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苓怎麽也來了, 喻沅思考了一陣。

瑩玉察言觀色,猶豫說:“娘子若不想見,婢子這就去請她們離開。”

喻沅搖頭, 搭著瑩心的手起身:“和孟西平的侍衛說一聲, 請兩位姐姐進來。”

瑩玉再進來時沒將人帶回來,猶自憤懣不平:“好賴話說盡了,世子爺和臭石頭說不許任何人打擾娘子,他堅持不肯放兩位娘子進來。”

喻沅深深歎了一口氣:“好一位忠心耿耿的侍衛。孟西平讓他待在這裏, 是為了保護我, 不是為了替我做主。”

瑩玉小聲提醒:“兩位娘子還在院外等著呢。”

“把我的原話帶給他。”喻沅拿起手邊的剪刀, 將燒到末尾的蠟燭燈芯剪斷,讓火燭燒得更旺, 雙眸明亮, “喻五娘和徐苓是我的客人, 今天見不到她們,往後他和他的主子都給我滾得遠遠的。”

瑩玉學十二娘, 板著張凶狠的臉出去嚇唬人:“好。”

果然,瑩玉再度進來時,身後多了兩個小娘子。

喻五娘和徐苓攜手走進來, 兩人麵上都帶著笑,比雙生姐妹還親密, 看起來確實很是要好。

喻沅印象裏,徐苓並不是一個很好接近的人, 也不是喜歡蹚渾水的人。喻五娘能和她交好,還是有些本事在的。

喻沅請她們坐下, 輕聲問:“兩位姐姐怎麽一起來了?”

喻五娘先說:“我今早就想來, 打發了丫頭來問, 結果被門口的侍衛攔下了,正好苓妹妹也想來看你,就請她過來一起壯壯膽。”

徐苓:“本想約你今天去賞花,聽說你出了事,該來看望的。”

在喻沅打量喻五娘和徐苓的時候,喻五娘也在仔細地瞧十二娘。

上次她來時,院子裏冷冷清清的,十二娘醒來不過幾日,這屋裏增添了不少東西,有股說不清的清淡幽香,就像這院子突然變化的主人。

喻沅泰然自若地坐著,兩隻腿都藏在厚厚的狐裘裏麵,即使塗了脂粉,也顯得有些沒精打采。

喻五娘關切地說:“我一直想來看看十二娘,昨天差點沒把我嚇死,早知道後麵會發生這麽多事,當時我就該送你回去。”

漂亮話喻沅聽得多了,她笑著看喻五娘:“即使昨天不落水,後麵還會有別的意外發生,隻傷到腿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正好天冷了,我不也太想出去湊熱鬧。”

喻五娘從袖中拿出一疊紙:“聽胡大夫說你腿上的傷很重,我帶了些上好的補血藥材過來,還有一些滋陰補血的藥膳方子,你看看有什麽忌口的,叫瑩心她們做給你吃。”

連她身邊最善飲食的丫頭是瑩心都知道,這位喻五娘了不得。

喻沅笑容漸深,十分感激地說:“讓五姐姐破費了,等我身體好些,請五姐姐去如意茶樓好好吃一頓。”

喻五娘:“這有什麽,親姐妹之間何必談這些,還有這個是我去靈山寺求的平安符,隨身攜帶,能避凶趨吉,擋災化煞,本該生辰那日給你的,昨天被擋在門外,遲了一步。”

她從袖中拿出兩張符出來:“所以今早我又去寺裏燒頭香,求了一張,十二娘如不嫌棄,就都拿著吧。”

喻沅看了兩眼那精巧的平安符:“五姐姐有心了,這府裏有人真心替我過生辰,我感激還來不及,怎麽會嫌棄。”

姐妹兩人客客氣氣的說話,喻沅感謝的眼神無比真誠,可她的手還死死攏在袖子裏麵,沒有伸手來接喻五娘手中的平安符。

喻五娘笑了笑,不覺尷尬,將平安符放在方子上麵,收回手安靜看喻十二娘。

徐苓一直在旁邊等著,等喻五娘說完,才對著喻沅說:“十二娘,我帶了些如意茶樓的糕點來,還有這些是江陵書局新出的傳奇故事,寫得挺有意思,可以用來打發時間。”

喻沅挑了挑眉,也是一樣謝過,讓瑩玉接過兩位姐姐帶來的禮物,包含喻五娘給的藥方和平安符。

她叫人來換了個新手爐,抬眼瞥見桌上一盆寒蘭花苞悄然之間綻出一片花瓣,對徐苓說:“苓姐姐送來的蘭花我很喜歡,昨日和五姐姐說好去徐府看蘭花,去不成了有些遺憾。往後我要去帝京,更沒機會去看了。”

聽到喻沅要去帝京,喻五娘和徐苓都流露出意外神色。

徐苓意外之中更開心些,她拍了拍手,頗有興趣地說,“年底我要隨娘爹娘回帝京,到時候我去寧王府尋你,帶著你在帝京的幾個園子好好玩一玩。”

喻沅笑了笑,客氣地說:“帝京人生地不熟,有苓姐姐這句話,我可就在帝京等著姐姐回了。”

徐苓語氣溫和,態度認真:“孟世子在帝京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對你感興趣的人一直很多,到時必定會有許多人想認識你。”

徐苓話音一轉,居然也從袖中拿出張疊成小方塊的紙,推給喻沅:“不過世子爺是男子,有許多不便在。這上麵寫的都是我的手帕交,我給她們去了信,請她們幫襯一二,十二娘去了帝京遇到什麽麻煩,隻管以我的名義去找她們。”

看到這張紙,喻沅有些詫異,徐苓說的竟不是場麵話,即使她是看在孟西平的麵子上,這份心意喻沅實在不能不領。

但是,喻沅盯著徐苓遞過來的東西,仍舊沒有伸出手。所有莫名其妙的善意,背後都有所求,徐苓不像是會樂於助人的人。

徐苓見喻沅遲遲不拿走,笑意盈盈地猜測:“十二娘可是擔心欠我人情?”

喻沅頓了頓,直截了當問徐苓:“我與苓姐姐見麵不過三四次,姐姐為何如此幫我?”

徐苓:“你放心,這些人情世子爺早還過了,說來我還要謝謝你。這是我自己的心意,不知怎麽的,我見你就心生熟悉,如見前世故人。”

喻沅:“你和孟西平做了什麽交易?”

徐苓:“這就不能說了,不過我求世子爺幫忙是為了我的家人,十二娘千萬不要誤會。”

喻沅手指按在紙麵上,正當徐苓以為她要收下的時候,十二娘將那張紙抓起來丟在燈盞裏麵:“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那頁紙在燭火裏化為嫋嫋青煙。

徐苓和孟西平的交易,關她喻十二娘什麽事。

緊接著,喻沅拿起剪刀,將燭火一刀剪滅。

那一剪落在徐苓心上,徐苓當然不敢小看十二娘。她是親眼見過孟西平下廚房為十二娘做糕點的,再一看喻十二娘如此性情,恐怕帝京那些好友的心思都不能如願。

她緩了緩神:“我明白十二娘的意思,是我唐突了,等回帝京,再請你出來玩。”

喻沅全身暖暖的,懶洋洋地說:“苓姐姐要是想見我,當然可以。”

喻五娘突然唉聲說:“十二娘和苓妹妹還能再見,我這一嫁,以後不能與兩位妹妹常相見了。十二娘準備什麽時候啟程去帝京,能等到我成親嗎?”

喻沅柔聲:“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親自送五姐姐出嫁。”

再就沒什麽話說了,三個人慢慢喝茶。

徐苓給喻五娘使了幾次眼色,喻五娘就像沒看見似的,手裏一碗茶翻來覆去地撇,不主動提告辭。

終於,喻五娘想明白了,一口氣喝了大半碗,在十二娘和徐苓疑惑的目光裏開口:“其實,我有些話想和十二娘說,事關三年前……”

喻五娘話還沒說話,被驟然闖進來的瑩玉打斷:“審問出凶手了,老夫人問娘子要不要親自去看一眼。”

瑩玉跑得氣喘籲籲的,咚咚咚的腳步聲未散。

喻沅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帶我去看看。”

憋了這麽久,喻沅要泄泄火氣。

她扭回頭,目光灼灼:“五姐姐剛才想要和我說些什麽?”

喻五娘被外頭的冷風一吹,腦袋仿佛被凍住了,呐呐低語:“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們先去祖母那。”

喻沅也沒有繼續問,對著徐苓說:“苓姐姐,我還有事,不便相送,等我腿好了些,再去徐府拜訪。”

徐苓便主動離開。

瑩玉找了個兩人抬的小竹轎,轎上四周圍著遮風的布簾,抬著喻沅往正院那邊去。

所有人都在等喻沅。

喻沅下了轎,步子緩而慢,眉目輕掃,上次見到這麽多喻家人,還是在昨天的飯桌上,他們等著她和身後的孟西平。

喻九娘唇上掛著一抹得意神色,昂著頭看過來。

真心假意,一眼便知。

喻老夫人正在喝茶,打起精神,親自起身相迎:“我的乖乖,腿傷成這樣,怎麽不叫人來說一聲,我好將這些人都送到你的院子去審問。”

老太太身上的佛香將喻沅浸潤透了,她屏住呼吸,柔柔弱弱地說:“孫女還好,已經連累祖母牽掛,怎可再勞煩長輩們多跑一趟。”

喻老太太握著她的手坐下,慈愛地說:“你呀,就是太懂事了,才讓人欺負到頭上。”

喻沅輕輕掙脫了祖母的手,看著下麵的幾個人。

下頭跪了兩個丫頭,一個小廝,三個人都被繩索捆著,等會就要送到江陵府衙去。謀害主家,是要殺頭的重罪。

喻沅靠在椅背上,抱著手爐,另一隻手敲著椅扶手:“我何處得罪了你們,你們要置我於死地。”

最前麵一個丫頭氣得胸膛猛烈起伏,惡狠狠地說:“十二娘,當初你做下的惡,你不記得了,我們還記得。今朝償還,隻恨我還是心軟,沒補上幾腳。”

喻沅接連問了三個人,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了他們自認為複仇的故事。

她失了興致,沒什麽話好問的,三年前也是這樣,隨便找了個人,送去江陵府衙。

看來祖母還沒學聰明。

喻沅閉了眼,麵上看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

喻老太太敲了敲桌子:“十二娘,世子爺詢問過三年前的事情,認為當時處理有些草率,沒找到真正凶手,你還記得當時的事情嗎?”

喻沅睜開眼看向喻五娘和喻九娘:“祖母也知道,當時我腦子被撞壞了,這些記不太清,不過五姐姐和九姐姐好像都在現場的。”

喻九娘笑容凝滯,臉色一僵:“三年前的事情,我也不記得了。”

說著她轉向喻五娘:“五姐姐呢?”

喻五娘和喻沅對視一眼,繼而直視喻九娘,平靜地說:“我去的有些遲,隻看到了在岸邊的九娘子和在水裏的十二娘。”

喻九娘狠狠瞪她一眼,昂起下巴:“五姐姐這是什麽意思?”

喻五娘:“九娘子怎麽急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竟當著喻老夫人的麵,吵了起來。

喻老夫人忍無可忍,勃然大怒:“好了,你們倆吵成這樣,成何體統。”

喻九娘還要再罵一句喻五娘,餘光掃到一個人,連忙閉嘴,躲到喻大夫人身邊。

“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孟西平聽了一耳朵兩個小娘子的罵戰,麵色沉沉如海,轉向對瑩玉說:“外麵冷,帶你們家娘子回去休息,我留在這好好聽一聽。”

找來的凶手言辭躲閃,根本不能成事,喻九娘還在下麵得意洋洋微笑。

喻沅早就想走了。

既然孟西平要受罪,她沒什麽不同意的,當即點了點頭,敷衍道:“那我走了。”

作者有話說:

有蟲明天抓,挨個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