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壽如同醍醐灌頂,辭別李世民,帶著副使揚長而去。
當天就離了鴻臚寺,風風火火的出了城,趕回了高句麗。
就在他踏上回國的歸程之時,高句麗已聯合百濟國,對新羅國展開了全麵軍事行動,豈圖吞並新羅。
淵蓋蘇文的野心昭然若揭,大唐朝廷大為震動,驛馬往來不絕,密切關注著東北方向的動靜。
與此同時,貞觀十六年二月,由魏王李泰主持編撰的《括地誌》終於完稿。
唐太宗高興至極,如獲至寶,不僅將這部著作收藏進了皇家藏書館,還接二連三的大肆賞賜李泰。
先是賜物萬段,緊接著又每月接連不斷的賞賜大量財物。
甚至賜給了李泰一坊之地,任由他在此地擴建魏王府。
給魏王的賞賜之多,甚至遠遠超過了太子的規格。
群臣紛紛側目,為了防止禦使言官們上書詰問,李世民幹脆下詔,取消了太子出用庫物的限製。
李承乾上表推辭,李世民道:“你是家裏的長子,國家的儲君,應當與別人有所不同,所以才有這道詔令,以彰顯你的特殊地位,願你用道德自我規範,恪守本份,無煩致謝。”
太子接到詔令後,驚怒交加,一連幾天茶飯不思,坐臥不寧。
太子接連失寵,先是蜀王李恪促成唐吐聯姻有功,被太宗大加讚賞,緊接著又是魏王李泰編撰括地誌有功,被太宗獎勵。
李承乾文不及李泰,武不及李恪,此道詔令一出,更是被滿朝文武所共識。
原來你身處東宮,不過是因為你是聖上的長子,理應成為國家的儲君,僅此而已。
太子的嶽丈候君集因此十分焦燥,常常敦促李承乾上進。
李承乾卻破罐子破摔,既然失了聖寵,幹脆不理政務,整天和一幫子宦官泡在一起。
東宮屬官於誌寧,杜正倫等人瞧在眼裏,不免批評他兩句。
哪知太子不僅不肯悔改,反而變本加厲。
在一連串的高壓監視之下,李承乾反而更想逃離。
他新近寵幸了一名“美姿容,善歌舞”的太常樂人,給他取名稱心。
這樂人最會哄人,每天都纏著李承乾,同進同出,同吃同睡。
甚至連太子妃都感覺到了太子的異常變化,而大為震怒。
但李承乾不光不聽言官們的勸阻,就連太子妃的哭鬧都置之不理,依然我行我素,與男寵一同起居,悄悄關起門來,在東宮作樂。
他以為一道東宮的牆壁,就能擋住天下人的耳目。
哪裏知道,東宮的一切,時刻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
這天,蜀王李恪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趕到天道樓來,找孟話說話。
綠珠將之引上樓頂,才進茶室,李恪就迫不及待的說道:“先生聽到什麽風聲沒有。”
孟凡笑著請李恪入座,湛上一杯茶,淡然道:“長安的風從來就沒停過,王爺所說的這道風,又是指向誰的呢?”
“東宮啊,當然是東宮太子。這種時候,還有什麽比東宮裏吹出來的風更讓人興奮?”李恪興奮的舉盞將茶湯飲盡,接著說道,“昨日東宮傳來消息,說太子寵幸了一名太常樂人,兩人如膠似膝,每日都在宮中尋歡作樂。依先生所見,如果本王這時候讓手底下的言官們奏上太子一本,陛下會不會勃然大怒,嚴懲東宮。”
禦使有聞風奏事之權,即使事後查明不實,也不用擔任何責任。
李恪自以為這招十分高明,豈知孟凡卻連連搖頭,大不認同。
“王爺若如此,無異於自尋死路。越是這種時候,王爺越是需要靜。試想東宮這事,就連王爺的眼線都已風聞,那麽朝廷之中,比王爺先知道這件事的人,一定車載鬥量。王爺你想過沒有?為什麽旁人都沒有讓禦使進言,就獨獨你蜀王殿下,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孟凡意味深長的看了李恪一眼。
李恪恍然大悟。確實如同襄國公所說,以自己手裏的那點眼線,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比其它皇子更早。
他們都沒有上表彈劾太子,自己著什麽急呢?
若非自己事前長了個心眼,前來征詢襄國公的意見,險些就釀成大錯。
“以先生之見,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仍由太子在東宮胡作非為?”
孟凡接著搖頭道:“如今諸皇子中,誰最得陛下聖心?”
李恪連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那當然是魏王啊。他新近編成的那本括地誌,父皇愛若珍寶,閑暇時,總喜歡翻上兩卷。每回看到那套書,就給四弟送來許多獎賞。本王聽說,魏王的府庫裏,已經存不下別的東西了,正準備在太平坊興建新的魏王府。”
“王爺既然知道這些,還著什麽急?”
李恪恍然,驚喜道:“對呀,先生所言甚是,魏王這時候,肯定比我著急多了。恐怕這時候已經讓言官們具表彈劾了也說不定。”
李世民一代雄主,眼明心亮,豈能放鬆對太子的監視。他一定很早就得知了此事,至所以沒有即時處置,想必也意在試試外界對東宮的反應。
這種時候,誰跳得越高,將來誰就越倒黴。
綠線安插在魏王府內的眼線已經傳回了消息,魏王李泰確實已經開始著手對太子的彈劾。
但李泰也不是省油的燈,心眼並不比孟凡少多少。
李泰的王妃,是皇貴妃韋氏的親侄女,韋氏一族,一直在背後暗中支持他。
李泰為免引火燒身,將這件事告知了韋氏,想請她想辦法,對付李承乾。
韋妃卻告誡他,不能由自己出麵,最好由東宮屬官自己出麵奏聞陛下,這樣才能讓自己始終立於不敗之地。
怎麽才能讓東宮屬官自己跑去向陛下舉發呢?
東宮的言官們也不是傻子,他們直屬於太子領導,今天舉發的太子,太子如果沒事,明天就會給他們小鞋穿。
因此,他們寧願犯顏直諫太子,也不敢跑到陛下麵前,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去給太子臉上打黑。
除非他們不想幹了,或者幹不成了。
這件事雖然諸王的眼線都已知曉,但文武百官還多有不知的。
韋妃派人將這件事情發散出去,弄得滿朝文武都知道了太子胡鬧。
第二日早朝之時,群情嘩然,滿朝的言官們,都議論紛紛。
東宮屬官於誌寧,杜正倫見事情鬧大了,害怕擔責,遂主動將此事奏報給了李世民。
早朝之上,李世民龍顏大怒,下令長孫無忌徹查此事。
長孫無忌被這個親外甥氣得夠嗆,領著一幫人直搗東宮。
這時候,太子還不知所謂,與稱心一同在館閣中對弈。
兩人棋下得正酣,卻見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跑進了閣子,大聲叫道:“禍事了,禍事了,殿下,國舅爺來了,還帶著一幫凶神惡煞的禦林軍,聲言要幫助殿下煎除佞臣,以正視聽。”
“什麽?豈有此理,東宮六率何在,就這樣任由他們在本宮頭上撒野?”李承乾大驚失色,起身就想出去看個究竟。
稱心過來扶住他,二人挽著胳膊剛出樓門,就見舅舅長孫無忌衝到跟前,厲聲喝道:“誰是稱心?”
東宮的幾個屬官戰戰兢兢的跟在後麵,於誌寧顫抖著手,指向太子身旁的近侍。
長孫無忌二話不說,嗆啷一聲拔出寶劍,一劍就刺死了稱心。
血刷得一下噴濺而出,噴了李承乾一臉。
“啊,啊,啊,啊……”
李承乾嚇得六神無主,驚聲尖叫。
東宮屬官,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
長孫無忌收劍入鞘,冷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於誌寧戰戰兢兢的站起身來,扶住太子道:“殿下,今日之禍,全由你不聽勸諫,以致失了聖心。望殿下好自為之,再別有下次了。”
李承乾一把抓住於誌寧的衣領,拚命搖晃。
“你們這幫貪生怕死之輩。這裏是東宮,是本宮的東宮。不是他的齊王府。你們為什麽不擋住他,為什麽不擋住他呀?稱心,稱心啊。”
李承乾涕淚交流,仆在血流不止已然氣絕的稱心身上,傷心欲絕。
東宮率衛們各各噤若寒蟬,誰敢擋國舅爺的大駕?
更何況,他還是帶著聖上的口喻來的,一路高舉著聖上的禦賜寶劍,高喊著擋我者死。
率衛們唯恐躲的不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