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為了嫣然不值得,你還是回去吧。”桐嫣然跟著太後出來,在身後勸道,太後的表情有些鬆動,本來也隻是負氣之舉,這樣掃皇帝的麵子確實有些不大好。

“貴妃娘娘本來也沒有說錯,嫣然隻是一個民女,連官身都沒有,去送皇後娘娘確實於理不合。姑母,嫣然身份低賤,不若還是早些回去,就別在這皇城裏自取其辱了吧。”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謝家不過是一個沒落的世家!就算謝江夢是皇後那又怎麽樣,我桐家好歹也出過一朝皇太後,是皇帝真正的舅家,難不成還比不過他們麽!”太後麵色冷峻,不再多言,但卻頭也不回的轉身往慈安宮的方向走去。

身後的桐嫣然看似小心翼翼的跟著,生怕自己再說錯什麽話,可臉上的表情卻隱隱透出了一絲歡快,全然沒有剛剛那種委屈的樣子。

謝家倒台謝江夢便識趣的窩在昭陽宮裏稱病,如今死又是自己母後下毒害死的,即便永嘉帝想追究什麽,也沒有那個理由了。

然而,原本永嘉帝是想等時機成熟之後,把皇後做出的種種行徑公之於眾,再名正言順的廢後,將她放到靜思殿裏,生死全憑自己做主。萬萬沒想到太後為了幫助桐嫣然拿到後位,竟然這般心急。永嘉帝心裏不喜,但母後和他相依為命那麽久,這點事兒終究還是忍下了。

最終,謝江夢還是被追封成了慧嫻皇後,風風光光的葬入了皇陵。大夏永嘉帝的第一任皇後就這樣悄然隕落,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時候。

而看著太後越發急切的樣子,永嘉帝又說自己和皇後伉儷情深,雖說不能為其守孝三年,也不會耽誤明年的選秀,但在這一年之內,他並不願意迎娶新的皇後,也希望大臣可以體念皇帝的一片情深。

朝中自然沒有臣子反對,後妃們也樂得自在,尤其是柳貴妃,無論皇帝的初衷是什麽,這樣的作法對於一直心悅他的謝皇後來說,算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隻除了太後。

大家都不傻,下一任的皇後不是後宮的妃子當也會是在明年的選秀上挑選出適齡的官家女子。皇帝卻偏偏多此一舉,說了這麽一句,知情的人也都能看出來皇帝的意願。

他根本不想娶桐嫣然為後。

本來是太後和淑妃之間的鬥法,有了皇帝這樣堅決並且不給臉麵的態度,倒是變成太後和皇帝母子之間的意見不合了。林毓知道後,依舊窩在她那個小佛堂裏,日日抄經祈福。雖說樂的自在,也要把事情都做周全了才好,萬一哪天太後把火又燒到了她的身上,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太後本就不滿皇帝的作法,偏偏桐嫣然還在一旁裝委屈裝可憐,煽風點火,於是原本就有些僵硬了母子關係,這麽一來倒是更加的如履薄冰。皇帝知道桐嫣然在太後身邊也說不了什麽好的,對她的觀感更是惡劣。

倒是越來越把永嘉帝往林毓這邊推,相比較太後的強硬和桐嫣然的故作懂事,林毓可就善解人意多了。在鍾毓宮裏,林毓從來都不提太後和桐嫣然的事兒,也不會想著給他們上眼藥。平日裏就真的隻是抄抄佛經,逗逗元鈺,一切都顯得溫馨而美好。好像外麵那些糟心的事兒根本就傳不到這裏來,永嘉帝每每在鍾毓宮呆著,都會覺得很愜意。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太後破天荒的辦了一個牡丹的賞花宴,不僅邀請了皇帝和後宮中有些位分的妃子,還有一直在小佛堂閉門思過的林毓,太後都很正式的下了一個帖子。

送帖子的宮人也十分的客氣,當時永嘉帝也在,看到太後是這樣的態度,永嘉帝第一反應就是覺得母後終於想開了,自然十分高興的便應下了。

而林毓卻恰恰相反,太後一向固執,如今搞了這麽一出,多半沒什麽好事兒。可看著永嘉帝如釋重負的樣子,林毓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暗自防備著。

四月的牡丹開的正嬌豔,想起前兩年和柳貴妃還在這禦花園的牡丹前起過爭執,誰也沒有討到什麽好,林毓心裏便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對於太後在這個地方設宴又更多了一絲警醒和防備。

林毓到的時候,正好迎麵撞上柳貴妃。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裏和賞花宴還有一定的距離,而貴妃的六福宮到賞花宴可比到這裏更近。於是林毓也就明白了,柳貴妃是故意在這個地方等著她的。

眼前的柳南歌眼角已經有了皺紋,短短一個月,曾經清冷貌美的女子仿佛蒼老了十歲,臉上也未曾拿粉黛遮住,似乎什麽都不在意了。林毓歎了口氣,看來貴妃和皇後的感情果真很深,皇後的離世也確實十分打擊這位貴妃娘娘。

“給貴妃娘娘請安。”

柳南歌輕輕頷首,把她讓了起來,吩咐自己身邊的宮女在周圍看著。林毓定睛一看,竟然是皇後曾經的大宮女,清梅。

“不知娘娘找臣妾有什麽事?”

“本宮明人不說暗話,”柳南歌抿了抿嘴:“這一個月以來,本宮生不如死,總算想明白了所有的事。皇後是怎麽死的,本宮也不跟你打官腔,你我心知肚明。本宮與你不是朋友,皇後與你也不是朋友,但有一句古話說的好,敵人的敵人便成了朋友。

皇後以前雖然和你多有爭鬥,但人處其位,情出自於心,身不由己,想必你也明白。我不求你原諒她,也沒想著要和你打什麽感情牌。我想對付的人是桐嫣然和太後,太後對你什麽態度,桐嫣然是個什麽想法,你肯定也知道。

要想在這後宮裏活下去,少不了你死我活。本宮並不想和你聯合做什麽壞事,也沒有要把你推到風口浪尖的意思。本宮找你隻有一個目的,你我二人成不了朋友,或許也成不了盟友,但本宮卻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二人爭鬥起來。

太後把牡丹花宴辦在這個地方,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本宮絕不會被她這樣拙劣的伎倆挑撥離間,希望淑妃娘娘也能守住本心,不上當。”

林毓這才明白柳貴妃的意思,原本她就是這麽想的,隻是沒想到柳南歌竟然這樣直白的在這麽一個並不是很隱蔽的地方說了出來。佩服她的坦誠,林毓也說道:“這是自然,臣妾本來也是這麽想的。皇後娘娘與我爭鬥了這麽久,說句實誠話,皇後娘娘也沒有討到什麽好。臣妾該要的已經在皇後娘娘身上要回來了,她的死我也很遺憾。”

遺憾不是親手送她下地獄,不過倒也沒什麽大的差別,死了,這條命就當是還給上輩子死的冤枉的自己吧。

柳貴妃也不知道聽明白林毓的潛台詞了沒有,隻是淡淡頷首,示意林毓和她一起走。見林毓明白了,就轉過身帶著清梅先走一步。林毓跟在她的身後,和白鷺靜靜的走著,雖說並肩而行,一段不長不短的路,兩個人自卻始至終都沒有和對方再說一句話。

太後見貴妃和淑妃竟是一起來的,臉上不動聲色,可下麵的林毓和柳南歌還是隱約感覺出了一些她的不喜。

“哀家倒是沒想到,淑妃和貴妃竟還有和和睦睦一起挽著手來的一天。倒是很稀奇,不過後宮之中,就該是這樣的,你們在一塊好了,哀家也放心。”

柳南歌淡淡的應了一句:“不過是門口湊巧碰上了,倒還沒有太後娘娘說的那個地步。不過宮裏頭沒了皇後,確實要和睦一些才好。不然還真不知道有什麽貓貓狗狗的都要出來蹦躂呢,您說是不是。”

太後似乎沒聽出來貴妃的夾槍帶棒,笑著點點頭:“能有這樣的想法,自然是好。”

正說著,皇帝笑著走了進來,似乎心情很好。給太後請過安便先告罪:“兒子剛剛和大臣議事有些晚了,耽誤了母後的時辰,還望母後不要怪罪。”

太後也笑:“前朝的才是正事,哀家一個老婆子的賞花宴有什麽重要的。再說了,皇帝能過來哀家就很高興。想當初,先帝還在的時候,咱們三個也是最喜歡賞這牡丹花的。一晃,都過了這麽些年了,你父皇走了,哀家也老了。”

“這不是還有兒子陪著母後麽,晗珊她們和元鈺也都大了,母後含飴弄孫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太後笑眯眯的看著他:“是這個道理,皇兒說得對,來,把哀家的牡丹都呈上來。出去禦花園的這些,哀家那裏可還是有不少好東西的。你最喜歡的“白雪夫人”哀家那可也得了一朵。”

“真的麽?”永嘉帝很給麵子的驚訝道:“那兒子可得好好的看看。”

母子倆似乎又回到了沒有隔閡的時候,隨著牡丹花一株一株的呈上來,宴會上的氣氛也慢慢變得十分和樂起來。

可除了太後和永嘉帝,柳貴妃和林毓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太後把姿態放的這樣低,她們可沒有辦法想皇帝一樣單純的相信,太後那樣倔強脾氣的人,隻是為了緩和和皇帝的關係才演了這麽一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