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毓轉身回來之後也是有些後悔,剛剛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還是當初那個驕縱任性的淑妃,仗著永嘉帝的寵愛無法無天,隨便給人臉子看。

可卻忘了自己現在才剛剛入宮,和永嘉帝並沒有那麽多年的夫妻感情,轉身就走的那舉動未免太突兀了些。回來的時候也是沒臉,索性就關了燈,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任性任到底。誰讓剛剛皇帝過來拍著她的手說會為她做主,轉眼就對南宮疏影和顏悅色。什麽叫你的傷比我重,嗬嗬,皇上您這是怪本宮處罰的太狠了?

永嘉帝走到內殿的時候,鍾媽媽剛想出聲提醒一下正麵朝裏自顧自憋氣的小姐,卻被永嘉帝一抬手給弄了出去。鍾媽媽心裏著急卻也是沒有辦法,隻好點點頭,行了個禮之後退下了。

林毓感覺到背後有人進來,卻堵著一股子氣倔強的就是一動也不動。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每每這宮裏給她臉子看委屈受,永嘉帝不置一詞不管她的時候,她都會像現在這般賭氣的不去理他。可永嘉帝卻總是吃她這一套,十次有八九次都是費盡心思的討好她,寵著她。

現在想想,林毓也不知自己當時一個小丫鬟出身的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許是骨子裏帶出來的氣性也不一定。更多的,應該還是知道麵前這個人願意寵著她,她知道在他麵前不管是怎樣的肆無忌憚都沒關係,他一定不介意。

但是到最後,不也就那麽一個結局麽?再寵愛又算得了什麽,和這江山社稷比起來,永嘉帝還是會以大局為重。林毓可以理解一個帝王的心思,卻沒有辦法,也不敢輕易的愛上他。

正想著,身後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有人從背後悄悄的摟住了她的肩膀。林毓卻依舊是不為所動,即使永嘉帝的肩膀寬闊而有力,呼吸也近在耳畔。

“嗤—小丫頭氣性倒是不小,朕不過就是那麽說了一句,還在生氣?”永嘉帝難得溫和的聲音其實讓林毓有些受寵若驚,平日裏就算這個冷麵霸王再怎麽賠禮,那聲音也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柔的都能掐出水來。

於是林毓也並不會那麽沒有眼色,語氣中雖然還帶著一絲委屈,卻也是帶了點嬌嗔:“皇上還來臣妾這裏做什麽?南宮常在傷的可是很嚴重,皇上怎麽不留在那裏陪陪佳人,好生安撫一番。”

永嘉帝在背後搖搖頭,用兩隻胳膊環住了她的腰,緊了緊,好笑的說:“怎麽得理不饒人,朕隻是看她可憐才說錯了話。且我剛剛也罰她禁足了,是毓兒走的太早,沒有聽見。”

溫柔的話似在耳邊又似乎不在,舊夢現今不知怎的好像在這個時刻重疊,溫柔的聲音穿過歲月的年輪緩緩而來。他總是這樣,作為一介帝王擁有後宮佳麗三千人,卻隻對她這麽一個又是壞脾氣又驕縱的人好到不行。

林毓想到前世的種種,永嘉帝的寵愛和無情,皇後的陰險和陷害,林慕秀的漠視和推波助瀾,以及最後那一杯見血封侯的毒酒,不禁悲從中來。

卻又想到這輩子林學尚毫不掩飾的懷念和溺愛,苑文無微不至的幫扶和關懷,鍾媽媽的溫柔和忠心耿耿,想到這麽多人都站在身後默默的支撐著自己,又覺得比起這世間的其他女子,她林毓的命算是不錯的。

於是這一喜一悲,溫暖和淒涼的感情交加,林毓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而下。永嘉帝看著麵前的小女子一直不說話,以為她還沒有消氣,好脾氣的又緊了緊摟著她的懷抱:“朕這一晚上哪都不去,看著你可好不好?”

說完卻感覺到麵前的女人身體壓抑不住的微微發顫,把手指放到她的鬢間,才發覺她早就淚流滿麵。這下永嘉帝也有些慌了,把她翻了一個身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瘦削的脊背。

“朕又沒有欺負你,怎麽哭成這個樣子?”

林毓反手回抱住永嘉帝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口,盡情的哭了起來。她就是喜歡這樣寬闊能給她足夠安全感的肩膀,讓她可以肆意的發泄自己感情。

“好了好了,毓兒受委屈了,朕再多禁足她幾天,讓她好好反省。”

永嘉帝話音剛畢,就聽見胸口傳來了一個悶悶的聲音,還帶著點哭腔:“好,我說什麽時候放她出來才能放出來!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說我是病秧子扶不上牆!可是我說的那些宮規都是隨口編的,皇上不要告訴皇後娘娘,不然她可能就要罰我了。”

“真是個嬌氣的主兒,一點委屈都受不得。”永嘉帝輕輕歎了口氣,這事兒他早就在錦衣暗衛那裏聽說了,不過更多的卻是對麵前這個靈動小女子的佩服。她想罰便罰,卻也是在分寸與法度之內,高貴優雅,不動聲色之間就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從不聲嘶力竭呈口舌之利,沒的丟份子。

和南宮疏影比起來,高下立顯。永嘉帝想起錦衣暗衛報備的,南宮疏影平日裏對林毓說的閑言碎語,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想著,是不是該讓這個女人離開鍾毓殿隨便找個地方打發了。這般不知事,沒的礙了毓兒的眼。

這一夜永嘉帝便陪著心緒不穩的林毓,相擁而眠了一整夜。第二日依舊是自己起身,並沒有像在其他妃嬪那裏一樣,是由林毓伺候他穿衣。畢竟這個女子已經這般柔弱了,他怎麽忍心像對待其他女人一樣對待她。

永嘉帝不知道的是,他這一次的縱容養成了林毓日後憊懶的性子,也養成了他自己不知偏到了哪裏的心。不過除了滿宮女人的怨氣,他們也並不在意就是了。

而這一夜的時間,永嘉帝在林毓不能侍寢的情況下也夜宿鍾毓殿的消息再一次傳到了各宮之中,不知又有多少女人捏碎了帕子。明明是林毓罰了南宮疏影,卻禁了南宮疏影的足,無論對錯,永嘉帝的態度已經十分明朗了。

所以當林毓來昭陽宮請安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這滿屋子的醋味。不過從上輩子她都已經習慣了,並不以為意。

請過安之後林毓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像是看不到其他人的目光一般,自顧自的喝茶。自上次事情過後,皇後怕是已經把這昭陽宮保護的如同鐵桶一般油潑不進了。有了前車之鑒,這茶水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才對。

此時,不知怎的平日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淑妃卻破天荒的先和她搭訕了起來:“不知林嬪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前些日子太醫不是說妹妹一月之後便可以侍寢了麽,這是又怎麽了?”

林毓眼中鋒芒一閃而過,看著淑妃不時投向皇後那種不善的目光。想必已經察覺到了什麽,皇帝雖然沒有動作可並不代表就不追究了。害她的那些藥可還在永嘉帝的承乾宮好好躺著呢。

“勞姐姐掛心,妹妹身子自小虛弱,倒也習慣了,沒什麽大礙。”

“林嬪你這可不行,皇上不是把禦用的院正撥給你診脈了嗎?趁著老太醫醫術好,還是好好的看看,早日養好了身子伺候皇上,為皇家開枝散葉。”坐在上首的皇後娘娘突然插嘴道,對於謝江夢剛說完這番話,屋子裏的醋味更濃重了這件事,林毓冷哼一聲,皇後娘娘向來會替人拉仇恨,她要是計較早就氣死了。

不過知道是一回事兒,林毓可不想讓皇後就這麽**裸的擠兌了。永嘉帝的寵愛是真真切切的,她並不能否認。但這並不代表她不可以炫耀,你不是想讓這屋子裏所有的女人都嫉妒我,對上我嗎?當然沒問題啊,若是皇後娘娘也嫉妒眼紅的失去理智,這才是最好呢。

於是林毓上前行了一禮道:“謹遵皇後娘娘的命令。院正他老人家說臣妾的宮中有些不妥,皇上昨兒才去了,說是好好查驗一番,看看都是哪裏冒出來的髒東西呢。

也並不是臣妾故意霸著皇上,昨兒的事兒各位姐姐妹妹也都知道,南宮常在出言不遜臣妾罰了她。皇上怕臣妾委屈,非要留下來陪著臣妾,趕都趕不走。以後要是皇上還這樣,妹妹一定好好說說他,讓他不要光顧著臣妾,也要多來皇後娘娘這裏看看。”

謝江夢聽見這話手中的錦帕驀地一緊,眼中惡毒的光芒掩都掩不住。柳南歌也淡淡的看了林毓一眼,在皇後失態說出什麽話之前先行開口道:“小小一個嬪位就這麽猖狂了,皇後也豈是你可非議的?不過就是一個別人寵愛的小東西而已。”

林毓眼睛閃了閃,卻絲毫沒有變臉色,也淡淡道:“貴妃娘娘這話好笑,臣妾不過是就著皇後娘娘的來說,也是一番好意,怎就輕狂了?再者,這宮中的女人哪個不是皇上的?就算隻是個小東西,臣妾也喜歡做那個被人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否則,這皇宮裏漫無邊際的日子和長夜,可怎麽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