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煙漠漠柳毿毿,不那離情酒半酣。更把玉鞭雲外指,斷腸春色在江南。”

大匽和大夏以一江相隔,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就算是大夏的最南邊也比不上大匽江南的風景秀麗,小橋流水人家,不外如是。

有道是楊柳又如絲,驛橋春雨時。畫樓音信斷,芳草江南岸。

林毓坐在馬車裏,隔著車窗看外麵有些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景色,眼神莫名,看不出情緒。

那晚永嘉帝並沒有待到最後便走了,沒有要看元鈺,第二日大夏的送別團他也沒有來。倒是雲錦一身風塵仆仆,望著自己掉了一些眼淚。似乎在懊悔,也似乎是不舍得,甚至問林毓能不能帶著她回去,林毓想了片刻,她畢竟是永嘉帝的人,在大匽也不是個事兒,便沒有應允。

雲錦倒也不糾纏,隻是呆呆看著她遠走。

林毓不知道,她走的那一天,永嘉帝連朝都沒有上,一個人在殘破的鍾毓宮裏枯坐了一天一夜。

如今終於到了大匽的邊界,江南水鄉的氣息鋪麵而來,這裏雖不如京城繁華,又是邊陲之地,可風景卻獨有一番風味。皇後特意帶她到長公主的墳墓前饒了一圈,鍾媽媽從空間出來之後,趁人不注意抱著元鈺偷偷的先到一步,皇後看見她,還以為是林毓安排她早來的。

元鈺小包子看見自家娘親很是開心,張開雙臂要抱抱,林毓也寵他,看見兒子這般模樣一直漂泊不定的心驀然安靜,摟著好一番親昵。

皇後拉著林毓跪在長公主的墓前,林毓輕聲喊了一句母親。鍾媽媽這麽多年的傾心相伴,林學尚的庇佑,苑文的疼寵,還有她這條能活下來的命,都是托長公主的福。

恩同再造。

即便早逝,長公主依然身懷大義,是一個心中懷有家國天下的奇女子。

一旁的皇後自打閨中就和長公主親厚,如今見鍾靈這麽喊,也紅了眼眶。若不是桐蕪,皇帝也許就登不了基,鍾靈也不可能平平安安的長大,終究是她們虧欠她良多。

眾人沒有呆多久,苑文苑豪和林學尚也趕來了。

林學尚看見那一座孤墳,向來平淡的臉上泛起一絲漣漪,眼圈也紅著,往墳前放了許多不知從哪裏摘來的梧桐花。

苑文則是在林毓的身後,撲通一下跪在了墳前,苑豪此時也難得正經,跟著哥哥一起跪了下去。苑文鄭重的在墳前磕了三個響頭,苑豪依舊是跟著,沒有任何怨言。

“那個你叔母說將來要給你當小媳婦的孩子也在這座墓裏,我這個做父親卻到現在才知道。”林學尚臉上有些悲戚,林毓在心裏歎了口氣。

苑文笑了笑,又磕了一個頭:“若是有來生,希望她真的能成我的小媳婦。”

苑豪在後頭撇了撇嘴:“當真不知羞。”

林學尚臉上依舊沒有笑意,苑豪歎了口氣,苑文也站起來:“叔父,這麽多年來你也很苦,這些都不怪你。”

林學尚雖然點了頭,可眉目之間的悲戚依舊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眼睛呆呆的看著墓碑。眾人歎了口氣,知道他二人情深,便也不再打擾,悄悄退去,把這個地方留給林學尚。

他定然還有很多心裏話要和長公主說。

這麽多年以來,他心裏的苦一直都憋著。

因為時間緊迫,第二日她們便告別了林學尚,重新啟程前往大匽。苑文有些不放心林毓,便也跟著護送,苑豪自然是要和自家哥哥同進退,言說還沒有欣賞過大匽的風光,定要好好欣賞一番。

他二人目前都是無職之身,又都青年才俊,皇後看著苑文儀表堂堂,對鍾靈也是一副寵溺備至的樣子,心思活絡,自然也是百般願意。林毓看著他們兩個還熟悉一些,雖是故鄉,但於林毓來說也是初來乍到,難免有些不適。苑豪又是個能說會道的,一路上不動聲色的開解了林毓不少,林毓心裏也感激他們。

進了大匽的國境之後,儼然是和夏朝不一樣的風景,這裏山多水多花草樹木多,空氣都比夏朝更清新一些。

鍾媽媽自進了大匽之後,眼睛一直貪婪的看著馬車外,思鄉之情溢於言表,林毓看著她那樣子,也是感觸良多。

又足足快馬加鞭走了十幾日才算是到了都城,都城外早有人迎接,皇後看見迎接的人,笑著走下馬車,林毓瞧見皇後的動作,自然也十分乖巧的跟著下來了。

迎麵走來一個頭戴白玉冠,一身杏黃色繡龍紋衣袍的少年,看著也比林毓大不了幾歲,眉眼之間還有些相似,隻不過比起來林毓秀美,更多了些男子的俊朗。不過麵色卻有些蒼白,想來身子羸弱的傳言是不假。

少年走到他們麵前,一個福身笑道:“兒臣給母後請安。”

皇後趕忙免了他的禮,林毓抱著元鈺,剛要行禮便被他摻著起身,少年的靠近讓林毓有一股子親切感,不得不說,他笑起來很好看。

“想必這就是孤失散多年的妹妹吧,孤一看你就覺得喜歡,”說著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順帶著看了元鈺好幾眼,又笑:“在這個宮裏,孤終於也有自己的親妹妹了。”

他的打量並不讓人厭煩,善意還是惡意,林毓分的很清,這會也不由自主的抿著笑,乖乖叫了一聲:“兄長。”

“誒!”少年笑的兩隻眼睛都眯到了一起,而後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一支打造精美的白玉簪子:“這是孤親手做的,你不要嫌棄。”又掏出來一個碧玉的撥浪鼓,鼓錘都是用瑪瑙做的,“還有這個,給孤的小侄子。”

林毓接過,還沒來得及道謝,就聽見皇後麵色有些不快,也有些無奈:“怎麽又整這些東西!你父皇看見又要生氣。”

“這不是妹妹來了麽,我總要給妹妹一些見麵禮的,其他買的那些俗物哪有我親手做的真心。”

皇後還要說什麽,林毓笑著打了個圓場:“母後,兄長他也是為了毓兒,你就別怪他了。”

皇後沒有再訓斥太子,隻是轉頭對著林毓說道:“這回你替他求情,本宮暫且不跟他計較。不過,鍾靈,以後到了大匽,到了你父皇麵前,你自稱鍾靈好不好?你是我大匽最尊貴的長公主,你叫燕鍾靈。”

林毓愣了一下,而後莞爾笑道:“母後說的是,兒臣叫這個名字都叫習慣了。剛剛一時恍惚,沒有改過來,母後不要怪我。”

“母後怎麽會怪你,”皇後笑著摸了摸林毓的頭發:“你們兩個都是本宮的*,本宮平日裏對你們嚴厲也是為了你們好,鍾靈也在後宮呆過,這大匽的後宮也和夏朝一樣,如履薄冰,就是母後也一樣的。”

太子歎了口氣,林毓心有戚戚焉的握住了皇後的手。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都這般乖巧,皇後悲戚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也沒有再多耽擱,便拉著他們回宮了。

即使是皇後娘娘的再三邀請,苑文和苑豪也沒有入宮,不過是天色漸晚,太子給他們安排了一個最好的客棧,兩人暫時歇歇腳罷了。

本來苑豪也隻是想護送著林毓回到大匽,畢竟如今大匽的局勢也不安穩,萬一有人下黑手,他在還能安全一些。現在人既然已經送到了,苑文便準備第二日就離開。

卻不知道苑豪吃錯了什麽藥,非要在這裏多住一些日子,說是要感受一下匽朝帝都的繁華。苑文從來都寵著弟弟,自然苑豪說什麽便是什麽。卻不知道苑豪賣萌撒嬌的表情底下,那雙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失落。

且說這邊,皇後嘴邊站著太子,右邊跟著抱著小包子的林毓浩浩****的進了宮,皇帝早就備好接風洗塵的酒菜在望眼欲穿的等著,後宮的妃嬪無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都早早的在一旁陪著。

“皇後娘娘到——”

“太子殿下到——”

“永寧長公主到——”

皇帝聽完這幾聲通報激動的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大踏步的往前走了幾步,正好迎上皇後他們的步伐。

“臣妾給皇上請安。”

“兒臣給父皇請安。”

當林毓和太子異口同聲的說出這句話之後,皇帝連連誒了兩聲,一雙眼睛盯著林毓不放,許久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頭發,聲音有些發顫的叫了一聲“鍾靈”,像一個見到失散多年女兒的平凡父親。

林毓低低應了,並不拒絕的他的親近。皇帝、皇後還有太子,他們三個人身上都有讓她安心的氣息,和元鈺一樣。

“這個是朕的外孫?”皇帝看著小元鈺,一臉新奇,元鈺窩在林毓的懷裏,睜著一雙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著皇帝,看了好一會便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一點兒也不認生。

林毓點了點頭,就聽見皇帝又道:“這些年是朕沒有照顧好你,轉眼間,竟然連外孫都有了。”

不知道如何開解他,林毓索性把元鈺往永嘉帝的方向推了推,道:“父皇要抱抱他麽,這可是我在永嘉帝眼皮子底下才偷出來的寶貝。”

皇帝這才笑了,抱住元鈺就親了好幾口,又讚賞的看著林毓:“咱們大匽的長公主就該這樣,是咱們大匽的孩子,就是大夏的皇帝也給讓幾分!”

周圍妃嬪一片恭賀聲兒,皇帝開心的抱著小元鈺坐到了首位,皇後的位置在皇帝旁邊,太子次之,而林毓就坐在太子旁邊,這樣的安排讓好些個妃嬪都暗暗嫉恨的打量了林毓好幾眼,林毓通通都笑著看了回去。

皇後一直注意著林毓的目光,自然也發現了幾道嫉恨的目光,一個一個都把她們記到了心裏,等著以後慢慢算賬。

靈兒回來的第一天就敢這樣肆無忌憚,簡直是不要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