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不用擦拭了,那些血跡是擦不幹淨的。”
孫媽媽驚愕道:“夫人?”
方晴依嘴角浮現一抹冷笑,“方才那件鳳袍禮服放在哪兒?”
“本來掛在衣架上,穀雨和問梅替夫人上妝時我們就把禮服攤開放於衣案上了。”
“問竹,衣案上除了衣裳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
問竹跑到衣案邊,結結巴巴道:“夫人,衣案上有好幾個熱燙的湯婆子。”
“誰放在哪裏的?”
幾個丫鬟麵麵相覷,阿綠突然道:“方才長樂公主詢問夫人冷不冷就跑到了側殿,莫非是……”
方晴依微勾了嘴角,看著孫媽媽手中的鳳袍,“血跡已經沒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感覺方才鳳凰泣血那一幕是人的幻覺似的。
問梅眼前一亮,“夫人,那年皇後的千秋宴……”
方晴依點頭,“當年方晴柔在水晶鳳凰上抹了藥水,看起來就像鳳凰泣血一樣,想以此證明我是一個不祥之人。後來,我讓思華郡主幫忙,在方晴柔的手帕上摸了藥水,又在水晶鳳凰上摸了另一種藥水,兩種藥水混合才會變成紅色。所以,水晶鳳凰一到方晴柔手中就呈現泣血之態。今天這個手法和那個有些類似,隻不過今天這個法子更加惡毒!”
百裏熙擰著眉頭沉聲道:“鳳袍上的藥水會遇熱變紅,阿綠,看看有什麽法子溶解掉那種藥水。”封後大典過後,他們兩人會去太廟祭祀。太廟中燃著幾百支手臂粗的蠟燭,還會焚燒黃表,溫度一定比外邊高。如果方晴依在參加祭禮時,禮服上突然出現鳳凰泣血的異象,那些大臣一定會說是西淩先祖顯靈,方晴依乃不吉之人,請求廢後。封後當天天降異象,他如果廢後,方晴依會遭萬民唾棄,幾個孩子也會從此抬不起頭來。他如果不廢後,世人會說他昏庸無道。
“問梅,趕緊去廚房拿點食醋過來!”
重新用湯婆子捂著鳳袍,使紅色的痕跡顯現,以後沾了些許食醋摸上去,紅色的痕跡漸漸消失。
孫媽媽趕緊替方晴依穿上鳳袍,戴好鳳冠,快速檢查了一遍沒有遺漏才鬆了一口氣。
看著從內殿走出來的女子,百裏熙呼吸一窒。大紅色的曲裾深衣禮服,上次繡著九隻金鳳,雍容華貴。寬大的裙擺,繡著金邊的寬腰帶,勾勒出玲瓏纖細的身姿。方晴依甚少上妝,偶爾也隻是略施粉黛,今日略微濃厚的妝容卻顯得妍麗明媚又不失端莊典雅,稍微往上挑的丹鳳眼中透著淡淡的威嚴。盛裝之下的方晴依,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見百裏熙含笑望著自己,方晴依打趣道:“果然是人靠衣裝,我這樣一打扮是不是好看很多?”
百裏熙走上前牽著方晴依往外走,“不打扮也好看。”
“不是說羅無戲言嗎,你怎麽整天胡說八道。”
百裏熙抹掉方晴依手心的汗,心情愉悅的笑出了聲。周圍的宮女太監全都垂首而立,驚詫於一向冷漠的太子,不對,現在該稱呼皇上,會笑得這樣溫和。
煦兒初遇和初心已經在太和殿等候了,見父母進殿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實在是太和殿的氣氛太沉悶了。
封後大典順利舉行,禮部尚書同樣囉囉嗦嗦的念了一道聖旨把方晴依誇了一頓。方晴依站在高台上頗為無聊,頭上的鳳冠又重得很,於是偷偷瞄向百裏熙。百裏熙同樣穿著曲裾深衣禮服,衣裳上用金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飛龍,盤旋飛舞,威嚴乍現。靜靜的站在那裏,無意中散發著威儀,給人一種君臨天下之感。
百裏熙側首,以眼神
詢問方晴依怎麽了,方晴依立即收回目光。
之後,百裏熙帶著方晴依率領百官去太廟參加祭禮。
全程,方晴依的禮服沒出現任何問題,太廟也沒有任何異象,朝臣中有些人的神色蒼白,一瞬間又恢複了正常。
從太廟出來,方晴依覺得累極,一上了玉輅立即摘下鳳冠扔到一邊歪在座位上,“這麽重,我脖子好酸!”
百裏熙失笑,拉著方晴依坐到自己身旁,替她揉捏脖子,“這倒讓我想起了當年成婚的時候……”
方晴依毫無形象的地靠在百裏熙身上,“封後大殿上的鳳袍竟然是大紅色,西淩不是以紫為尊嗎?”
“成親和封後,還是保留穿大紅色的習俗。”
“原來是這樣,今天這樣的曲裾深衣禮服倒真像喜服。”
烏黑順滑的青絲,大紅豔麗的禮服,白皙柔膩的麵容交相輝映,百裏熙心頭的火一簇簇的往外冒,一邊動作輕柔的揉著方晴依的脖子一邊問道:“封後大典上你盯著我做什麽?”
“沒什麽。”方晴依把玩著百裏熙衣角上的龍紋,“就是覺得你肯定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為什麽這樣認為?”
方晴依狡黠一笑,“因為……你不用擔心後院起火。”
百裏熙看著方晴依笑靨如花的模樣,眸色更暗,待看清她眼底的倦色俯身親了親她的唇角,拿過一旁的大氅蓋在她身上,“睡一會,到了皇宮我再喊你。”
方晴依攏緊了身上的大氅,趴在百裏熙懷中沉沉睡去。
乾德九年正月十八,英宗退位,讓位於太子百裏熙,是為睿宗。睿宗登基當日,冊立原配方氏晴依為後,是為昭仁皇後。昭仁皇後原為東璃京都人氏,後位未立,朝臣以後為異國女子為由辯之,睿宗駁斥,朝臣乃噤。
鳳寧宮荒廢久矣,還未重建,所以一大家子暫時住在朝陽殿。英宗從隆興殿搬去了悠然皇貴妃當年住過的鹹福宮,從此不問政事。
正月二十,大朝,百裏熙宣布冊立百裏初煦為太子。
二十一日,深夜。東南路傳來消息,夏州知州聯合山賊造反,已經奪取了夏州縣衙。百裏熙派金吾衛上將軍顧念為主帥,統兵五萬,前往夏州剿匪平叛。
正月末,柳州傳來消息,柳州饑民發生暴動,百裏熙派遣宣徽南院使蕭誨帶領輕騎營前往柳州鎮壓暴動。
二月初,早朝時,南疆定海邊的海州、衛州、青州傳來急報,一群蠻夷海盜從海州登陸,一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三州知州抵抗不力,請求朝廷支援。朝堂為了誰出征討伐海盜一事吵得不可開交,百裏熙冷著臉看著那群大臣爭吵,之後單獨留下了蕭如風。
“如風,你覺得誰可以出征?”
“朝中能人不少,樞密使易紹武,鎮北候林特,宣徽北院使高瓊,永定候李繼隆,輔國公馮拯,還在臣。”
百裏熙凝神半晌,“除了你,其他人可甘願盡心盡力征討海盜?他們出征前定會趁機把家族中的女子塞進後宮,到時後宮定會不得安寧。依兒……會很為難……”
蕭如風有些驚愕,沒想到百裏熙此時仍會為方晴依考慮,“臣請戰!臣帶兵去南疆討伐海盜,陛下和皇後娘娘都不會為難。”
百裏熙微勾了嘴角,“你還是不了解依兒,蕭老將軍已經帶兵去了柳州,你大哥蕭如錚已經也提前暗中去了柳州,蕭家就剩你一個男丁在錦城,此時你萬不可出征。”
“那陛下是打算派誰……”蕭如風看著百裏熙的模樣,大驚,“陛下是想禦駕親征?陛下,萬萬不可,現
在朝堂不穩……”
“所以,你必須留在錦城。誰都可能傷害依兒,隻有你會盡心護住她。”
“陛下!”
“此事就這樣決定了,至於朝政……”
方晴依和丫鬟正在朝陽殿引導初霽和初蔚走路,初霽比較活潑,邁著小短腿朝前跑,初蔚則相對較懶,哄半天才願意走一步。
方晴依蹲下身點點初蔚的鼻子,“你這個小懶蟲!”
初霽也在旁邊鸚鵡學舌,含含糊糊的說道:“小懶蟲!”
大殿門口的侍衛突然喝道:“什麽人?”
將兩個孩子交給斂秋和拂冬,方晴依看向問梅問竹,“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問梅一會就回來了,“夫人,是思嘉少爺躲在樹叢裏,侍衛差點以為朝陽殿進了刺客。”
“這麽冷的天他躲在樹叢裏做什麽,侍衛沒嚇著思嘉吧,趕緊將人帶進來。”
問梅趕緊將人帶了進來,方晴依看著百裏思嘉衣裳上臉上沾著草屑忙讓孫媽媽打水替他洗臉。
百裏思嘉是貞德太子的孩子,雖是太子妃嫡出,但是因為從小癡癡呆呆的,一直被貞德太子和之前的夏侯皇後所厭惡。貞德太子去世後,前太子妃周氏就帶著百裏思嘉住在皇宮北邊的瑤玉宮。百裏熙和方晴依搬進東宮後,這孩子有一次偷偷跑去東宮,跟在初煦和初遇後邊待了一下午,之後就經常跑去東宮。如今,他們搬進了朝陽殿,這孩子也時不時的跑過來,也不愛說話,就坐在大殿內發呆。
“問梅,去拿幾件玩具過來,還有上些糕點。”
“是。”
初霽正是好動的時候,被方晴依抱著坐在榻上一會就扭來扭去的,方晴依隻好起身牽著初霽在殿內走路。
百裏思嘉盯著初霽,半晌說道:“弟弟!”
方晴依一愣,隨即笑道:“思嘉真聰明,還認識弟弟!”
百裏思嘉又看向坐在榻上玩九連環的初蔚,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後目不轉睛的盯著初蔚手上的九連環。
“奶娘,拿一隻九連環給思嘉。”
臨近正午,煦兒初遇和初心從學堂回來,百裏思嘉立即眼前一亮,走到煦兒和初遇麵前,“玩!”
方晴依哭笑不得,“煦兒遇兒,你們洗把臉就帶思嘉哥哥去玩一會吧。”
煦兒問道:“娘,我可不可以教思嘉哥哥寫字?”
“可以,你們帶思嘉去偏殿寫字吧。”
初心坐上木榻,趴在炕桌上,咬了一口糕點,“娘,今天學了對對子,師傅太嚴厲了!”
初霽抬頭看了一眼初心,“小懶蟲!”
初心一口糕點卡在喉嚨裏咳嗽了半晌,控訴道:“娘,蔚兒竟然說我是小懶蟲!”
百裏熙踏進大殿,“誰是小懶蟲?”
初霽朝前跑了幾步,撲進百裏熙的懷抱,“爹爹!”
初心忍俊不禁,“霽兒說爹爹是小懶蟲!”
方晴依抿嘴偷笑,見百裏熙看過來立即笑吟吟的問道:“怎麽今天下朝這麽晚,餓了吧?”
“嗯,還真餓了。”
午膳後,幾個孩子去午睡了,百裏思嘉也回了瑤玉宮。
百裏熙望著方晴依欲言又止,“玦兒……”
“嗯?”
“早朝時南疆傳來消息,海州、衛州等地有海盜作亂。”
方晴依看著百裏熙的樣子瞬間就明白了,眼圈微紅,“你打算親自出征?”
百裏熙摟著方晴依,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