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曳對同性戀的排斥並非毫無來由。
他十三歲那年,雲家請來了個長相俊秀的年輕家教。對方是個饑渴小零,看見長相俊美出眾,已經開始發育抽條的雲曳後,動了歪心思,多次語言暗示,肢體挑逗,最後一次好懸沒讓他得手。
雖說後麵那家教因為猥褻罪吃了牢飯,卻無法抹除大少爺的心理陰影,自那以後便走上了崆峒山。
蘇展的猜測毫無證據,雲曳當然不會因為發小的胡言亂語就把陸燃灰攆走。
陸燃灰是個不錯的跟班,善解人意又懂進退,雲曳使喚他使喚得很順手,暫時不打算換人。
但一顆懷疑的種子還是被埋進了他心底,並且隨著時間的發展,逐漸抽枝發芽。
那晚之後,陸燃灰又被這群富二代叫出來一起玩了幾次,每次都會察覺到一道若有若無、帶著強烈審視意味的視線。
被這道凜冽目光盯著,是個人都會如芒在背。
燃灰自然知道是誰在看他,卻隻作不知情,該說說該笑笑,與他無關時就站到雲曳背後,充當安靜的背景板。
與此同時,他的眼睛像是長在了雲曳身上,時時刻刻注意著大少爺的一舉一動。
雲曳的杯子半空,不用提醒就幫忙滿上;打台球熱出了汗,冰毛巾立刻遞到手邊。
他甚至記住了雲曳的口味偏好,不管是點甜品還是買飲料,總是萬般順著少爺心意,不用他操半點心。
像道好用的影子。
從始至終,陸燃灰都沒做出什麽刻意的肢體接觸;偶爾手指相觸,也是情理之中。
放在以前,雲曳隻會覺得陸燃灰很體貼好用,完全不會多想。
但是在蘇展說出那番話之後,他莫名覺得哪哪都別扭。
真有人做跟班做到這麽敬業的地步?
不知道的還以為陸燃灰在供祖宗。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親爹媽,也不能對雲曳的口味如此了如指掌。
又是一次組局,方家大少做東,陸燃灰照舊跟著雲曳一起去。
和有潔癖的雲曳不同,方少是典型的二世祖,進了包廂後旁若無人地左擁右抱,兩個漂亮小男生在懷,場麵一片火熱。
氣氛最**的時候,他抽出皮夾,取出厚厚一遝錢,隨意塞進兩個小鴨子胸前,引起驚喜的尖叫聲一片。
雲曳嫌髒,坐得離他八百米遠,看見這熱火朝天的一幕時眼神微動,似乎想起了什麽。
他往椅背上一靠,陸燃灰頓時就明白了大少爺的意思,上前一步彎下腰來,仔細聽他的吩咐。
喧囂鼎沸的背景音裏,雲曳聲音低沉磁性,語氣不疾不徐。
“你跟了我……”像是覺得這話有什麽歧義,雲曳按滅手裏的煙,黑著臉改口:“你跟我玩了這麽長時間,我似乎還沒給過你什麽東西。”
他語氣淡淡:“以後想要什麽,都可以直接說。隻要不過分,錢還是其他的,我都虧待不了你。”
陸燃灰的眉梢不動聲色揚了一下,幅度很小,沒有任何人注意。他垂著眼,語氣帶著溫和笑意,像是能撫平一切躁鬱的溪水:“雲少能讓我跟在您身邊,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這話說出來,燃灰都要給自己點一百個讚:從功利角度來講,小不忍則亂大謀,適當地表示自己不圖錢財,有助於討掌權者歡心,可以換來更多利益;
從感情角度來講,原主對雲曳的情感雖然功利,但也確實有那麽兩三分真喜歡,這話也是仗著雲曳不會在意細節,隱晦地宣告愛意。
隻是原主肯定不知道,這時候的雲曳因為蘇展,已經對他的真實目的產生了懷疑。
本來是常見的表忠心,但落在大少爺耳中,就像是給他心中懷疑的種子澆了水施了肥,臉色越發不對勁起來。
不圖錢,隻圖人?
陸燃灰說出這話,由不得雲曳不多想。
他稍稍側臉,眼角的餘光正正好瞥見青年的臉,半垂著眼睫,視線專注柔和地看著他,桃花眼在一片昏暗裏熠熠生輝。
瞬間,蘇展當時的話又浮現在雲曳腦海:“仗著你看不見,眼神那叫一個柔情似水情深似海……”
“都能拉絲兒了……”
他媽的!
雲曳猛然別開臉,起身離席。
離開包廂時摔門之響亮,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除了燃灰。
他麵上偽裝出一絲尚未收回的失落,在蘇展隱晦打量的目光中退到暗處,氣定神閑地開始盤算——
哦,下一步,男主就要有所動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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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查一個人。”
窗外天色陰沉,烏雲連綿,空氣濕悶燥熱,一場暴雨正在醞釀成型。
雲曳站在窗邊打電話,向來跋扈的眉眼壓得極低。
他的氣場同樣山雨欲來,讓打掃衛生的傭人大氣都不敢喘,膽戰心驚地墊著腳尖從大少爺身邊走過。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個字,雲曳氣壓越發低沉,半眯起眼,緩緩吐出三個字:“陸燃灰。”
“對,就是跟在我身邊那個。”
“什麽信息都要,越快越好。”
對麵又說了什麽,語氣帶著調笑意味,雲曳擰著眉頭暴躁道:“問問問,你怎麽那麽多話?讓你查你就查!”
語罷用力按斷了通話。
和雲曳打電話的人也是他的一個發小,名叫魏巡,家裏和警察局教育局都沾點關係,沒費什麽大力氣就把陸燃灰調查得底兒朝天,有的事甚至比陸燃灰本人還要了解。
不查不要緊,這一查就發現了陸燃灰身上隱瞞著的秘密,讓最近一直百無聊賴的魏巡激動不已,隻覺得自己是那抓住了關鍵線索的神探,正在發掘什麽驚天大陰謀。
他亢奮地在群聊裏戳雲曳的頭像:“曳哥曳哥!上次你讓我查那姓陸的,還真讓我查出什麽來了!”
這個群聊裏的幾個富二代都是最頂層的那一批,以雲曳為核心團體,蘇展也在其中。幾個人平時經常會聚,自然也都見過陸燃灰,知道“姓陸的”是誰,此時雖然不說話,但都暗戳戳地窺著屏,等八卦。
雲曳的本意其實是想查陸燃灰的情史,看他的性取向是不是真彎,沒想到魏巡這貨還有額外發現。
剛想讓他別在群裏發癲,有什麽事私下裏說,這貨就憋不住分享欲,一股腦把所有情報都抖摟了出來:“我們之前一直覺得陸燃灰家境還成,但這其實都是他裝出來的!”
“他老家在C省,C省你們都知道吧,出了名的貧困,人均年收入不超過五千塊的那種。他爸媽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全靠種地賺錢,但是你們看他的穿著打扮,一點都不土,還有好幾件名牌,哪裏像是貧困生?”
激動地發了一大串消息,魏巡篤定地下了結論:“他家其實窮得不得了,肯定是拚命吸爹媽的血才能打扮得這麽人模狗樣!”
陸燃灰的背景著實出乎這群富二代的意料,畢竟連他們也想不到,自己身邊竟然有個貨真價實的窮人。
震驚過後,就是某種發現秘密的興奮——陸燃灰各方麵都很出彩,還是A大校草,竟然會有這種陰暗的一麵。
平時他的花銷還那麽大,肯定是打腫臉充胖子,花光了父母的棺材本。
就連平時對陸燃灰頗有好感的沈遲都感歎:“想不到他竟然是這種沒有人性的人,完全不顧自己的父母死活。”
其他人紛紛附和。
雲曳麵沉如水,簡潔地發了條消息:“情史。”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他雲曳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錢,因此對錢有關的事都不感興趣,隻在意陸燃灰有沒有觸了自己的大忌諱。
“哦哦!”
這個才是曳哥要求的調查重點,魏巡不敢怠慢,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曳哥你猜的沒錯,姓陸的從小到大都沒交過女朋友,身邊也沒有走得很近的異性。”
還沒考進A大時,原主一門心思頭懸梁錐刺股,自然無心戀愛;等進了大學後,慢慢發現自己的性取向,就更不會交女朋友了,而是把重心全都放在賺錢和攻略雲曳身上。
他的外在條件這麽優越,想談戀愛是輕而易舉的事。誇張點說,京城有錢人這麽多,陸燃灰完全能隨隨便便釣到富婆為他大把花錢。
但他卻沒有這麽做,如此愛慕虛榮的一個人,每天圍著雲曳打轉,連錢都不要。
“還能更明顯嗎?”蘇展輕飄飄地發來一段語音,語氣幸災樂禍:“姓陸的喜歡男人,這是想攀咱們曳哥的高枝兒呢~”
魏巡完全沒察覺到風雨欲來,恍然大悟,緊接著缺心眼地感歎一句:“不愧是我曳哥,魅力就是大啊。”
這話雖然是句恭維,但落在向來崆峒的雲曳眼中,無異於火上澆油。
陸燃灰的真正心思暴露無疑,大少爺臉色鐵青,暴怒地踹了一腳身旁的木櫃門,在地板上劃出一道極刺耳的聲音。巨響頓時驚動了整座別墅裏的傭人,驚慌失措地跑上來查看狀況。
發現是自家少爺在發火後,又紛紛縮成鵪鶉溜走。
雲曳半張臉隱沒在陰影裏,那張在記憶中清俊溫和的臉,此時無端顯得虛偽可憎起來。
陸燃灰怎麽敢的?!
大少爺哪受過這種氣,一想到自己無知無覺地被男人惦記了這麽久,他就反胃得不行,恨不得現在就去揪著陸燃灰的衣領,把他暴揍一番,揍到對方再也不敢動歪心思為止。
這個暴怒的念頭剛剛冒出,蘇展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恰時打來電話,語氣顯得額外欠揍:“生氣了?”
雖然很不厚道,但蘇展現在心裏暗暗舒爽,誰讓雲曳當時不聽他的話,現在吃啞巴虧了吧。
大少爺冷著臉不語,但蘇展當然了解他:“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把陸燃灰揍一頓出氣?”
雲曳手指關節哢吧作響,屈尊降貴開了口,聲音像是在掉冰碴子:“老子不把他揍得跪下來認爹,我就跟他姓!”
蘇展無語片刻,語重心長:“你當這是舊社會呢?我們在新時代,當然要講文明樹新風,別老想著動手,傳出去鬧得多難看。”
雲曳並不在乎其他人的議論,冷笑一聲:“挨揍的是他,又不是我難看,有什麽好怕的。”
見這招不成,蘇展換了個勸說方式,沉吟道:“再說了,我看陸燃灰能任勞任怨跟在你身邊那麽長時間,多半是個受虐狂,這種人很可能有不為人知的癖好。”
“說的直白點,你願意打他,說不定對他來說還是獎勵呢。”
雲曳:“?”
這觸及到了大少爺的知識盲區,他將信將疑,眉頭都嫌棄地打成了死結:“你們男同都這麽變態嗎!”
莫名其妙變成變態的燃灰:“?”
照蘇展這麽說,打是不能打了,動手的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先把雲曳惡心得夠嗆,劃不來。
但如果隻是輕飄飄地把陸燃灰趕出自己的視線,大少爺又很不甘心,煩躁道:“那你說怎麽辦?!”
蘇展最近正愁無聊,陸燃灰倒是給他提供了新樂子。
這家夥天生心黑,也是出了名的損,輕笑一聲,不緊不慢道:“我倒是有個好玩的點子,保證你能解氣。”
“——殺人誅心,這個詞你聽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