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殿中的人卻還沒有就寢。

永嘉帝那張從不在鍾毓宮冷著的臉,如今也開始麵無表情了起來。林毓知道永嘉帝心情不好,於是也不睡,就陪著他在**坐著。把服侍的人都打發了下去,隻剩下他們兩個。

林毓不知道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在這種時候,似乎說什麽都是錯的。她有點心煩那個剛剛亂說話的老奴才。起先還以為是誰要設計她,卻沒想過可能是皇上哪個野心勃勃的兄弟,想要借著林毓的事兒讓皇上出醜。

最初那個小話本對於林毓這件事隻是輕描淡寫的過去了,濃墨的篇幅都在描寫主角鬱鬱不得誌的樣子,林毓自然也就不知道是誰在害她。

如今想想,許是林慕秀聯合了八王爺,一起設的這個局呢?

殿中依舊沉默著,林毓乖巧的趴在永嘉帝的肩窩裏,靜靜的陪伴著他,卻聰明的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說。最後,還是永嘉帝打破了一室的靜默。

“朕從小到大都和這些兄弟不親近,許是朕的性格,又或許是因為朕的母後。母後出身不高,但入宮之後頗得父皇寵愛,在朕9歲的時候便封了妃,那時候那些兄弟的母妃和我母後不交好,他們自然與我也不親近。隻有老九從小養在母後的膝下,也不畏懼我的冷臉。

本來還有太子哥哥,從小到大他對我也十分的好。但是十五歲那年,母後封了貴妃,父皇卻一反常態的處分了外公,流放到了很遠的地方。母後為此很是消沉了好長時間,但母後卻禁止我跟太子哥哥往來,而父皇對母後的感情還一如從前,甚至更好了。

後來,父皇似乎是喝醉了,和朕說,是太子哥哥勾結白蘭設計陷害的外公,他也無能為力。並且我記得外公出事的時候我正在西南的戰場,那時候我寄給太子哥哥的信他從來都沒有回過。我便信了父皇的話,從此之後也就疏遠了太子哥哥。

直到我親手把毒酒遞給太子哥哥,不甘心的問了幾句,才知道是父皇騙我。他根本沒有看過任何一封我寄來的書信,外公的事情更是子虛烏有。這些都是父皇的想法,他想讓我當這個皇帝,是因為太子哥哥是.....”永嘉帝抿了抿嘴,終究沒有說出口。

“也是因為父皇想讓我當皇帝,所以打小就錘煉我的品格,長大之後更是有意無意的讓眾多兄弟疏遠我。父皇覺得,一個帝王是不應該有兒女情長的。他對母後也並沒有什麽感情,隻是母後的身世和性情合適而已。所以老五老六老八他們都不服我,但父皇的聖旨和兵權都在我手上,他們不得不從罷了。

現在朝中錯綜複雜,正是亂的時候。以前朕沒有子嗣,他們總覺得弄死了朕就能登上這個寶座。如今你給朕生下了元鈺,他們動不了我,便想拿你動手了。朕素來冷情,若你不在了,元鈺一個沒有母妃的小皇子,又能在這宮裏活多久呢?”

林毓沒想到永嘉帝肯和她說這些,素來寡言少語的帝王還是頭一次說了這麽一大堆的話,想必,不僅僅是第一次跟林毓說了這麽多活,也是這麽多年以來的第一次吧。

“皇上放心吧,臣妾不是那麽容易就讓別人算計的人,你看,今兒這事兒不也輕輕鬆鬆的就躲了過去麽?為了皇上和鈺兒,臣妾不會有事的。若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把主意打到臣妾的身上來,臣妾也饒不了她!”

永嘉帝就著摟抱的姿勢摸了摸林毓的頭,似乎有些害羞剛剛說過的那些話,這會也沉默了。林毓能感覺到永嘉帝的情緒,她知道現在的帝王心情比剛才好了些。

“皇上,鍾媽媽還是很有能力的,想必那個死奴才也撐不了多久。我看著她也並不是什麽硬骨頭,總會吐出點什麽東西來的。”

永嘉帝也是這麽想的,這一夜,永嘉帝和林毓兩個人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夜的話。說小時候說有趣的事兒,守在外頭的雲錦本來都打算臉紅著過一晚上了,沒想到內殿裏時不時傳來的,都是帝妃二人的笑聲。

淩晨時分,鍾嬤嬤把一個外表看不出來傷,但顯然連走路都走不了,一晚上似乎蒼老了十歲的嬤嬤拉到了帝妃的麵前。

“皇上,娘娘,這個刁奴說自己願意招了。”

永嘉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老奴才一個勁兒的磕頭,偏偏並沒有什麽力氣,聲音也十分的嘶啞。

“老奴錯了,這事兒都是三王爺指使的!!求皇上給老奴一個痛快!!”

“三王爺?”永嘉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可知三王妃姓什麽麽?若是再胡說,朕盡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上!”那名嬤嬤也知道三王妃和皇後是本家,當下道:“三王妃再怎麽說也隻是一個內院的女人,三王爺想做的事兒,王妃怎麽可能攔得住!再說了,一個區區的王妃,哪有皇後來的舒服!”

永嘉帝冷笑了一下,根本不聽她的解釋,示意鍾媽媽可以再把人拖回去了。那名嬤嬤跪地求饒,掙紮著不想走,鍾媽媽三兩下就把人製服了。

“皇上,我說,我說,我願意說!!”

永嘉帝轉了轉手上的白玉扳指:“朕不喜歡別人欺騙我,若你這一次再不說實話,可就沒有下一次了。”

“是...是....”那名嬤嬤艱難的開口,永嘉帝卻直接說了句:“是老八吧?你不說,朕替你說?”

那名嬤嬤本來還在思考,皇帝的話一出口,情急之下她抬頭,臉上一瞬間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不過在看到永嘉帝似笑非笑的眼睛之後,馬上又變得十分平靜了。

她並不回答永嘉帝的話,癱在地上,不承認也不否認。

永嘉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果然是老八啊,看在他這輩子是非要跟朕不死不休了?父皇傳位於我之前就曾敲打過他,如今八王爺怕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吧。”

說完這些話,永嘉帝也不看她,衝著鍾媽媽使了個眼色,鍾媽媽知道永嘉帝的意思,把人帶了下去。

處理好那個嬤嬤之後,林毓替永嘉帝整理衣服,突然就聽見永嘉帝說了一句:“這回宮裝被掉包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皇後設計的。朕雖沒什麽明確的證據,但在宮裏頭能有這樣的布局,除了手裏有六宮職權的皇後,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出來。”

林毓頓了頓,道:“臣妾知道。”

永嘉帝愣了一下才說:“既然你知道,朕便先以治宮不嚴為名,把宮權給你、德妃還有朱嬪分一分。惠妃,朕現在已經把她囚禁在了惠玉宮,她是赤烏國的公主,就算朕想殺了她,也得過些日子才行,你且忍忍。”

“無礙,”林毓又整了整永嘉帝的衣襟:“皇上若是分宮權,把禦膳房分給臣妾就好。臣妾帶著一個孩子,別的也做不了多少。不過可說好了,臣妾拿到禦膳房,若是惠妃跑到您跟前喊冤,您可不能搭理她。”

永嘉帝聽見她有些俏皮的話竟又笑了:“朕知道,她不會有機會跑到朕的身邊來的,你隨便整治就是了。今兒也不用去昭陽宮請安了,朕替你和皇後說。”

“這....封妃大典的第一日就不去昭陽宮,怕於理不合吧。”

永嘉帝的眼神暗了暗:“那又怎麽樣,皇後總該為自己做的事付出點代價,不然真當這個後宮是她做主了不成?什麽於理不合,也就是皇後臉上過不去吧。”

林毓服侍著永嘉帝坐下,白鷺端來了早就為兩人準備的一些燕窩粥,先墊墊肚子暖暖胃。一晚上沒有休息,總得補補精氣神。現在禦膳房還沒有到傳膳的時間,隻能先委屈一下了。

既然皇上有意打壓皇後,林毓沒有不給麵子的道理。

等到永嘉帝上早朝去了之後,咱們新上任的淑妃娘娘就有些撐不住,回內殿把兒子抱來一起睡覺去了。

鍾毓宮內,除了柴房裏是一片撕心裂肺的吼叫,其他地方都安安靜靜的,十分和諧。

..........................................................

晨光微熙,昭陽宮內。

皇後一直忍不住去看淑妃那張空著的座位,手裏的帕子都要攥沒了。德妃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但卻很聰明的什麽也不說。

朱嬪的心思都在宮裏的小公主身上,本是一刻也不願在昭陽宮內多呆,如今看見封妃大典之後的第一天,淑妃的請安竟然這般遲,又瞧見皇後的臉色,心裏倒是有些愉悅。她也不覺得林毓恃寵而驕,還以為是淑妃姐姐想通了,終於要出了這口惡氣呢。

皇後瞥見很遠的秦樓月,沒有看到她是什麽時候來的,心裏不免咯噔一聲。她雖厭惡林毓,卻也知道,按照林毓的行為處事,是不可能在大典之後有這般明顯授人把柄的作為。

那麽,究竟是為什麽,秦樓月來了淑妃卻還沒有來,難不成........?

正想著,致遠公公竟親自過來了,說太後已經免了淑妃的請安,昨兒晚上淑妃娘娘折騰了一夜,早上才睡下,故而皇上特意來跟皇後說一聲,就免了今兒的請安吧。

致遠親自來傳的話,皇後就算再不甘心,也得高高興興的應了。沒想到皇上竟然把太後娘娘都搬了出來,太後昨日在封妃大典上給淑妃麵子,露了一個麵,身子便有些乏了,昨兒就直接說今天不用淑妃去請安。

這倒好,說的好像是太後淑妃都不用去請安了,自己這個皇後也不要拿大了的意思麽?

致遠走後,皇後直接說自己乏了,遣散了眾人。回到內殿便摔了東西,宮人都戰戰兢兢的,就是最得臉的清梅也一直都沒敢說話。

妃嬪受封之後的第二日竟沒有來向皇後請安,這在大夏朝還真是史無前例的第一次。並且太後和皇帝那邊都是默認了的,這說明什麽,說明皇上甚至太後,都已經對這個皇後有些不滿了。

隨後謝江夢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找了個由頭便把柳貴妃放了出來。她知道,若是南歌再關著,這宮裏遲早有一天得是別人的天下了。

可就算謝江夢的動作再快,永嘉帝這一次也是鐵了心要給她點教訓看看了。

............................................

一周之後,皇上在眾人給皇後請安的時候,把封妃大典上的事情跟大家說了一下。尤其是淑妃的宮裝被人設計,險些被掉包,釀成大禍。

皇後治宮不嚴,將二分之一的宮權分出來,由德妃和淑妃協同打理。

謝江夢險些撐不住,一口銀牙咬碎了往肚子裏頭吞。麵上卻還得恭恭敬敬的,謹遵皇上的吩咐。

林毓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就接了,德妃看林毓接的爽快,自然也並不忸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