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母自從失明之後,一切生活都得專人護理。

吃飯時,也不免要一個丫鬟坐在身邊,一勺勺喂著吃。

這丫鬟顯然沒有與崔母經過長期磨合,一點也不了解崔母進食的頻率和口味。

惹得老太太連連皺眉。

眼見一塊茄子直接喂到了鼻子上,老太太發火了,板著臉罵道:“你想嗆死老身啦。”

“奴婢不是故意的,請老夫人饒恕。”小丫鬟嚇得臉都綠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崔母心又軟了,和藹的說道:“起來吧,也不怪你。你們要是有春梅的十分之一啊,我老婆子也算有福了。”

崔婷婷趕忙掏出手帕,給崔母擦了擦口鼻之間的油漬。

崔母聽見飯桌上安靜了許多,解釋道:“讓姑爺笑話了,我本來有個丫頭,叫春梅,甚是伶俐。虧得她,我老婆子才享了幾年福。春梅父親前日不幸夭亡,回家奔喪去了。”

孟凡這才恍然,看向崔母的眼睛。

那雙眼,眼瞳部位生滿白色的膜衣,應當是後世老人常見的白內障,最終導致了她的失明。

老太太如此和藹可親,卻被一雙眼睛折磨得晚景淒涼,要是能讓她恢複光明就好了。

孟凡說道:“祖母,您這眼睛,大夫怎麽說?”

崔母道:“左不過是什麽怒氣傷肝,血不就舍,氣血耗散之說,如今啊,眼前隻有個明暗,其它一概看不見嘍。那幾年民象我兒,被那隋煬帝楊廣冤殺,老身日夜不得安枕,整日價哭得昏天黑地,漸漸就成這樣了,我可憐的兒呀。天殺的昏君楊廣,總算得到了報應,大快人心。不說這些了,今天是高興的日子。”

“祖母,您這眼睛,都有哪些大夫看過?可曾找過孫思邈孫神醫?”孟凡問道。

“孫神醫哪是那麽好請的,昔年二哥在京師,時遇孫神醫為太上皇視疾,曾親自去請。奈何孫神醫分身乏術,根本無瑕前來博陵。老太太年邁,也不好周車勞頓,就這麽錯過了。後來再去找,哪還有蹤影?”三嬸鄭月娘遺憾的說道。

孟凡笑道:“我與孫神醫是故交,孫婿這便修書一封,請孫神醫前來,為祖母診視,或可令祖母重見光明。”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聽說這位孫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能。老太太若得他醫治,這眼睛定然好了。”

“賢婿,三叔敬你一杯,老母若是真能重見天日,你就是咱們崔家的大功臣啦。”

“三叔,三嬸客氣了。本來就是一家人,互相幫忙理所應當。”孟凡謙遜的說道。

三叔嘴角勾起一抹奸笑,說道:“侄婿此言大善,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聽說你在長安城開的酒樓,賓客如雲,生意很是不錯呀。三叔也老大不小了,總守著家裏那幾間鋪子,沒個安身立命的產業,這後半輩子怎生處?”

“因此三叔也想在博陵城裏,開上一家大酒樓,還望侄婿不吝賜教。”

崔民德順杆爬,想把這件事,做成順理成章的買賣。

崔母一聽就不高興了,罵道:“你守著家裏那幾間生藥鋪,還兀自不滿足,家裏是缺你吃的還是缺你穿?孫婿的酒樓生意興隆,那是人家孟家的本事,什麽道理非要貼你崔家?倒是鶯鶯出嫁,婷婷逃出魔掌,多虧了孫婿百般照撫。咱們崔家可是連一文錢嫁妝都沒出。”

“老婆子我想好了,民象我兒雖去了,他的那份家產中,少不得有鶯鶯婷婷的嫁妝在裏頭,豈可再麻煩人家孟家?”

“母親大人嚴重了,侄婿這也不是外人嘛?何況他也無償把技藝教給了很多人,咱們一家人反倒見外了不是。”崔民德死皮賴臉的嘟囔著。

崔母一聽急了。

“今日有晚輩在場,我姑且給你麵子,這件事你再也休提。”

崔民德把頭一縮,再也不敢說話。三嬸鄭月娘也鬧得一臉尷尬,臉拉得老長。

飯桌上頓時就僵住了。

眼見父親吃了癟,崔浩文嘀咕道:“不讓他幫忙倒也罷了,咱崔家的東西,憑啥給他。崔家人還不夠分呢。”

“你給我住嘴,滾出去。”崔母耳朵很是靈敏,氣得渾身直哆嗦,“我老婆子雖然眼瞎,可還沒死呢?這個家什麽時候由你們做主時,再來指手劃腳不晚。”

“瞧老太太說的,民德他也隻不過順嘴提了那麽兩句,侄婿若是不肯,我們也不好強求。老太太您就別生氣了,沒得氣壞了身子。”鄭月娘怒其不爭的瞅了一眼自己丈夫兒子,又瞟了孟凡一眼。

孟凡知道,自己得罪了崔家三房,恐怕日後在博陵城的生意,沒這麽容易開展。

不過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他反倒沒打算通融。

這個便宜三叔,越是想不勞而獲,得到他家的技術,他越是不想給。能奈我何?

崔母聽了鄭月娘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也須是名門大戶家的女兒,如何學著你丈夫不明事理?你這麽說,將孟家置於何地?這不是以勢壓人嗎?隻要我老婆子還活著一天,即使是孫婿答應幫你們,我老婆子也不許。你們若是嫌家裏那幾間鋪子太寒顫,我老婆子就收回來,給婷婷將來做個嫁妝……”

“母親說哪裏話,孩兒怎會嫌棄。蒙母親大人信任,孩兒一定竭盡權力,把咱崔家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崔民德偷雞不成,險些蝕把米。

這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回過味來。

這姓孟的侄婿,想必早就知道母親的脾氣,故意讓我當眾出醜。

若是到這地步,他還回不過味來。那這麽多年博陵城的頭號大紈絝他就白當了。

崔民德語氣討好似的,哄著崔母,臉卻冷得像塊鐵疙瘩,瞪著孟凡,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崔浩文更是狠狠的瞪著孟凡,想著怎麽算計他。

崔鶯鶯看見三叔和堂弟陰沉的臉色,悄悄抓住孟凡的衣袖,一臉擔憂。

崔母眼瞎心不瞎,僅憑感知,就知道麵前的情形,遂厲聲警告道:“你們一家人給我聽著,誰要是敢打孫婿和兩個孫女的主意,我老婆子絕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