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家掌棋人的換任之禮,外界再好奇也隻有好奇的份兒。不知姓名,不知身份,不知地點,隻得根據相傳數十年的“歐家掌棋人換任”之說進行猜測。市井之言,多是口口相傳,以訛傳訛,八卦的成分居多。

黑色披風,脖子上圍了圈兒黑色的貂毛,還真有點兒掌門人的風範。可這般深的顏色,罩在一介二十歲的女子身上,未免還是顯得太過沉重。

九支長燭在九根定製的白色大理石柱上搖搖燃著,歐陽點了柱香,恭敬拜了三拜:“我逾而立接任歐氏掌門之位,如今三十年之期即過,念家中長輩已逝,我將新任歐氏掌棋人帶於此。泉泉雖非歐氏嫡傳,但天資不錯。吾選其為新任掌棋,掌歐氏諸事。望其不負曆代家主之托。”

廖泉泉聽他說完,鄭重其事地對著眼前那九個可再柱子上的名字拜了三拜。歐氏曆代掌棋人,三十年一換,外公是第九代,她所接,是第十代掌棋之位。沒有特殊情況,三十年之期是不會提前中斷的。從二十歲到五十歲……她其實不敢想象,她一介女子,要掌控一個家族長達三十年。可是,近三百年,歐家都是這麽過的,她沒有什麽理由提出異議。

“境外之事,你要麽收手,要麽換種方式。”歐陽站在她前麵,背對著她,難得的語氣嚴肅。“我需要一個查不出缺漏的廖泉泉。”歐氏掌棋人這個位置,再怎麽神秘,外人也是會隱約聞到些風吹草動的。他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選定這個外孫女為掌棋人。早知這樣,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授意和默認她參與到那樣的事情中去。

“廖泉泉和杜曦這兩個人,本來就是被人分開來的,也沒人會想到把這兩個人聯係到一塊兒。外公放心,我會處理好外麵的事情。”她恭順地答應。在決定回國的那一刻,她就開始清點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了。如今,境外之事,大多是由邵燦交代人去辦,她隻負責收錢。午夜杜曦,看來真的需要徹底隱退了。

“那……”想了想,“身為掌棋人,外公希望我從哪裏開始呢?”

“那是大掌門你的事。從今兒起,不需要事事向我稟報。”老爺子手執花梨拐杖,在地上震了三震,轉過身來,麵容中帶著功成身退的從容和篤定。三十年,他所執掌的三十年,歐氏算不上如日中天但好歹沒有辱沒家門。他也能功成身退了。至於以後,他相信廖泉泉,也相信小一輩人。

廖泉泉伸出手去,扶著歐陽往門外走。歐宅中那扇隱於角落的大門打開的,候在外麵的人早恭恭敬敬地自覺站在門的兩側。這其中,有歐氏嫡係子孫、歐陽多年屬下。基本上,都是圈子裏的人。

兩代掌棋人的交接,於誰而言都是個曆史性的時刻。至少他們,這一輩子或許隻能看到這麽一次。誰能料想到下一個三十年會發生什麽樣的大事呢?而且,從如今的狀況來看,以後的歐氏掌門到底

還姓不姓歐,都是個謎。

歐陽輕咳了兩聲,不急不緩地開了口:“泉泉雖不姓歐,但我信她。你們以後,也要時刻謹記,在這三十年,她是歐家掌門。”

“是。”無論什麽年齡、什麽輩分的人,在這一刻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禮應道。這是個儀式,一個關乎整個家族榮辱的儀式,誰都不敢掉以輕心,誰也不會拿自己的未來做賭注。

而身為新任掌門人的女子……

此時的她是愣怔的。雖然早在一年前,她就已被告知要時刻做好準備。那個時候,外公隻是說,她有可能會成為新任歐氏掌棋人。她也權當是老爺子一個後備的選擇。杜曦所執掌的六鏡,就是個規模足夠龐大的企業。可在那種地方她不需要任何心理負擔。垮了也就垮了,沒有那麽多的曆史積澱,似乎也不需要那麽上心。可歐氏不是,在歐氏,她不是意見定奪者,而是整個大路線的掌控者。家主這兩個字,分量確實太重。

“邵燦。”歐陽一抬手,深色西服的少管家安靜地走到了近前來聽他吩咐:“以後,她出門,正式場合,不能隻有你一個。”這件事情他早有微辭了。外頭有多少眼睛盯著歐家呢,即使廖泉泉以後出門的身份不是歐家大掌門,那也是歐家表小姐,堂堂正正的廖家繼承人。出行方式也太草率了。

“是,我會安排。”畢竟,六鏡的安保部也不是廢物。早該用上了,就等著老爺子這一句話才好強製實行呢。

“至於你。”重新把視線定格在自己千辛萬苦選出來的接班人身上。二十歲,小是小了點兒,不過這不是問題的關鍵。他並不覺得年紀小就不能辦成大事兒。“你的私事我管不著,但是要想結婚,必須報備。”這才是他最擔心的。想當年他接任歐氏掌棋之位的時候,大兒子歐珽都五歲了。

廖泉泉覺得無奈,卻又是不得不答應下來的。“是。回頭一定接受長輩們審核。”不過,她並不確定就會有人能心甘情願陪她走到要準備結婚的那一天。嗬,歐氏的掌門人啊,誰敢娶?娶了不就相當於讓自己成了上門女婿麽?這年頭,但凡有點兒本事的男人,都不願意這樣吧。

折騰了這麽一天,功成身退的老爺子終於覺得,自己可以安心睡一覺了。一個三十年都不曾有過的安穩覺。可在心裏也會歎息,泉泉還那麽小,就喪失了好好睡個安穩覺的權利。這樣的日子,還需要持續三十年。

“走吧,出去喝一杯。”大人們都散了,好容易能湊在一塊兒的小輩們此時叨咕開了。為了避免廖蒼把心思放在歐家家產上,這樣的掌棋人交接儀式,歐瑤也沒有參與。隻是廖泉泉的事情而已,她自己也不希望跟父親扯上什麽關聯。

“走。”年輕的大掌門其實也沒怎麽變。還是那個樣子,哥哥們一招呼,就開開心心地跟著出去了。

四輛黑色的奧迪行駛在街上朝著夜色酒吧去了。而事

實上,前後兩輛車上坐的都是保鏢。

“阿燦在你的事情上,真的是從來沒掉過鏈子。”看著開在前年的黑車,又從反光鏡中看了眼跟在最尾的那輛黑車,開車的淩陸焱笑笑。可笑容卻轉瞬即逝,繼而問道:“這個樣子……真的沒關係嗎?犧牲了自己三十年的自由,把整個人跟一個家族的利益綁在一起。如果是我,我覺得我可能真的沒有那個膽量。”

“我想想,覺得外公把我扔在美國不管不顧,可能也是想到了會有這麽一天吧。”坐在副駕駛上的人依舊是那一身黑色披風,裏麵的衣服是深灰色的。從一開始就拿自己當掌門人預備人選去養著,不曾把她和兩個哥哥們有任何區別對待。老爺子真的是沒有一點兒重男輕女之嫌,對她就這麽放心。尤其是那幾年……他難道就不害怕自己從此走上一條黑路再也回不了頭嗎?

“你們歐家啊……”淩陸焱搖了搖頭。歐家家史太久遠,就像奉天陸家一樣,家史走過的足跡從這個國家的最南走到最北,到最後,他們可能都沒法追溯祖先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所以大掌門,劇透一下,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放哪兒?”身為旁觀者,他還是挺好奇的。

“先處理我的家事。”她扭過頭來衝著他一笑:“廖家之事不處理幹淨,我在歐家如何立足?”她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本來年紀就小,要是再帶著別處的爛賬,那豈不是等著被人笑話?“而且……就我本人而言,也確實不希望歐家和廖家有過多的糾纏。到我這兒,就夠了。”那邊的人是怎樣的嘴臉,身在局中,她怎會不知道。

淩陸焱歎了口氣,將車拐彎。傾向於母係氏族,對父係氏族徹底失望。這在中國的千年傳統中算得上是是離經叛道了吧?可是,似乎他們的家族都有這樣的傳統,就像歐家於廖泉泉、他於陸家,都是一樣的。

“泉泉,你知道嗎……”他覺得有件事情,廖泉泉有必要知道。

“什麽?”她接過他的話,和他心意地開口問道。

“歐氏掌門……這個位置絕對不是於歐氏一族而言的。”從他有記憶以來,這個位置就是個近乎於神的存在,“歐家,所掌的不是北市歐家這一脈,還有遠在蓉城歐氏。”畢竟,歐陽是從蓉城出來的,歐氏掌門,也不是一家一脈之言。

“我知道啊。”被告知的人悠哉哉的。

“可是……你外公掌控著陸家的話語權至少有二十年了,這件事情你知道麽?”

“所以……你難道是要告訴我,陸家的事兒我也要管?”有人開始漸漸有了要炸毛的趨勢。什麽鬼?說好的隻是一個歐家而已呢?歐家再怎麽旁枝左脈複雜著,那畢竟也是一個家族的家中事而已。可若是再把陸家攪和進來……開什麽玩笑?就相當於她這個不知道跟老祖宗們差了多少血緣關係的人要管外公家事還要管外婆家事?這她可就不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