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東宮談話之後，林毓把自己鎖在公主府的臥房裏，三天都沒有出來。就是小元鈺，都沒能看到他的母親。

太子說給林毓多些時候考慮，可如今的形勢這樣緊急，又哪裏容得下她思考那麽多。箭在弦上，發還是不發，權看她的選擇。

如今大匽的形勢已然明了，正德帝時日無多，太子哥哥不想當皇帝，二皇子已經被囚禁在宗人府，三皇子和太子嫡係一脈注定不死不休，至於老四，母家不顯，平日裏還對淑妃多有親近，也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內。

選來選去，若想嫡係長久，也就隻剩下她了。

太子妃出殯的這一天，林毓一身白色的素衣喪服，算是對她這個嫂嫂的敬重。太子眼裏的紅絲已經遮不住了，眉目之間的俊朗全都變成了死氣沉沉。隻有在看到皇後和林毓的時候，嘴角才扯出了一絲笑容。

林毓走上前，站立在皇後的左右，皇後衝她笑了笑，眼神又飄到了太子的身上，歎了口氣，拉著林毓的手又緊了一些。

想來太子也找皇後談過了，皇後如今這樣還算平靜的反應，已然是作為一個母親最大的寬容了。他們母子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太子說不當就不當，個中辛酸，也隻有皇後自己體會。林毓瞧著，皇後兩鬢的白發都多了一些。

這幾日注定不算平靜，嫡係一脈也不隻她一個人難以安眠。

就在出殯的儀仗隊走到宮門口的時候，三皇子和淑妃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攔住了去路。林毓有些心驚，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不少的文官。武將沒有幾個，倒是有些兵將，瞧著像是府兵。

太子看見老三，嘴角倒是勾起了笑，有些殘忍的樣子，聲音也十分冷淡：“不管你是為什麽而來的，現在是熙然出殯的時候，最好不要跟我找不痛快。”

三皇子頓了頓，原本風/流不羈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文人的氣息：“皇帝自然不敢找太子皇兄的麻煩，隻不過父皇這麽多天了，也不曾從正德宮出來一次，皇帝想要進去探視，也總是被太子哥哥的人馬阻攔，這未免有些蹊蹺吧。”

太子臉上的冷意不減，依舊十分冷淡：“我說過了，有什麽事兒，最好等到熙然入土為安之後再說。”

三皇子看著太子越發陰沉的臉色，有些慌亂，倒是淑妃在一旁氣定神閑，悠悠的站了出來：“按理說，再這樣的日子裏，本宮不應該打擾太子給愛妻送行，可是皇上是本宮和三皇子的天，也是這天下的帝王，總不會連一個小小的太子妃都比不上吧。太子避而不談皇上，是否已然有了謀逆之心？！”

林毓剛想說什麽，倒是皇後向前走了一步，冷笑道：“皇上還沒死呢，本宮也在這站的好好的，什麽時候太子也輪到一個妾侍來教訓了？別說皇上現在康健的很，就是皇上立時斃了，登基繼位的也是太子，名正言順，光明正大，談何謀逆？”

淑妃被噎了這一句，頓了頓，看著身後的言官，還是挺直了腰板：“既然太子殿下沒有做虧心事，為何一直這樣藏著掖著？妹妹今日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見見皇上而已，皇後娘娘不會連這也攔著吧？”

皇後淡淡的笑了笑，居高臨下的看著淑妃：“正德宮的宮門就朝著朝陽開著呢，你想去，也沒有人攔著你。帶著這麽一幫子言官來堵著太子，是何居心？看來淑妃和三皇子的君臣之道，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

“皇後娘娘，話不是這麽說的，淑妃娘娘...”一個言官站出來說話，太子看見他之後臉色更加的陰沉，也更加的不耐煩。文官的話還沒有說完，太子一個眼神遞到了角落裏，不知從哪衝出來一個侍衛，手起刀落，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結果說話那位言官的性命。

淑妃想過很多種情形，唯獨沒有想到太子是這般簡單粗暴，頓時愣在了原地。周圍的一群文官各個臉色煞白，瞧著太子，都有些不可思議。

還沒等他們說什麽，突然從四麵八方湧上來一堆身著兵甲的武將和兵士，將淑妃、三皇子和文官緊緊的堵在中間。

“太子殿下，這，這是要做什麽？”

太子冷冷的笑了笑：“做什麽？我說過了，有什麽事情等我把熙然送走再說，你們倒好，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孤瞧著心煩，隻能用些特別的手段。別跟我說你是淑妃，他是皇子之類的話，孤的太子妃肚子裏，也是天家貴胄，既然你們能狠下心弄死孤的孩子，孤就有的是方法，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子這話一落，不僅僅是淑妃和三皇子，就是皇後的臉色都有些發白，林毓知道皇後的擔心，她也同樣擔心。

太子如今的心魔已然到了頂峰，即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即使一切都在計劃之中，這樣的帝王，不免還是會給人暴戾的感覺。

“一朝更迭，從現在開始，願意歸順孤的，就穿上這個孝服，陪我送熙然一程。不願意的，就像剛剛那位李大人一樣，在黃泉路上陪陪孤的太子妃，也不錯。”

說著，武將紛紛把手中的白色孝衣扔給了中間的文臣，有些人顫顫巍巍的去拿，有些人還想在爭辯一二，可，但凡開口爭辯的人，話說不過一個字，便被斬落在刀下。崇武門前血流成河，淑妃帶來的二十多個文官裏，活著的，隻剩下五六個。

所有人看著太子的暴戾都膽戰心驚。

太子冷眼瞧著麵前的血跡，竟然笑了笑，吩咐身後的宮人把這些收拾妥帖：“改朝換代，總要流點血。少了幾個言官，隻是少了幾張嘰嘰喳喳的嘴而已，不虧。”

林毓聽見身旁的皇後輕輕歎了口氣。

太子這般作法，毀了自己賢良的名聲，未嚐不是向皇後展示的一種態度。往深遠了說，也是在給林毓鋪路。

沒有一朝的官員，會願意在這樣的暴君手下做事。

或許，這樣的暴戾過後，他們會更容易接受一個女皇。

林毓看著麵前腰板挺直了太子，看著他蕭瑟孤單的背影，莫名有些蒼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