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風吹散漫天烏雲, 碧空如洗,湛藍的天發亮,近日難得的一場好天氣, 江陵終於放了晴。

有孟西平鎮宅, 夢裏夢外那些噩夢再沒來打擾,喻十二娘連著兩日睡了好覺。

腿上傷口都結了痂,她去了一部分裹著傷口的布條,睡覺時無拘無束, 覺得分外暢快。

她剛醒, 瑩玉揚著張讓人見了就歡喜的圓圓臉蛋, 甜甜地喚她:“娘子。”

這模樣準是又有好事。

喻老夫人將十二娘的嫁妝都準備好送了過來,還額外在帝京替她買了一座三進三出的宅院, 將房契地契一並送了過來。

喻沅發現契書下麵是厚厚一疊銀票, 鴉羽般濃密的頭發垂下, 自額間覆下淺淺的陰影:“祖母對我可真大方,這嫁妝如此豐厚, 真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瑩玉沒發現十二娘拿著銀票竟恍惚起來,絲毫不見喜色,她看著惦記著喻老夫人送來的東西, 話裏帶著抱怨:“聽說大夫人給九娘子準備的嫁妝積玉堆金。三爺三夫人又不管事,幸好還有老太太還惦念著娘子的婚事。”

粗略數了數, 這些銀票加起來約有萬兩之巨,突然殷勤, 必有所求。喻沅笑意未達眼底,素白的手輕輕拂過這疊厚禮, 祖母挑著此時送來, 意味深長。

她一字一句囑咐瑩玉:“都收起來, 等孟西平把事情處理完了,我再去好好謝過祖母。”

用罷飯後,喻十二娘坐在一把紫檀躺椅上曬太陽,看瑩心打絡子,間或指揮瑩玉帶著幾個丫頭在屋內收拾棉被衣裳,她抱著手爐,舒舒服服的吃著糕點,覺得這日子簡直是神仙過的。

她一日三餐地喝丫頭們挖空心思熬的補血湯藥,身子漸漸好起來,唇紅齒白,陽光暖照下瑩白如玉。

自打喻沅決定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帶上著四個丫鬟後,重生後與她們之間刻意保留的那層隔膜日漸稀薄。想通以後,她心情一下子舒暢很多,即使前路漫漫,總算還有三四個真心待她的人。

她眼尾一掃,忽然見孟西平的侍衛晃了晃,恰巧露出半邊頭頂,此時喻沅見到孟西平的人更覺厭煩。

早知孟西平要來,哪怕早知道一兩日,她也該離開江陵了,要麽就別裝傻,早早在喻府當一個混世魔星。說不定喻九娘也不敢惹她,寧王府聽聞未來的兒媳婦名聲敗壞,會暗示喻三爺用恩情同他們做個別的交易。

喻沅心裏自嘲,心裏飄過無數想法,抬眼見那顆頭如釘子般突兀地定在那裏,揮散不去。

她看了數次,叫了個小丫頭過來,頗為蠻橫地說:“你去讓孟西平的侍衛再往外麵走些,不許擋了我的院子。”

沒過一會,那顆別扭的頭頂消失了。喻沅麵前的光突然消失,她合上書,偏了偏頭,院裏來了位不速之客。

喻沅不禁疑問:“世子爺怎麽又來了?”

原本孟西平已經有兩日不曾出現在喻沅眼前。

今天大清早的,孟西平帶了兩隻木芙蓉過來,陪喻沅沉默地吃了個飯,吃的喻沅如鯁在喉,無暇欣賞那支花蕊含露的木芙蓉花。

等吃完,孟西平一言不發出府去,現在怎麽又回來了。

孟西平在喻沅旁邊坐下:“我來看看你的傷。”

喻沅不看他,語氣帶刺:“讓我再好生休息兩天,我便能活蹦亂跳的下地走路,世子不必費心來看望。”

孟西平不吭聲了,他人高馬大的,委屈地鎖在一個小馬紮上麵,矮了喻沅半頭,風流意氣盡數散去,驕傲的白鶴低下他高傲的頭顱。

她禮尚往來,淡淡地問了一句:“世子爺肩膀上的傷怎麽樣了?”

孟西平手按在受傷的肩膀上,眼底幾分溫和的看向她:“舊傷複發,有些嚴重,勞煩十二娘替我上藥。”

喻沅皺皺眉,一時對麵前得寸進尺的人不知道說什麽話才好。

他眉目生的極好,宛如桃花瀲灩,天生看起來是柔軟多情的種子,擺出最無害的樣子,任誰看了都要為他表現出來的隱痛傷心。

孟西平活脫脫斯文敗類,他將自己最致命的弱點親手捧著給了喻沅。

喻沅上過一次當,拿了塊糕點擋住灼灼視線:“世子爺身邊那麽多侍衛,都是吃幹飯的?”

孟西平無比誠懇地道:“我身上的傷不便叫喻府下人處理,從帝京帶來的人又都忙得很,無暇分身。”

喻沅點點頭,咬了一口茯苓糕:“門口那侍衛在我這守了好幾日,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孟西平沒說:“已經交給你了,就由你起名。”

喻沅腦中靈光一閃:“那就叫孟一吧!”

孟西平對著這個樸實無華的名字沉默了一會:“都聽你的。”

喻沅讓人去通知新鮮出爐的孟一,過來替他的前主子上藥。

孟一行動迅速地過來,眼含控訴地看向讓自己改名的人。

喻沅哼了一聲,將書輕輕摔在他麵前:“你不願意叫這個名字?”

世子爺首肯的,孟一哪敢不願意,他連連搖頭,跟在世子爺後頭進屋去了。

在裏頭收拾東西的丫頭們都先出來了。

喻沅能聽到裏麵隱隱預約的聲音。

孟一似乎是在和孟西平說他身上的傷很重,需要盡快找大夫再處理一下

而孟西平始終沉默,最後沉著喝了一聲。

想也能知道裏麵的情景,孟西平根本不會乖乖聽孟一的話。

喻沅先是讓瑩玉去找胡大夫,後又提起聲音,對裏頭的人說:“孟一,你從今天起便是我喻十二娘的人,不用再怕孟西平。世子爺的傷,你盡管下手處理,該用藥的用藥,有事我擔著。”

果然,裏麵動靜立刻小了些,孟西平再出來時,脖頸發間濕漉漉的,像是從水裏出來,也不像來時那麽輕鬆自如。

孟一麵色沉肅,和喻沅行了個禮,手掌上有烏黑的血跡。

喻沅叫孟西平坐在另一把剛搬來的黃花梨躺椅上:“你再等一等,胡大夫馬上就來,我讓他給你看看。”

孟西平乖乖聽話,並排坐在十二娘旁邊,仔仔細細看了一圈院子:“我聽說,你是三年前才搬到這裏來的,因為害你的人?”

喻沅對他的態度不滿:“世子爺想問什麽?我的確是作繭自縛,低估了背後那人害我的決心,才狼狽逃到這裏。。”

孟西平伸手要撫摸她的頭,手伸到中途收回,也不解釋:“去了帝京,你可以隨意出入寧王府。我在帝京也有些別院和宅邸,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喻沅現在手裏有錢,氣壯理直:“祖母剛給了我一座宅子,還有不少錢,夠我在帝京置辦幾個喜歡的房產。”

秋日暖陽,足以慰藉人心。

喻沅的眼神掃到他臉上,孟西平的靈魂同她眼底的光一並戰栗起來。

他靜靜地問:“那我送的禮物你喜歡嗎?”

同樣的禮物,一成不變的“沅”字,生怕不知道那禮物出自寧王府,還變著法送了四五年。

喻沅重重道:“不喜歡。”

孟西平若無其事地說:“那我明年再送些別的。”

說到生辰,喻沅心裏一直有疑問,要問一問孟西平。

喻沅頗為嚴肅地說:“我生辰那天,世子爺為什麽來遲了?”

孟西平有些遲疑,似乎是不知道怎麽回答她:“那日我有些事要處理,去了江陵城外,趕回來……”

喻沅臉色越來越冷,掛了層霜,不耐煩地打斷他:“知道世子爺不方便說,不必說了。”

又有一個灰衣男子進來,和孟一打了個招呼,將一封信遞給孟西平。

“慧宜公主來信,請您速回帝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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