裏。
“痕哥哥不騙你,”他輕柔的吻她含淚的眼,認真的保證:“隻要小乖不允許,痕哥哥這輩子都不娶老婆!”
小乖終於放心了,抓著他的衣服在他的被窩裏又沉沉睡了過去。
他一直守在床邊不眨眼的看她,仿佛就這樣看一輩子也不會厭倦,看了很久很久,他才把她往床裏麵挪了挪,然後和衣躺在她身邊,把她小小柔軟的身子攬在懷裏,小心翼翼的護住。
第二天晚上,他已經睡下了,門外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他起身去開門,門剛一打開,一隻手便閃電一般向他的咽喉襲來,他還招的同時已經看清楚向他出招的是江玉暖,他象征性的還了幾招,就放棄抵抗,被江玉暖鎖住了咽喉。
江玉暖下手很重,有那麽一瞬,他真的不能呼吸了。
“痕,你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嗎?”江玉暖依舊優雅矜貴的模樣,全身悠然慵懶,除了鎖在他咽喉上的那隻手。
“請少主明示。”痕漠然回答。
江玉暖一挑眉,“昨晚小乖睡在你房間?”
痕目光閃了一下,微微攥了攥拳,“少主的消息很靈通。”
江玉暖輕笑,鎖在他咽喉上的手又重了幾分,“痕!”
“是,少主!”他幾乎猜到江玉暖要說什麽了。
在江玉暖心目中,他是配不上小乖的吧?
年齡、身份、地位,那麽美好那麽高貴的小乖,豈是他可以染指的?
可是,他又怎麽舍得放棄?
他可以放棄一切。
財富、名利、地位、生命、甚至尊嚴,唯獨不能放棄的,就是小乖。
“痕,喜歡小乖是不是?”江玉暖的聲音很緩,痕卻感到一種無法言述的威壓。
“是。”他不再隱藏自己的情感。
是的,他喜歡小乖,沒了小乖,他的生命就隻剩灰色,再無光彩。
“喜歡小乖並沒有錯,”江玉暖縮在他咽喉上的手指似乎鬆了鬆,“可是,也要你配的上才行!”
痕抿緊雙唇,沒有說話。
江家已經站在財富和權利的巔峰,這世上又有幾個男人可以配得上小乖?
“痕,想娶我的小乖……”江玉暖微微一笑,剛剛放鬆了的手指卻驀的又緊了,“先把你的‘煞’聯盟漂白了再說……蒼狼!”
痕的身子微微一震,眼中閃過微微詫異的神色。
有些意外江玉暖會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又覺得沒什麽好意外。
強大如江家,有什麽是想知道而又不得而知的呢?
“煞”聯盟,全亞洲最大的亦正亦邪的獵頭聯盟,他手下的能人不計其數,財富在全亞洲亦首屈一指。
但,江玉暖說的對,‘煞’聯盟的收入有一多半是灰色收入,是見不得光的。
見不得光的錢,怎麽配用在小乖的身上?
“少主,我明白了。”痕這幾個字說的很輕,但是江玉暖明白,這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對他做出的承諾。
“痕,我給你五年時間,如果五年後,你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眼光下,而小乖自己也願意嫁給你,我會為小乖準備最豐盛的嫁妝,將她風風光光的交給你,”他鬆開鎖著痕咽喉的手,緩緩說:“可是,如果你不能……”
“我不用五年,”痕的聲音很低沉,卻有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驕傲與自信,“三年就夠了!我隻要三年,就會將‘煞’脫胎換骨,讓‘煞’光明正大的聳立在陽光下。”
“很好!”江玉暖微一揚唇,拍拍他的肩,“我等你的好消息!”
這一夜,他一夜未睡。
隻因心裏有了希望。
江玉暖給了他希望。
隻要他可以將‘煞’漂泊,讓‘煞’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光下,他就可以擁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小乖!
這是從小到大,他第一次激動的難以入睡。
他沒想到,他剛迎來人生中最讓他感到幸福的事,就迎來了他愛情中最大的劫難!
第二天,他接了小乖放學後,小乖回房間換衣服,他到走廊裏打電話。
電話打的時間長了些,一個女傭慌慌張張的找了來,“痕少爺,您快去看看,小小姐把四少爺養的鸚鵡毛都給拔掉了!”
痕眉頭一皺,掛斷電話,快步走到露台。
《偶像腹黑少爺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