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如瀾今天穿的依舊是西裝, 寬肩窄腰,漂亮的胸肌線條在西裝外套下鼓著,但燃灰完全沒心思欣賞。

輪椅緩慢碾過醫院地磚,卻像是碾在了他的心上。

燃灰鴕鳥般埋著頭, 隻用眼角餘光瘋狂瞥著小吳, 意思不能更明顯:葉如瀾怎麽過來了,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告密!

小吳也縮成鵪鶉, 很委屈地擠眉弄眼:昨天晚上燃灰一意孤行要留在那裏, 這麽危險的事, 他哪敢瞞著葉先生。不然萬一真出了事,一萬個小吳也不夠死的。

這不, 果然出事了。

一片窒息的死寂中,葉如瀾的輪椅行駛到了床邊。

明明沒做錯什麽——好吧,也許是做錯了一點點,總之燃灰心虛得不行。

他實在受不了這個詭異的等死氣氛, 決定先發製人, 從臂彎裏把頭抬起來,露出小半張臉, 對著葉如瀾露出個熟練的討好笑容:“葉先生, 你怎麽來得那麽快?”

大丈夫能屈能伸,燃灰知道男主向來是很吃這套的, 打算用同一招糊弄過去,隻可惜這次打錯了算盤。

葉如瀾正在看燃灰病床前貼著的個人信息, 聞言半點表情變化都沒有, 隻分出一個眼神, 淡淡瞥向燃灰。

這一眼仿佛不帶什麽感情, 燃灰卻仿佛是那察覺到危險的小動物, 頓時渾身的皮都繃緊了。

他這才知道平時的男主有多和善,葉如瀾長年身居高位,現在氣場冷下來,頓時堪稱恐怖。

燃灰慫得厲害,頭一次體會到了王佑曾經的心情。

他再也不敢說話,繼續當鴕鳥,眼睜睜看著葉如瀾把醫生叫來,語氣平緩:“他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醫生並沒有發現病房裏詭異的氣氛,推推眼鏡,兢兢業業匯報燃灰的情況。

“……背部燒傷是最嚴重的。此外,病人右臂也有輕微骨裂,需要靜養,短時間內不宜做劇烈運動。”

燃灰:求求你別說了,我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的死期。

葉如瀾沒有再分給燃灰半個眼神,沉沉問:“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醫生又為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看著葉如瀾挨條記下,隨後拿起病曆本,離開去查下一間房。

小吳和王佑早就受不了,偷偷溜走,把單人病房的空間讓給他們兩個發揮。

葉如瀾垂目,一條條看著注意事項,還是不說話。

燃灰從側麵看著他堪稱冷淡的臉色,心虛犯慫的同時,甚至還感覺到一點新鮮。

這還是男主第一次對他甩冷臉。

當然,這麽刺激的體驗,隻有一次就夠了。

燃灰自知理虧,但並不是很怵葉如瀾的冷臉。他大腦飛速轉動,最後又擺出一副示弱的姿態,趴在**,那雙桃花眼小心翼翼往葉如瀾臉上瞟,低聲道:“葉先生……”

本來受傷了就顯得虛弱,此時簡直可憐巴巴的,沒人看了不心軟。

葉如瀾的喉結略動了動,卻照舊冷著神情沒回答。

看來這次是氣狠了,故意要把燃灰晾著,讓他自行反思。

燃灰心道看來隻能用那招,於是他動動脊背,隨後像是牽扯到傷口似的,輕“嘶”一聲。

這一聲出來,葉如瀾總算是有了反應,立刻轉過輪椅,邊去按床頭的呼叫鈴,邊冷著聲線:“扯到哪裏了?”

燃灰皺著眉,一副吃痛的模樣:“就背上那一片,會不會又流血了?”

來不及多想,葉如瀾推著輪椅湊近俯下身,剛想細看,就被燃灰扯住西裝的衣袖。

並不重,小貓似的力道,卻讓他完全無法掙脫。葉如瀾身軀一僵,緊接著就見燃灰噙著狡黠的笑看他,哪裏有什麽疼的意思:“葉先生這麽關心我?”

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一道,葉如瀾抿唇,作勢要抽身離開。

但他剛有這麽個動作苗頭,燃灰就故作誇張地嘶嘶抽氣,於是手臂不上不下停頓在了半空。

雖然明知他是裝的,但還是狠不下心來。

燃灰一邊裝疼,一邊偷眼看葉如瀾的反應,見他照舊緊繃著臉,不願意交流的模樣,於是越發示弱:“葉先生不理我,是在生我的氣嗎?”

僵持了幾秒,葉如瀾竟然真的應了一聲:“嗯。”

他垂著眼,另一側的手掌攥緊了輪椅扶手,青筋畢露,語氣直白:“我在生氣。”

燃灰:“……”

竟然還真的承認了。

他從沒哄過人,隱隱覺得棘手,糾結片刻開口,語氣像是在哄幼兒園小孩子:“葉先生別生氣了,我現在背上還疼著呢,火燒火燎的。”

這話一出,葉如瀾下顎線越發繃緊。

好半晌,他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現在疼了,才知道難受,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比你更疼。

燃灰看著那雙眼,莫名懂了對方的未盡之語。

他知道自己理虧,於是越發示弱,從衣袖試探性往下滑,握住了葉如瀾的一截小指。

見男主沒有甩開自己,燃灰得寸進尺,又慢慢把他四根手指一同攏進來,討好地搖了搖:“葉先生,我真的知錯了,你消消氣吧?不然你不高興,我還要費勁腦汁地哄你,傷口恢複得就更慢了,還更疼。”

002:宿主這話說的,有他這麽勸人的嗎!

但偏偏就是有效,此言一出,葉如瀾的表情果然鬆動了幾分。

燃灰又打蛇隨棍上,趁機好聲好氣多哄幾句:“葉先生想什麽,得說出來,否則我猜不出,以後還犯同樣的錯怎麽辦。”

被燃灰連哄帶騙,葉如瀾神態終於沒剛剛那麽冷硬。

他抿平唇角,反手把季燃灰的手包進手掌中收緊。

“你怎麽能……”

仿佛有千言萬語含在舌尖,最後他低低開口,語氣帶著極深的無奈和責備,“這麽不愛惜自己?”

天知道聽說燃灰主動置身險境的那一刻,葉如瀾有多驚惶。

而剛下飛機得知對方已經送進醫院時,他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頭腦一片空白。

隻有在親眼目睹燃灰沒有大礙後,一顆心才慢慢落回實處,然後就是無窮無盡的後怕。

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

察覺到攥著自己的手指越發用力,關節都泛起白,燃灰心虛地眨眨眼,小聲道:“這隻是巧合,我平時還是很惜命的,真的,以後肯定不會了。”

葉如瀾定定看著燃灰半晌,也不知道信沒信。

最後,他妥協般歎口氣,伸出另一隻手,摸上燃灰柔軟的黑發。

“最後一次。”

嗓音低低:“……不要有下一次,別再讓我擔心,好嗎。”

語氣帶顫,手指還隱隱發著後怕的抖。

看著男主現在的模樣,燃灰說不上哪來的觸動,心髒某個角落仿佛被軟化了一角。

他難得沒有再頂嘴,任憑葉如瀾摸自己的頭發,最後乖乖答應一句:“好。”

-

其實燃灰這次受傷並不算嚴重,完全可以直接出院,回家靜養。但出於安全考慮,葉如瀾還是讓燃灰在醫院裏住兩天,觀察一下情況。

至於他本人,當然是親自陪床。

燃灰看著王佑進進出出,把生活用品和一遝一遝的文件往病房裏送,心情很有些複雜:“葉先生,其實你不用陪著,醫院裏住著不舒服也不方便,我有護工就行了,真的。”

葉如瀾一句話給他全部堵回去,語氣淡淡:“我不放心。”

燃灰:行吧,反正男主如果真的做出什麽決定,他也管不了。

於是任憑葉如瀾用他帶來的東西一點點填滿了病房,甚至又弄來一張陪床,儼然是連覺都要在這裏睡。

燃灰自認隻是受了點小傷,但葉如瀾這架勢,像是打算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身為《分裂》劇組的男二,季燃灰受傷住院,自然得到整個劇組的慰問,來探望他的人一波接著一波。

片場出了這麽大的意外事故,彭導先是被製片人痛罵一頓,又被葉如瀾狠狠敲打一番。

等他來看燃灰的時候,一米八的大男人明顯萎靡不振,垂頭喪氣,仿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彭導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就是夏淳白。

出了這件事,他明顯也沒休息好,胡子拉碴,眼下有了青眼圈。

在看見陪在病房裏的葉如瀾時,影帝的神情明顯複雜一瞬,動了動唇,最後什麽也沒說。

葉如瀾淡淡睨了他們兩個一眼,沒開口,讓王佑先推著輪椅出了病房,把空間留給他們幾個。

等葉先生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彭導那如影隨形的危機感才緩緩消失,寒毛緩緩落回去。

他把果籃和禮品放到病房高高堆起的角落,隨後深吸一口氣,朝著燃灰九十度鞠躬,語氣沉重:“季先生,我來和你賠罪,對不起。”

“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就不會讓大家置身險境,更不會讓你受傷。我已經深刻地反思過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突然搞這麽正式,燃灰都驚了一下。

反應過來肯定有葉如瀾的手筆,他笑笑,淡定地表示不在意:“沒事,是我答應了可以這麽拍,不能怪你。”

話題一轉,“膠卷還好嗎?”

說到這個,彭導眼睛明顯亮了一下,直起腰,語氣激昂許多:“沒事!膠卷都完好無損,我挨條檢查過了,很完美,到時候都可以直接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最後一條,可能需要補拍……”

話還沒說完,被夏淳白用手肘猛頂一下腰,彭導終於後知後覺想起現在的情況不對,訕訕住了嘴:“那什麽,你現在好好休息,工作的事等回了劇組再說。”

燃灰卻完全不在意,趴在**看著他們兩個,表情輕鬆:“我肯定得休兩天假,你們這幾天先把其他的拍完,等我回去再補剩下的。”

一向趕進度的彭導此時堪稱慈祥:“那是當然,你想回去都不行,葉先生會活撕了我。好好養你的傷,進度不急。”

想起什麽,他心有餘悸:“還好你沒出什麽大事,不然我隻能對葉先生以死謝罪。”

燃灰也見識過了葉如瀾的冷臉,此時難免和倒黴導演生出幾分惺惺相惜。

他和彭導聊天的時候,夏淳白就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季燃灰略顯蒼白的臉色,默然不語。

幾個大男人也沒什麽好說的,很快彭導就起身離開,夏淳白卻照舊留在病房裏。

身為需要休息的病人,燃灰有點犯困了,看著遲遲不走的原書受,語氣疑惑:“前輩還有什麽事?”

難道是外頭天熱,想在病房裏蹭夠空調再走。

夏淳白終於有了反應,目光落在燃灰纏著繃帶的後背上,又迅速收回。

“我……”他欲言又止,深深呼吸,才鄭重開口:“我得向你道謝,謝謝你救我。”

那天在精神病院裏,如果夏淳白沒有被季燃灰撲倒,那現在躺在這裏的就是他,而且受傷肯定會更嚴重。

火球從頭頂直接墜落下來,如果撩到臉,甚至可能會讓他毀容,更誇張點,也許演藝生涯就要從此葬送。

越想越後怕,夏淳白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是季燃灰救了他一命。

燃灰挑眉,心道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他其實毫不在意,但並不妨礙嘴上故意調笑:“救命之恩,前輩不會打算就這麽說說完事吧,這不得感動得哭個鼻子讓我看看?”

四下無人,夏淳白臉皮又薄,換做平時,肯定已經惱羞成怒了。

但他現在天然矮了一頭,心裏又裝著事,臉色青青白白變化半天,最後還是忍下這口氣,別扭問:“我想知道,你那天……為什麽要救我?”

夏淳白消息落後一大截,心裏還裝著替身梗,以為燃灰是葉如瀾買來的替身。

季燃灰救他是發自真心的,還是擔心自己出了事,沒辦法向葉如瀾交代?

燃灰卻沒理解夏淳白的意思,怔了一下,心裏暗犯嘀咕,什麽時候見義勇為也需要原因了。

兩人腦回路不在同一頻道上,思來想去,他隻當夏淳白太過愧疚。

“行了,別太在意。”燃灰懶洋洋地半闔著眼,長長睫毛密不透風遮住眼底的光,側臉線條一路優越到人心裏,語氣卻欠揍,“那種時候,不管是誰我都會救的,哪裏會想那麽多。”

本來是想打消夏淳白的愧疚,但這句話也不知哪裏刺激到了他。

夏淳白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終於轉身離開了病房,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背影看起來有幾分氣衝衝的。

真是奇怪,明明是他先問的自己,怎麽反倒生氣了似的。

夏淳白的不對勁很快被燃灰拋到腦後,沒有深想。

所有看望他的人都離開,葉如瀾也恰好從外麵回來,視線平和落到燃灰身上:“要休息嗎?”

燃灰懶懶打了個小哈欠,眼尾沁出來一點生理性的眼淚,臉埋在枕頭裏,困倦地點點頭。

葉如瀾專注地看他,眼神柔和幾分。

他關上病房的門,操控輪椅去洗手間裏洗了條熱毛巾,又回到病房,耐心地一點點擦拭過燃灰的臉。

溫熱毛巾擦過下巴和高挺的鼻梁,力道不輕不重,觸感略微粗糲,卻很舒適。燃灰全程配合地抬起臉,像大貓一樣眯著桃花眼,享受男主細致入微的照顧。

葉如瀾目光落在情人被打濕成一簇簇的睫毛和偶爾滾動一下的漂亮喉結上,視線深深,最後克製至極地收回。

他幫忙擦了兩遍,才把毛巾放回原位,又幫燃灰刷過牙,才關上了病房裏的燈。

視線暫時無法適應的黑暗中,葉如瀾把自己挪到隔壁床,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是換了衣服。

緊跟著,一隻滾燙有力的手摸索上來,拉住燃灰垂落在床邊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黑暗給他低沉的語氣鍍上一層溫柔:“睡吧。”

意識墜入虛無的前一秒,燃灰迷迷糊糊地想:

等一下,他隻是背部燒傷,這些事完全可以自己下床做啊?

-

燃灰就這麽過了兩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神仙日子。

能親力親為照顧他的事,葉如瀾從不假手於人,連護工都沒請,什麽事都親自上手。燃灰仿佛不是一個輕度燒傷患者,而是一個連飯都要喂的偏癱病人。

幸好他可以自己下床去廁所,否則燃灰毫不懷疑,男主真有可能做出些離譜的舉動。

白天燃灰無聊地看劇本,玩手機,在腦內和002侃大山,葉如瀾就負責換藥,做飯,喂飯,水果都是親手削的。

一直忙到傍晚,他才有空閑時間架起眼鏡,陪在燃灰旁邊看那些必須由他處理的文件。

這件事說出去,外人恐怕都難以想象葉先生能為一介情人做到這個地步。

葉如瀾這麽忙,燃灰都有點過意不去了,沒想到自己這次受傷,折騰的竟然是男主。

最離譜的是,對方才是真正身有殘缺的那個,比燃灰還需要人照顧。

他嚐試委婉提出:“葉先生,其實吃飯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可以。”

葉如瀾手裏拿著勺子,聞言淡淡瞥了他一眼。

被他那雙狹長的眼注視著,燃灰莫名心虛,聲音越來越小:“就不麻煩你了……吧?”

收回視線,葉如瀾攪著熱騰騰的雞湯,不置可否:“如果再牽扯到背上的傷怎麽辦,到時候又來找我哭疼。”

香氣撲鼻,男主現在的手藝突飛猛進,也不知道背地裏付出了多少努力。

燃灰眼饞地咽了咽口水,很不服氣:【我哪有那麽嬌氣,動個筷子還能扯到,是什麽豌豆公主嗎?】

002語氣幽幽:【宿主裝疼哄騙男主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燃灰頓時一噎,悻悻說不出話了。

葉如瀾顯然也並不打算和他爭辯這個,舀起一勺雞湯吹涼:“張嘴。”

燃灰下意識張嘴,鮮美的雞湯被送進嘴裏,唇齒留香,他頓時幸福地眯起眼。

啊,好喝!

002:你就寵他吧。

喝完雞湯,葉如瀾把碗筷收拾好,燃灰懶洋洋趴在**,隻覺得自己如果再繼續休養幾天,腹肌都要消失了。

正在感歎軟飯真好吃,葉如瀾又推著輪椅進來,這次端了盆溫水,裏頭放著條新毛巾。

燃灰目光落在他臉上,一路走到手掌,看著那雙曾經養尊處優的手在水盆裏翻動,將毛巾撈出來絞幹。

燃灰:“葉先生,你這是?”

葉如瀾語氣淡然,像是在說什麽再正常不過的話:“醫生說你現在洗不了澡,隻能擦一下身。”

擦身?

之前讓男主幫忙擦擦臉還好,現在要是擦全身的話,就有點尷尬了。

不過尷尬也隻有一瞬,畢竟他倆已經在一起糾纏了四個世界,自己全身上下哪個地方沒被看過,擦個身簡直算得上純情。

所以燃灰連拒絕都沒有,反正男主肯定不會同意讓他自己來。他直起身,慢慢踩到實地,大咧咧道:“那就擦擦吧。”

聞言,葉如瀾視線略深。

燃灰背上有傷,一直沒穿上衣,現在又直接把褲子給脫了,露出長腿,站在葉如瀾麵前,如同一具大理石雕刻成的完美雕塑。

葉如瀾給他的那個護身符還掛在胸前,線是深紅色,映襯著白皙的鎖骨和胸膛,隨著動作略微搖晃,吸引著視線。

明明是葉如瀾先提出的建議,但他坐在輪椅上久久沒動,被燃灰催了兩句,才總算有了動作。

分不清是手指更燙還是毛巾更燙,所過之處,帶起細小顫栗,仿佛要把那塊皮膚點燃。

病房裏空調溫度很低,葉如瀾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了一頭細密的汗。呼吸沉沉,在燃灰看不見的地方,他眼神深不見底,像是兩個風暴漩渦的中心。

燃灰感覺腰上發癢,葉如瀾現在的力道太輕了些,又在那塊皮膚停留太久,幾乎都要給燙紅了。

他下意識往旁邊一躲,語氣疑惑:“葉先生?”

葉如瀾的手指下意識緊跟著貼上去,被季燃灰叫了兩聲,才恍然回神,把已經涼了的毛巾重新浸回到水裏,動作幾乎有些狼狽。

燃灰哪裏不明白葉如瀾的想法,畢竟對方是個完全正常的男人,有些反應很難遮掩,連耳根都已經通紅一片。

他隻是有些新奇,沒想到葉如瀾這麽能忍,對比起前三個世界餓虎撲食一樣的男主,實在是可歌可泣。

難道真的轉性了?

不過等他轉過身去,露出那幾乎猙獰的傷口,對方的動作就變得十足輕柔而小心。

等擦過一遍,盆裏的水都已經半涼,燃灰覺得已經差不多,打了個哈欠:“葉先生,不如就先這樣吧。”

葉如瀾低低答應一聲,緩緩收手,總算是結束了這場甘之如飴的折磨。

等到半夜,病房裏悄然無聲,燃灰半夢半醒間,聽見了輪椅緩緩滾進衛生間的動靜。

他若有所覺,繼續趴在**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又聽見衛生間的門被打開。

一陣響動,身旁的鐵絲床傳來嘎吱輕響,自己的手被熟門熟路拉緊。

心中了然,燃灰也不管,任憑葉如瀾像守護珍寶一樣拉著自己的手,很快又再次沉沉墜入夢鄉中。

-

第二天清晨,等最後做個全身檢查,燃灰就可以回葉宅休養。

他已經成了一個沒有手腳的廢人,被葉如瀾一口接著一口喂完了早飯,就打算收拾收拾去體檢,病房門卻在此時被人敲響。

來人裹得嚴嚴實實,等他摘下墨鏡和口罩,燃灰才訝異道:“前輩?”

夏淳白竟然又來了。

他今天穿得很帥,提著一個精美的大果籃,燃灰視線在上麵停留一瞬,很快移開:“前輩,你這是來……?”

“季燃灰。”

對方似乎又背著燃灰想通了什麽,夏淳白笑容溫和帥氣,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我聽說你快回去了,所以再來看看你。”

目光和燃灰身後的葉如瀾對上,他唇邊的笑意一僵,心道葉如瀾怎麽還沒走,他就不用工作嗎?

難道這就是有錢人隨心所欲的世界。

葉如瀾倒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怒,目光在他手中的果籃和精心的打扮上一掠而過。

燃灰覺得原書受的來意莫名其妙,自己隻是回去休息幾天,又不是不回劇組了,幹嘛非要來跑一趟。

察覺到身後有如實質的沉沉視線,危機感十足,他後頸皮一緊,露出個幹巴巴的笑來,接過果籃說得飛快:“原來如此,謝謝前輩,心意我收到了,前輩還有其他事嗎?”

夏淳白覺得這屋裏空調開得可真低,小臂上都開始起雞皮疙瘩了。

他的確沒事,但此番前來,就是有意想和燃灰拉近距離,即使葉如瀾在,也不是很想走。

環視一圈,看到了水果刀,夏淳白眼前一亮,立刻將刀拿進手裏:“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燃灰:“……”

這水果太久沒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簡直以為蘋果已經滅絕了。

如今再次見麵,燃灰頓時眼前一黑,正在絞盡腦汁想怎麽委婉拒絕,葉如瀾卻推著輪椅上前,夏淳白還沒回神,手裏的刀就被輕巧奪走。

把刀放回原位,葉如瀾語氣淡淡:“他馬上要去做體檢,不能吃東西。”

燃灰被解圍,立刻道:“對,我正好要去體檢了。要不前輩先回去,等我回劇組了咱們再聊?”

沒想到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夏淳白身軀頓時一僵。他看了眼葉如瀾,在原地天人交戰一會兒,才咬牙道:“沒事,我等你回來。”

好家夥。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燃灰也不好再趕人,幹脆把這倆人一起留在病房裏,自己跟在醫生身後出了門。

他一離開,病房裏的氣氛頓時詭異許多。

夏淳白直勾勾看向葉如瀾,視線堪稱銳利,嘴上客氣道:“葉先生,好久不見了。”

自打夏淳白回國後,他們其實見過很多次,但從沒有敘過舊。

葉如瀾比站著的夏淳白矮了一截,氣場卻高了一頭,淡淡頷首:“的確好久不見。”

對方實在變了太多,如今深不可測,讓夏淳白剛剛醞釀好的話又打起退堂鼓。

恍惚一瞬,想到季燃灰躺在病**對自己挑起眉梢的笑臉,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席卷胸腔。

麵對這樣的大人物,夏淳白頭一次不想再打太極,他收緊五指,直白地挑明:“早就聽說葉先生身邊跟了一個人,我從沒想到會是季燃灰。”

葉如瀾撩起眼皮,他比夏淳白更直白,語氣冷淡而明確:“既然你知道,就收起那點小心思。季燃灰是我的人,這點我想不用刻意對你告知。”

“我……”

這話猝不及防,被乍然點破那點尚且在萌芽中的情愫,夏淳白頓時臉色漲紅,說不出話來。

他本來就對季燃灰有著模糊好奇的興趣,上次暴雨夜被英雄救美一回,因吊橋效應越發產生好感,這幾天做了好幾次有關季燃灰的夢。

今天來,其實也是本能地想靠近,博取好感。

但葉如瀾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潑在頭上,毫不留情,讓他隱隱難堪。

很快回過神,夏淳白胸腔裏的火反倒燒得愈發旺盛。

季燃灰的確是葉如瀾的人,但那又怎樣?他是被葉如瀾包養的替代品,雙方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金錢關係。

葉如瀾嘴上說季燃灰是自己的人,實際上怎麽可能喜歡他,充其量隻是對物件那樣的占有欲,這對季燃灰也太不公平了!

夏淳白太天真也太衝動,越想越替季燃灰鳴不平,竟然就這麽勇敢地看向葉如瀾:“葉先生何必要困著他?我聽說——”

話到嘴邊卡了殼,他強撐著改了個說辭:“我聽說葉先生拿他當某個人的替身,簡直是毫無尊重!”

“葉先生這麽傑出的人物,要什麽樣的男女沒有,何必要學那些權貴,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把人困在身邊?”越說火氣越大,夏淳白一字比一字重,“您根本不喜歡他,現在卻用權勢和地位壓迫著季燃灰討好自己,這是何必?”

葉如瀾不說話,周身氣場卻越發冷冽,室內如同三九嚴寒。

夏淳白簡直要被凍得牙齒打顫,下意識腿軟,卻還是強撐著,頑強與葉如瀾對視。

這對大綱中的主角竟然在為了自己爭風吃醋,門外不知何時折返的燃灰心情額外複雜。

顯然,夏淳白的誤會有億點深,他完全不知道原書受這麽會腦補。

一邊唏噓,燃灰一邊好奇葉如瀾的回答,支起耳朵。

門內,氣到極致,葉如瀾反倒勾起唇,低低笑了。

他語氣淡淡:“你說的對,我的確不喜歡季燃灰。”

夏淳白一喜,還以為葉如瀾要被說動了。

但緊接著,就聽見葉如瀾輕描淡寫,把一個重磅炸彈砸出來——

“我是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