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玉泡在水裏,水壓似有千鈞重,她眼睜睜看著自己離十二娘越來越遠,十二娘漸漸沉入水中,水中隻能看到浮起來的裙角。
她大聲呼喊四周卻無人應聲,正是悲痛欲絕之時,幸而孟世子突然降臨,看見了在水中沉浮的主仆兩人。
在喻沅失去意識的同時,孟西平果斷選擇扯下披風,躍入水中,一落一起,慢不過兩個呼吸之間,他已經從湖水中撈起濕淋淋的喻沅。
深秋的池水冰冷刺骨,兩個人渾身都已經濕透,十二娘嗆了好多水,失去意識,軟軟依偎在孟西平懷中。
孟西平抱著喻沅蹲下,他起初試圖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幹她的臉,等舉起來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也幹淨不到哪裏去。他用手抹去她臉上眉間的池水,取下她發上沾染的枯草,動作溫柔。
懷中小娘子一動不動,孟西平探了探她的鼻息,喊她時語氣裏含著不為人知的顫抖:“十二娘,喻十二娘。”
暈過去的喻沅當然不會回答他。
孟西平不斷拍打著喻沅後背,讓她吐出口鼻和胸腔裏的池水。他固執地在喻沅耳邊喊著她的名字,試圖要將她喚醒。
突然,一個灰衣男子出現在孟西平身邊。
孟西平說灰衣男子說:“你去把人救起來。”
瑩玉仍在水中,她看到十二娘被寧王世子救上岸,一口氣鬆懈,力氣像是被吞噬,不斷流失在水中。
她為了不拖累喻沅和孟西平,自己掙紮著往岸邊遊去。
灰衣男子找了個長竹竿,一端伸給瑩玉,讓她握住,慢慢將她拉上來。
一上岸,瑩玉顧不上向救命恩人道謝,隨手抹幹淨蒙在眼皮上的水,提著濕透的裙角,奔著去看十二娘。
孟西平剛給喻沅拍打完口鼻之間的積水,她還沒要醒過來的樣子,安安靜靜躺在孟西平懷中,呼吸逐漸恢複正常。
他暗中舒了口氣,察覺後背冷熱交加,不知不覺中出了一身冷汗。
而喻沅被凍得嘴唇發白,瑟瑟發抖,下意識要往他懷裏鑽,在他胸口貼了一臉的水,又掙紮著往外麵去。
孟西平禁錮住她的雙臂,牢牢抱起她,剛要說話。
蹲在旁邊的瑩玉隨著孟西平的動作起身,目光落在地上,隨即驚呼:“娘子的腿!”
濕噠噠的衣衫裹在十二娘身體上,一縷血水順著喻沅的腿往下滑,染紅了裙角,隨著滴落下去血水的越來越多,紛紛落在喻沅身側,兩灘微紅的髒水觸目驚心。
瑩玉急得六神無主,不住地看孟西平。
那道傷口約有半條手臂長,孟西平臉色更加難看,他一腳踢起落在地上的披風,撿起來蓋住喻沅的身體:“快帶我去十二娘的院子。”
瑩玉走時,掃了一眼四周,在場的除了孟西平和喻沅,還有安靜的不像個活人的灰衣男子。在幾人的呼吸聲之外,隻剩下飄揚不定的風聲。
她邊走邊往岸邊深處看。
她的樣子有些奇怪,孟西平頓了頓:“怎麽了?”
瑩玉狐疑道:“娘子落水,是因為有人冒冒失失撞了她。我看著好像是府裏一個小丫頭,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了。”
她剛才明明看見一片陌生的衣角在眼前閃過,想著上岸就好好教訓下那個不知輕重的小丫頭。
孟西平來時,隻見喻沅和瑩玉在水裏撲騰,沒見到其他人,確實頗為奇怪,像是有人故意將喻沅二人推下了水。
他快速橫掃四周山石叢林,可以藏身的地方有很多。
時間緊迫,他擔心喻沅受涼,更是急著去看喻沅腿上究竟被傷成了什麽樣子。
轉瞬之間,孟西平已經做好了決定,他對那灰衣男子道:“你留下,看看附近有什麽可疑人物,找到人直接帶去找我。”
那灰衣男子點頭留下,開始熟練地搜查四周。
喻沅意識開始朦朧,一隻手緊緊抓住孟西平的衣襟,嘴裏說起胡話來,不等孟西平低頭去聽她在說些什麽,那些話出口就散了。
瑩玉好不容易將孟西平帶回院子,她急著去請胡大夫,來不及和院子裏的其他人解釋,又跑出去找大夫去。
周媽媽本來在院子裏收拾著東西,看到水淋淋的喻沅被抱著回來,一時天旋地轉也不過分,像是回到三年前,喻沅也是這樣,渾身猶如泡在水裏,後腦勺破了好大一個傷口。
她一見喻沅的腿就嚎啕大哭,呼天搶地的,差點暈倒。
瑩衣勉強鎮定下來,招呼著丫頭們提熱水,拿毛巾,色若死灰,喃喃自語:“出去時還高高興興的,怎麽會這樣。”
孟西平將喻沅小心放在美人榻上。
剩下的丫頭們一擁而上,幫著喻沅擦拭身體,看到傷口,忍不住哭哭啼啼的,有幾個膽子大的,怒目而視孟西平。
喻沅早上等世子等了許久,豎著走出去,橫著抱回來。
怎麽不叫人傷心生氣!
恢複過來的周媽媽沒去看喻沅,她朝孟西平跪下,聲音淒慘:“世子爺,我們娘子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分日子,就又出了這樣的事。這是要有人要害我們十二娘,求世子爺替我們娘子做主!”
孟西平的平靜中帶著山雨欲來的沉怒,頃刻間足以毀天滅地:“我會好好查一查的。”
瑩衣提著熱水和毛巾進來,手裏抱著套喻沅的裏衣。
她和孟西平打交道沒有另外瑩玉和瑩心多,對孟西平還很畏懼,在寧王世子麵前說話十分發怵。
她鼓足勇氣開口:“世子,我們要給娘子換身衣服,您也出去換……”
孟西平一瞬不瞬地看著躺在美人榻上的喻十二娘,那眼神有些瘮得慌,瑩衣說到後麵,話音幾乎全被她重新吞進口中。
孟西平卻是聽了她的話,撩起濕漉漉的袍服,一步一個深深的水印,往屋外走去。
周媽媽忙在旁邊道:“廂房給您準備了熱水和幹淨衣物。”
孟西平洗了個戰鬥澡,換上周媽媽給他準備的衣裳鞋襪,將頭發擦得半幹,要去看十二娘。
他長手長腳的,穿著喻家某位兒郎的寶藍色長衫,在他身上有些短,顯得有些束手縛腳。
胡大夫和灰衣男子一同進了院子,兩人麵色都很凝重。
胡大夫看到孟西平,朝他拱了拱手,孟西平直接讓大夫進屋子去看喻沅。
灰衣男子瞟了一眼孟西平身上的陌生衣服,心下震驚,他跟了孟西平十來年,知道這位爺對自己的東西占有欲非常強,又有些奇怪的挑剔,要是在帝京宴會上弄髒衣服,他從不肯換別人的衣服,即使是簇新的也上不了他的身,直接回寧王府,就連慧宜公主麵子都不給的。
今天在喻府破了例。
屋內所有人都在喊著胡大夫的名字,外麵出奇的安靜。
孟西平慢了一步,停在屋外,等著人回話。
灰衣男子心內如何震動不曾表露分毫,在他耳邊道:“沒看見什麽可疑的人,隻是那岸邊似是被人提前塗過東西,站上去腳步打滑,有些許蹊蹺。”
有人為痕跡,能證明這場意外是蓄謀已久,這府裏有人想要害喻十二娘。
孟西平卻是想起三年前,喻沅第一次落水受傷的事情。
他本以為這件事完全是喻沅自己裝瘋賣傻,從徐苓說的,再到今日所聞所見,喻沅不過是順水推舟,中間定然還有人禍。
孟西平暴怒,寧王府沒明著派人來江陵,這喻府就當他是死的嗎,膽敢對喻沅下手!
灰衣男子見孟西平陷入沉思,正要退下,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院子門口。
孟西平被驚醒,已經看向那邊——
世子爺剛到府裏,喻老夫人就知道了。
她正猶豫著如何去見孟西平,又聽說周媽媽去找喻家七郎借了身衣裳的事情。
喻沅院子裏麵不會有其他男人,周媽媽這衣服當然是替世子爺借的。
前腳剛讓人去叫喻三爺,後腳她就聽說十二娘又出了事,還是當著孟西平的麵。
喻老夫人又驚又急,叫上喻三爺夫婦和大兒媳,不一會就到了院子門口。
寧王世子孟西平就站在簷下,望過來時麵容冷峻。
喻老太太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初見的春風化雨上,此時被他身上氣勢所驚,先弱了三分:“世子爺,聽說十二娘落水,她現在怎麽樣了?”
“不太好。我的世子妃差點死在喻府裏。”孟西平掠過喻家眾人,沒婉轉的功夫,似笑非笑,“十二娘在府裏出事,諸位來得挺快。”
喻三爺好不容易見到他,急著說:“我是十二娘的爹爹,世子爺讓我進去看看情況吧。”
“今日不是旬休的日子,你怎麽會在喻府,”孟西平淡淡瞥他一眼,“徐知府治下嚴厲,你盡快趕回渠縣,小心頭上這頂官帽保不住。”
喻三爺臉色漲紅,不可置信,世子爺竟然對未來的嶽父一點麵子都不給。
孟西平眼神森寒,漠然看著喻家人:“我之前雖未到過江陵,但因十二娘之故,寧王府對喻府一向關心,這些年多虧老太太關心照顧十二娘,這次還請老夫人盡快查清楚,給我,也給十二娘一個交待。”
說罷,他竟然是直接進了屋內,進去前還交代那灰衣男子:“把他們給我都攔在外麵。”
作者有話說:
快樂的假期進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