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拂睡在帳篷裏, 晏陽守著他,哪能有什麽睡意,直到後半夜快黎明之前才倚靠在牆邊閉眼眯了一會。
等他再睜眼, 麵前睡袋已經空空無人。
晏陽陡然一個激靈,瞌睡蟲全嚇跑光了,他抬腕看表, 時間顯示四點半,掀開門簾,看見不遠處坐在漁網秋千上慢悠悠晃來晃去的寧拂。
晏陽抹了把臉, 心道妹妹起得可真早。
原本他還擔心水水賴床, 叫醒他可能還得哄一番功夫,結果自己睡得倒熟,連妹妹什麽時候起床都不知道。
黑雲模糊,灰茫茫的天色還掛著一輪殘月。
寧拂腦袋低垂,兩隻手抓住漁網麻繩,跟著秋千旋轉擺動的力道轉圈圈。
群峰雲霧繚繞,他略顯單薄纖細的身形被霧氣氤氳模糊, 和蒼翠林海融為一體,像依偎著峽穀山巔而生的孩子。
霧靄縹緲,晏陽恍然如夢, 條件反射一般怔怔抓起相機對準寧拂的身影。
聽見按下快門的哢嚓聲響, 寧拂抬起頭, 垂至肩頭的青絲顫顫搖曳滑落, 露出含苞待放的秀美臉蛋。
周身霧氣纏繞, 他的眼睫、眉毛都沾了水汽, 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卻格外清澈, 看見晏陽就綻起笑, 禮貌乖巧地問安。
“哥哥早安。”
晏陽走近,麵紅耳赤地說抱歉。
“水水,早上好啊。”
寧拂腳尖挨地停下來。
“秦哥哥有點懶哦,水水都玩了好久。”他忸怩地扭扭身體,難為情地想,自己連小屁股都坐熱了。
如果是覺寒,一定知道他什麽時候起床,也不會讓自己餓著肚子一個人玩這麽久。
晏陽有點手足無措,站到寧拂背後幫忙推秋千。
“妹妹不好意思,哥哥睡過頭了,不知道你醒這麽早。”
寧拂善解人意地軟聲回,“沒關係,秦哥哥昨天一定累壞了,水水可以自己玩。”
他仰著臉,卷翹的睫毛輕顫,晏陽心驀地一軟,抬手揉撫他發頂感受到冰涼的濕意,趕緊給寧拂添了一件外衣披上。
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靜靜等待著日出來臨。
天邊月亮逐漸變淡隱去,山間雲彩顯露出絢麗,橘色朝霞染至金黃,深紅色的太陽冉冉升起。
寧拂側頭靠在秋千繩索上,朝空氣伸出手,陽光穿過指縫,令他原本白膩如脂的肌膚顯得更加透白如玉。
“真好呀,水水又健康開心地活過了昨天,來到新的一天啦。”日光裏,寧拂唇邊揚起滿足笑意。
晏陽摸摸他的腦袋,聲調柔和,“妹妹以後還會有無數個新的一天。”
寧拂彎唇,“秦哥哥也是。”
寧拂習慣早起,也有睡回籠覺的習慣,看完日出又縮回被窩踏踏實實睡過去小半天。
晏陽知道自己算不上是心思浪漫的人,但也想給寧拂一個美好的約會體驗。
等妹妹再醒來,他首先問他想做什麽。
寧拂伸出掌心,眼巴巴地說:“先要糖。”劉司導演說約會可以吃糖。
晏陽笑著揉揉他的發頂,“傻。”
“水水想看小魚,想追蝴蝶,還想采花花摘蘑菇。”
他們沿溪水一路向前,大部分時間是晏陽背著寧拂走山路,或者抱起他的腰讓寧拂能夠到枝頭摘花。
攝像小哥跟著他們繞來繞去。
“秦哥哥好厲害,都不會迷路。”
可愛溫軟的妹妹小小一團,蜷縮在自己背上嘟嘟囔囔說出甜甜的誇獎自己的話,這是夢裏才有的場景。
晏陽胸膛心髒砰砰直跳,不禁滿足喜悅,“水水,節目結束以後我們能一起去玩嗎。”
“當然可以呀,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
晏陽低落一瞬,很快恢複心情,爽朗笑開。
他背著寧拂幾乎走遍了大半座山,直到天色擦黑,晏陽才依依不舍送他回去。
一見等在門邊的覺寒,寧拂便格外依賴地伸出胳膊,可憐兮兮地撒嬌,“抱抱。”
晏陽鬆開手,看得心裏酸水直往外冒。
覺寒牽緊寧拂溫軟嫩滑的手心,把人攬進懷裏。他動作溫柔,臉色看起來有點冷,從頭至尾沒給晏陽一個眼神。
進屋後,寧拂迫不及待和覺寒分享自己和晏陽的約會,肉眼可見的愉悅。
“水水今天和秦哥哥約定好,節目結束要一起去旅遊,他說要帶我去爬雪山,還要去看極光。”
覺寒替他脫鞋的動作微頓,低聲道:“是嗎。”
“是呀,水水好期待。”說著,寧拂輕輕推開覺寒,攤開晏陽送給自己的地圖,一邊看一邊說:“秦哥哥會的東西可多了,他特別能幹。”
“水水。”
“嗯?怎麽啦?”
覺寒神色遲疑,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頭發,“明天……”
寧拂扭頭,高興接過話,“明天水水要和冬至弟弟還有步哥哥一起玩。”他都已經想好了,要把最後一天留給最好的夫君,但是現在還不可以告訴他,因為這是一個驚喜。
覺寒麵色沉冷,傾身從背後擁住寧拂,腦袋埋在他的肩窩,叫了兩聲他的名字。半晌,他幾乎是有些急切地問:“乖寶喜歡我嗎?”
寧拂不假思索回答,“喜歡。”
“有多喜歡?”是有期限的喜歡,是會厭倦的喜歡,是也會喜歡上別人的喜歡,甚至……真的是喜歡麽。
寧拂懵懵蹙眉,他轉過身體,認真斟酌之後回道:“覺寒,隻要你在,水水就會一直喜歡你。”
在,會喜歡。
要是他不在呢。
覺寒恢複冷靜,緩緩又問:“乖寶當初為什麽會把多餘的想念都給我。”
“想念你的好呀。”寧拂兩隻眼睛撲閃,羞羞踮腳親了他一口,“覺寒最好了,我知道夫君其實是好人,我最喜歡夫君的善良。”尤其喜歡你隻對我一個人好。
覺寒黑眸深黯。
“夫君,我送給你的書你帶沒帶呀,等這次錄完節目回去,我要每晚都念給你聽。”
“好人?”覺寒低聲重複幾遍,輕聲道:“乖寶很希望我做一個好人。”
“當然啦。”
寧拂一張小臉格外嫣紅嬌豔,因為害羞他沒好意思說出口,其實就算覺寒是個壞蛋,也並不妨礙自己喜歡他。
但是壞蛋最後都沒有好下場,他的覺寒承諾過要陪自己一輩子,所以不可以做壞蛋。
寧拂直視他的眼睛,認真叮囑,“夫君以後不可以害別人哦,水水不喜歡。”他會和每個人說好,讓哥哥弟弟都不要再為難夫君,但是覺寒也不可以再做壞事。
橘色落地燈照進寧拂澄澈的眼底,襯得他更加氣質輕靈。
稚氣,幹淨,美好得令人心折。
覺寒半側筆挺的身影匿在陰影處,修長的手指輕撫寧拂的臉,視線目不轉睛,像是要把他的一顰一笑都刻進骨子裏。
沉默半晌,覺寒喉結滑動,聽見自己輕聲說:“好,不害別人。”
寧拂軟乎乎地安心撲進他懷裏。
之後兩天,他將約會分給陳冬至和步尋歌,約會的時候又黏黏糊糊跟他們說覺寒的好話。
步尋歌忍耐度高,但陳冬至簡直氣得直跳腳,試圖跟妹妹講道理。
“水水,你不能對我這樣,這明明是我們兩個人的約會。雨露均沾的道理懂不懂?”
寧拂嗚嗚搖頭,“不懂不懂。”說完,他又搖晃陳冬至的手臂,“弟弟最好了,不欺負水水的夫君好不好。”
陳冬至捂住揪痛窒悶的心口,臉色很是受傷,卻實在拿他沒辦法。
到底年輕,第一次喜歡人就喜歡上了這麽個嫩豆腐,但是再難受也得哄著順著。
“好好好,怕了你這小祖宗。”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不答應妹妹又要委屈哭鼻子!
時間一晃,節目很快進行到第七天的清晨。
沈烙一瘸一拐拄著拐杖跨進小別墅的客廳裏。從醫療站出來,他久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青色胡渣刮得幹幹淨淨,眉眼精神利索。
目光巡視一圈,沒看到心心念念的寶貝兒,隻有三位情敵坐在餐桌前,他皺眉問道:“水水呢?”
老婆昨晚特意約他在這裏見麵,激動地他幾乎徹夜未眠。
晏陽眼神示意往樓上撇,隨口回他:“小公主還在梳妝打扮。”
今天是節目錄製的最後一天,晚上還會有一場媒體發布會。一大早,化妝組的工作人員推著兩衣架服裝和一個迷你化妝間小推車進了寧拂的臥室。
沈烙不自覺扭動脖頸,整理衣領,呐呐自語,“老婆竟然為了見我,搞得這麽隆重。”
陳冬至涼涼冷笑,暗道沈烙人醜,想得倒挺美。
“沈老板,妹妹喊你來,是要你做苦力。”還是給該死的情敵做苦力。
“苦力?”沈烙瘸著腿走到他們旁邊,看向滿桌花花綠綠像小學生手工作業一樣的東西,滿腦袋問號,“你們在做什麽?”
陳冬至語氣嫉恨又頹喪。
虧他昨天之前還為了水水跟自己的約會興奮到半夜,結果約會當天,全程都在陪水水計劃著要怎麽給覺寒一個驚喜。
“水水想把剩下的粉色卡片剪成愛心形狀,包裝成花束送給覺寒。”一想到當時妹妹麵若桃花的羞赧神情,陳冬至就牙根泛酸,酸到腮幫子疼。
沈烙:“……”
“所以,為了保護妹妹不讓他有被割破手指的風險,沈老板愣著幹嘛,還不快來跟我們一起剪紙?”
“……”
粉色卡紙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寧拂甚至極為用心地給每張卡片都畫了一朵可愛的玫瑰小花。
沈烙臉色難看,隨手撚起一張,指骨被他捏得咯吱作響。他感覺自己的心被丟進了攪拌機,五髒六腑都被嫉妒攪碎,汩汩不停冒出酸汁。
千言萬語到嘴邊化作一個字,他麵無表情口吐芬芳,道:“操。”
陳冬至冷嗤搖搖頭,他剪完一張愛心卡片,餘光意外瞥見步尋歌正抽走一張粉色卡片藏進衣袖裏。
他不可置信睜大眼,“師兄,你!”
步尋歌輕飄飄抬眼,表情氣定神閑,眼神明晃晃寫著:“怎麽了,有問題?”仿佛剛才偷雞摸狗的人不是自己。
陳冬至驚愣片刻,隨後默默閉嘴,趁旁人不注意自己也偷偷拿下來兩張。
卡片上可是有妹妹親手畫的愛心小玫瑰!妹妹昨天趴在那裏畫了半天的!
狗日的覺寒!你他麽憑什麽!草!
算了,兩張太少,要不再拿一張……
沒過多久,小監工寧拂等不及下樓來查看成果。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造型還沒有做,烏黑柔順的頭發上別滿了精致漂亮的小夾子。
寧拂眼睛亮晶晶,好奇踮腳去看,期盼地問:“怎麽樣啦,疊好了沒有呀?”
“差不多。”步尋歌微笑,“水水看看行不行。”
寧拂歡喜接過一捧卡片愛心花束抱在懷裏,期盼的神情逐漸轉為茫然。他上下左右看來看去,有些迷糊地喃喃:“怎麽是這樣子的,感覺光禿禿的呀……”
他明明記得粉色卡紙應該還剩下很多張才對。
“花花好小好少,和水水想象中不一樣。”
沈烙捂緊上衣和褲子兩邊口袋裏的各五張粉色卡紙,正色沉聲道:“不少了。”
晏陽在旁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寧拂麵容不掩失落,他數一數卡片花花,奇怪道:“是不是有人錯拿了我的卡片。”
四個大男人同時緊張,就差擺手三連否認:“我不是!我沒有!不要搜我口袋!”
陳冬至連忙哄他,“水水,手工剪紙就是這樣,稍微剪歪一下就廢掉不能用。你看桌子上,這麽多廢棄的邊邊角角呢。”
寧拂委屈看一眼鋪滿雜亂卡紙和膠水的長桌,懨懨垂下眼瞼,長睫在他眼下投去淡淡的陰影,一如他鬱悶的心情。
可是就剩這幾張也太少了,花花看起來真的好寒酸,原本滿懷期待要送給覺寒的禮物變成這樣子,怎麽辦。
下意識地,他把目光轉向在場人之中最為信任的步尋歌,難過癟嘴,“步哥哥……”
步尋歌心虛地握拳佯咳,笑容平和地說:“沒關係,禮輕情意重,覺寒會明白的。”
寧拂悶悶囁嚅,“好吧。”
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唇,寧拂倏地一改發愁的神情,忽然道:“那我不要了。”
放下花束,寧拂氣昂昂握拳,眼裏閃著光,“水水要送就要送夫君最好的!”
說完,蹬蹬蹬地小跑上樓。
客廳陷入寂靜。
良久,步尋歌盯著被舍棄的紙片花,首先打破沉默,他異常冷靜道:“平分?”
“好。”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0-22 23:20:48-2022-10-24 23:07: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bht(愛養崽版)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糖是甜的 29瓶;A9A6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