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欣將目光投向房門口,見一名中年醫生帶著一群護士走進病房,這才發覺自己失態,觸電似的鬆開抱住我的雙臂。
我頓時就臊得不行,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幸虧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死者身上,要不然,我會挖個地洞鑽進去的。
藍欣緩了一下神,指著我父親的屍體,用一副哀求的口吻說道:
“醫生,請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活我丈夫!”
醫生走到病床前,先是用手探了探我父親的鼻息,再翻開他的瞳孔看了看,然後十分遺憾地對藍欣說道:
“抱歉,你丈夫已經離世了,我也是無力回天!”
藍欣徹底絕望了,再次撲到我父親的屍體上嚎啕大哭起來。
一名護士小姐前去將她拉起來,向她勸慰道:“藍女士,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節哀順變,盡快讓你丈夫入土為安吧!”
既然確定丈夫已經死亡,藍欣也隻好認命了。
她抹幹眼淚,在醫院裏辦完相關手續之後,租了一輛殯儀車,將我父親的屍體送去了殯儀館,進行火化。
在辦完父親的喪事後,藍欣將我帶到了一套豪華別墅裏。
她叮囑我說:“張龍,這套別墅是你爸生前為我們購買下來的房子,從今往後,你就要跟我一起住在這裏了!”
盡管我對藍欣沒什麽好感,始終有種排斥的心理,但還是跟她一起住進了父親留給我們的這棟別墅。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我發現藍欣對我父親是真心的,並不像是一個貪圖錢財,很有心計的女人。
因為,有種東西是裝不出來的,那就是一個人自然流露的情感。
在我父親去世之後,藍欣就像是丟了魂似的,整天是以淚洗麵,茶不思飯不想,顯得相當憔悴。
看著她如一具行屍走肉一般,生無可戀的樣子,我心生憐憫。
盡管如此,我還是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不就是死了丈夫嗎?有什麽了不起的,大不了重新找一個唄!”
聽了之後,藍欣就是一愣,緩了一下神,一臉幽怨地說,
“張龍,你年齡還小,根本不理解我和你爸之間的感情,我這輩子恐怕是再也找不到像你爸那樣,真心對我的男人了。”
“我爸早就被你這個狐狸精迷的神魂顛倒了,能不對你好嗎?可是,他對我呢?盡到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嗎?”我心生怨氣,心裏也有些不平衡,但見她這般模樣,也就沒有繼續往她傷口上撒鹽,違心地說,“我不管你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你有多麽地愛他,但他現在已經死了,你總不至於跟著他一起去死吧?”
藍欣搖頭說:“我現在還不能死!”
我不解地問:“為什麽?”
藍欣解釋說:“因為我答應過你爸,一定要替他照顧好你!”
“看來,我爸還算是有點良心,臨死前還知道把我托付給這個女人。”想到這裏,我心裏就是一暖。
然而,想起我這些年,在寺廟裏忍受孤獨和寂寞的時候,他們卻在城裏吃香的喝辣的,過著過二人世界,享受有錢人的生活,心裏那股怨氣就再次攀升起來。
我沒好氣地說:“我已經是成年人了,誰需要你照顧了?我說過要讓你照顧了嗎?再說了,你這樣不吃不喝,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能照顧得了我嗎?”
我之所以這麽說,一是想告訴她,我已經長大了,生活能夠自理,二是想刺激一下她,讓她吃點東西,免得她也跟我父親一樣,一不留神就嗝屁了。
這句話果真奏效。
藍欣立馬說道:“我餓了!”
我不以為然地說:“餓了就吃點東西唄!”
藍欣回答說:“家裏都是一些零食,我吃不下!”
“那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西紅柿煎蛋麵!”
“想吃的話,就自己去做唄!”
“我沒力氣!”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去幫你做?”
“嗯!”藍欣點了點頭。
“你搞錯沒有?究竟是你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呀?”我有些不滿地問。
“都一樣,”藍欣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這次,你把我照顧好了,等我吃飽之後,有力氣了,才能更好地照顧你呀?”
“貧嘴,”我抱怨一聲,“看樣子,是我爸平時把你寵壞了!”
“嘻嘻!”
藍欣朝我擠了擠眼睛。
我見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便不想繼續跟她費口舌,還是離開客廳,徑直朝廚房裏走去。
這些年,我雖然住在寺廟裏,但並沒有削發為僧。
我隻不過是一個俗家弟子,經常下山去外婆家殺雞宰鴨,偷偷地吃肉喝酒的事情並不是沒有幹過。
因此,做起西紅柿煎蛋麵來,簡直是輕車熟路。
不一會功夫,我就將一碗熱氣騰騰的西紅柿煎蛋麵從廚房裏端出來,擺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大概是因為餓壞了的原因,她拿起碗筷,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起來,還一邊吃,一邊嘖嘖稱讚道:
“好吃,簡直是太好吃了!”
我聽師父講過,餓過頭了不能暴飲暴食,便向她提醒道: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經我這麽一說,她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
她朝我吐了一口香舌之後,這才恢複了一個淑女的形象,開始細嚼慢咽起來。
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我心裏還是蠻高興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
雖說一開始我就對這個女人沒什麽好感,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還是覺得她是一個比較善良,重感情的女人,並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個狐狸精。
看在她對我父親那份深情的份上,我盡量說服自己去原諒她,甚至接受她。
也許是觸景生情的原因吧!
吃起我親手為她做的麵條,藍欣想起了我的父親,想起了他們一起共同度過的那些美好時光。
吃著吃著,她的眼淚就從眼角流出,再順著臉頰流下,有的掛在她的腮幫上,有的掉進碗裏。
終於,她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放下筷子,開始抽泣起來。
看著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我有點於心不忍,便向她詢問道:“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哭了嗎?你怎麽又哭了?”
經我這麽一說,她竟然嚎啕大哭。
我一時亂了方寸,不知如何去安慰她,隻好手足無措地站在客廳裏。
藍欣哭了好一陣子,才從茶幾上扯了幾塊紙巾,將自己的眼淚擦幹,再次拿起碗筷,一口氣將碗裏剩下的麵條吃光。
吃完之後,她打了一個飽嗝。
繼而,她放下筷子,扯了一塊紙巾,擦了擦嘴,一臉欣喜地說,
“我吃飽了,心裏也舒服多了!”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看著她跟變色龍似的,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情緒波動得這麽快,我頓時就感到一頭霧水。
看樣子,我的確是不懂女人的心。
我心裏直犯嘀咕:“女人都是水做的嗎?她們的眼淚怎麽跟不要錢似的,說流出來就能流出來呢?”
藍欣見我一臉愕然地看著她,隨即衝我莞爾一笑,說:“張龍,謝謝你給我做的西紅柿煎蛋麵!”
我這才緩過神來,急忙向她擺手說:“沒關係,如果你喜歡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做給你吃!”
這是我有史以來給她說過最多的話,也是最暖心的話。
藍欣聽了,自然是滿心歡喜。
她意味深長地說:“孩子,你長大了!”
聽她以長輩的身份叫我,我不但沒有覺得反感,反而感到心裏暖洋洋的,仿佛是失去多年的母愛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