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玉沒急著追出去, 她在原地站了站,剛剛反應過來,扭過身子小心翼翼地問:“娘子, 不止喻九娘, 五娘子也和落水的事情有關係?”

她一直覺得喻五娘是真心對自家娘子好,曾經為了娘子和喻九娘對峙,對喻五娘觀感不錯,突然聽十二娘提起五娘子, 心內警惕異常, 頓時覺得喻府人心險惡, 除了十二娘,個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良久, 瑩玉還握著拳, 一臉被喻五娘欺騙真心的委屈樣子。

喻沅被瑩玉要去找喻五娘討個說法的模樣逗笑了, 眼睫上裹著一層金燦燦的光輝,像蝴蝶的光翅般輕輕扇動。

光翅閃了閃, 一股淡淡的香風縈繞在瑩玉周身。

她拍拍瑩玉的頭,被漸漸吹過來的風吹得起身進屋,身姿單薄卻堅韌:“剛才這話是我隨便猜的, 五姐姐向來消息敏銳的,又和喻九娘不對付, 說不定知道些什麽內幕。我讓孟西平順便去查查,萬一誤打誤撞能查出個什麽線索來, 也要好好感謝五姐姐的。”

瑩玉輕聲嘀咕:“怪不得九娘子身邊那幾個丫鬟最近不來找麻煩了,婢子以為她們是怕了世子爺的威風。”

喻沅笑了笑, 表情不很輕鬆, 從孟西平來江陵, 喻九娘這一番都是故意為之,她和她身邊的人怎麽會突然怕起來孟西平。

瑩玉一拍大腿,猛地道:“不行,我得去和世子爺說說,三年前的事喻九娘肯定逃不脫,她最近低調,一定是做賊心虛,還有她身邊那個珍兒,婢子想起來以前就見過她。她是九娘子的心腹,攔我和瑩心攔的最凶,肯定知道些什麽。”

喻沅一隻手虛虛扶著門欄,回頭看瑩玉,眸子清清靈靈:“你隻需稍微和孟西平說一說,麻煩事讓他們去做,你不要沾手。”

萬一喻九娘狗急跳牆,有什麽不敢做的,孟西平皮糙肉厚,身邊又有無數護衛,不怕出事,喻沅擔心瑩玉折進去。

瑩玉心裏湧起一股暖意,又想起來:“昨晚五娘子還叫丫頭來問娘子何時有空,一起去如意茶樓賞新出的戲,婢子這下該如何回複?”

喻沅已經聽說了喻五娘對喻九娘在祖母和孟西平麵前的一番對峙,大約也弄清楚了喻五娘的心思。

她心裏和明鏡似的:“你就說我最近要收拾行李不得閑,和她們的態度該如何便如何,平常應對。”

瑩玉跑出去找孟西平,卻也有個丫頭一直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後,看到瑩玉和孟西平說完話,自己極為隱蔽地躲在後頭,然後悄悄轉回了喻九娘院子。

喻九娘正在午睡,不許任何人打擾,那丫頭在外麵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等到喻九娘起來叫她進去問話。

“十二娘身體這麽快就好了。”

喻九娘聽說十二娘院裏的丫鬟緊張兮兮去將胡大夫請過來,還以為喻十二娘出了事,不料竟從大夫口裏得知的是十二娘幾乎痊愈的消息。

她麵色陰沉,還以為喻沅要在**躺上十天半個月,話語惡毒:“這次沒磕破腦袋,算她走運。”

小蓮替喻九娘梳著烏黑濃密的頭發,弱弱說話:“娘子,世子爺還會繼續查下去嗎?”

喻九娘親自描眉,她專注地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慢慢修飾細眉:“凶手都已經送到他跟前,這事自然就算了結。”

小蓮想起那關在柴房裏麵的幾個人,和他們從小一起在府中長大,她心生憐憫:“娘子,她們真的要被送去官府嗎?”

喻九娘眼裏光華流轉,施舍般的瞥了一眼小蓮:“她們謀害十二娘,你以為孟西平能饒得了她們,十二娘也不是軟和性子。”

小蓮欲言又止,呼吸聲重得很。

珍兒冷冷淡淡提醒:“小蓮,可不要心軟做傻事。送到府衙去,他們最多不過受些杖刑,再流放個幾千裏,罪不至死。”

喻九娘將描眉的煙墨輕輕放下,垂眸思索片刻:“小蓮,我知道你的娘和姐姐還在外頭等你回去,這次你幹得不錯,我給你和家裏人都放個假,好好休息兩天,後天再來伺候。”

等小蓮出去,喻九娘立刻冷淡下來,對珍兒冷漠說:“你親自再去走一趟,看著點他們的爹娘,好好捂住他們的嘴。”

珍兒點頭:“那幾個人處理的幹幹淨淨,小蓮婢子也會繼續盯著。”

喻九娘想了一遍,確定沒什麽疏漏之處:“沒讓我娘知道吧。”

珍兒:“大夫人一點不知情,您放心吧。”

喻九娘抿了抿唇,心情好得很:“也好,暫時放過十二娘一馬,她在喻府得眾人照拂,到了帝京焉能如此自在。等她吃盡苦頭,我再風風光光的去帝京。”

珍兒知道喻九娘為何如此高興,喻大夫人有個手帕交,嫁到了帝京侯府,兩人之間的交往一直沒斷開。喻大夫人先前委托手帕交,替九娘子在帝京尋覓佳婿,前幾日剛剛來了信,三皇子要選妃,手帕交便在三皇子的生母,賢妃娘娘麵前提了一嘴喻九娘,據說賢妃娘娘有些中意。

手帕交同大夫人約定,等喻家人進京,借機帶著喻九娘進宮露露臉。

喻大夫人和喻九娘得知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喜不自勝。

珍兒笑著行禮:“提前恭賀娘子順心如意。”

喻九娘得意地笑了笑,隨手將一隻金釵賞給珍兒,滿是皇子妃位唾手可得的誌得意滿,輕飄飄地說:“你最近辦事得力,賞你的。”

小蓮心事重重出了院子,準備去找姐妹說兩句話,剛走了兩步,便看到一個灰衣男子拿著劍走向她,嚇得她呼吸停滯,猛地摔坐在地上。

她最近本就心驚膽戰,這下更是受了驚嚇,慌張爬起來要跑:“你是誰。”

灰衣男子態度堅硬如鐵,攔住她:“跟我走。”

*

實際上,孟西平再次來見,比喻十二娘預估的時間要快很多。

第二天晚上,當時已經是滿天星子,萬籟俱寂,一盞素白的燈籠匆匆飄過後院,將逐漸沸騰起來的前院甩在身後。

“不管誰想來找十二娘,一一攔下。”

棺材臉的灰衣男子和孟一麵麵相對。

火龍燒得正旺,撲得人一身熱氣。

喻十二娘身著單衣,躺在美人榻上麵,雪白的腳掌踩著湯婆子,兩個丫頭圍在她身邊,捏肩捶腿,喻沅像隻得到饜足的貓,時不時嬌哼一聲。

孟西平推門進來,他穿著灰撲撲的披風,眉頭緊鎖,看到喻十二娘望過來的眼神,立刻肯定得說:“你早知道了。”

丫頭們得了喻沅的眼神,魚貫而出。

喻十二娘沒有動作,她依舊躺著:“這裏是我家,事情又出在我身上,我心裏多少有些猜想。”

而今晚孟西平的行為,肯定了她的猜想。

孟西平頓了頓:“你以前怎麽不說?”

喻十二娘翻身而起,凶巴巴地反問他:“有用嗎,這事該我問世子爺,是殺還是剮,世子爺這次準備怎麽替我做主?”

仿佛孟西平說的不好,不合她心意,她就要再咬孟西平一口。

得了喻沅的提示,孟西平重點關注了喻九娘身邊那幾個丫頭,果然有了新發現。

他先帶走了小蓮,叫人暗中盯著珍兒。

喻九娘本是不放心叫珍兒,叫她再去看看,不想天不助她,正好被孟西平抓到尾巴。

孟西平順藤摸瓜,找到了小蓮珍兒和柴房裏麵那幾個替死鬼的勾連證據。

孟西平語氣深寒:“自然是一起送到江陵府衙,等候徐知府發落。”

喻沅抱著膝,對他的答案不十分滿意:“那喻九娘呢?”

她心知真正的謀害者始終隻有喻九娘一個,不管是誰,都隻是聽從喻九娘命令的傀儡。

喻大夫人三年前曾經替女兒出手,死無對證。

喻九娘辦事沒有她娘利落,不夠心狠手辣,留下小蓮才被孟西平查到。

孟西平剛剛從喻九娘那裏過來:“一報還一報,我來時已經讓人將喻九娘一並送往江陵府衙。”

他說完,目光忽然不受控製地在她泛紅的腳背上一掠而過,伶仃的腳踝,腳指甲上塗著粉色蔻丹,像木芙蓉的花瓣,他不動聲色地吐了一口氣。

怪不得剛才前院突然沸騰了一陣,縱使祖母和大伯母看重孟西平的身份,也不會容忍他將喻九娘送到江陵府衙。

喻十二娘渾然不覺孟西平已經走神,心裏想位長輩怎麽還沒來找她算賬:“世子爺可知這件事情有多麻煩,與整個喻家為敵,不怕走不出江陵府。”

孟西平目光飄飄落落,忍無可忍,扯過絨毯蓋在喻沅身上,幽幽說道:“喻家有和寧王府作對的勇氣,也不至於到如今的地步。”

喻沅親眼見過寧王府的權勢,足以讓喻三爺為了一個世子妃位癲狂。倘若孟西平單單將人帶到喻老夫人麵前,祖母她們或許會像當初放棄她一樣,輕易放棄喻九娘。

家醜不可外揚,孟西平將這件事鬧得太大了,即使為了喻家,喻老夫人也不可能讓一個嫡親的孫女流落到府衙去,她們一定會出手保住喻九娘和喻家的名聲,不過是多了小蓮和珍兒兩個替死鬼。

孟西平當然知道,以喻沅的性子,對上帝京貴女毫不遜色,遲遲沒對喻九娘報複回去,怕不是為了那一點微末的姐妹之情,整個喻家沉甸甸壓在她身上,她無人可以依仗。

他撥亮了蠟燭,眼珠子黑漆漆的,沒有絲毫溫度:“我和徐大人打了招呼,今夜讓喻九娘在牢裏吃吃苦。”

“若是徐知府不判,我也有辦法,讓喻九娘從此記住這個教訓。”

喻沅蹙眉不解,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些不詳的意味。

她警惕地問:“你想幹些什麽?”

無人替喻十二娘主持公道,他來便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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