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鋒的提議很有道理。
秦霜星腦袋暈乎乎, 本能地思路跟著他走。
雖然隱約覺得不太對勁,但一時間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或者,不綁榮鋒……呃, 綁他?
好像也不太行。
畢竟他肯定比榮鋒晚帳篷……他還要去燈誘呢。
手被皮帶綁著,還怎麽做事……
秦霜星腦子裏浮現出自己雙手被縛,忍著羞恥在兩位學長麵前收集昆蟲的場景。
隨即又為自己竟然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而愈發羞愧。腳趾摳地恨不得當場摳出一座90層地宮。
“那……好吧!”
秦霜星紅著臉答應了。
榮鋒背過身去, 解開皮帶。
秦霜星聽到哢噠一聲響,隻覺自己的心髒也跟著彈跳一下。
呼吸無法控製地急促起來。
好、好怪啊!
真的好怪……
他站在榮鋒背後, 有些心虛地四處張望一下。
宋錚陸嶸兩位學長,正站在遠處,調試燈誘裝置。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整片河灘,隻有燈誘裝置,還有帳篷這邊有亮光。
而麵前這頂小帳篷,恰好擋在他們和兩位學長中間。
就、正好遮住。
不會被看到……
“……!”
秦霜星不知怎麽,心髒又狠狠撞了下。
腦袋暈乎乎的, 臉上也燙得要命。血管好像在突突地跳, 他忍不住揉了下額頭。
感覺他們好像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雖然好像確實、有點點奇怪……
秦霜星努力把腦子裏的奇怪念頭趕出去。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
榮鋒就忽然把皮帶遞過來了。
“……!”
措不及防,黑色的皮帶闖進他視野裏。
榮鋒的皮帶, 樣式很簡單。黑色皮革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中顯示出一種奇異的光澤, 金屬卡扣, 鈍重堅硬的質地,卻莫名讓人覺得,摸上去會是暖的。
——因為是他剛從腰間解下來的。
皮帶隨意折了幾下, 柔韌堅實的質地, 恰好是很適合抽打的長度。
“……”
秦霜星盯著他手裏的東西, 呼吸慌亂而急促。
一時不敢伸手去接。
“……怎麽了?”
榮鋒開口, 聲線也略啞。
他曾有段時間,嗓子被火場的濃煙燎傷。如今已經好些了。
卻比那時,更為低沉撩人。
“現、現在就……”秦霜星感覺自己根本說不出那個“綁”字。
他的喉嚨發軟,嗓音膩呼呼的,像有什麽東西堵住了喉嚨口。
他勉勉強強地換了個字眼。
“就、就弄嗎……?”
“沒事。”榮鋒說,“我很早就睡。先綁起來吧。省得我……”
他笑了下,“睡著了,四仰八叉。你進來了都沒地方落腳。”
“……哦、哦。”
秦霜星腦袋暈乎乎,已經沒辦法自己思考了。
隻會照著他說的做。
他從榮鋒手裏接過皮帶。果不其然,皮帶上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體溫。
奇異而陌生的觸感,那種熱度,幾乎讓秦霜星感到皮膚發燙。
羞恥感像蛛網,一絲絲地爬上心髒。
秦霜星感覺喉嚨裏也癢癢的。他忍不住咽了下唾液,隨即又有種舔嘴唇的衝動。
……太奇怪了。
他在幹什麽啊……
秦霜星忍著羞恥,低著頭,上前一步。
他根本不敢去看榮鋒的臉。
“……”榮鋒視線微垂,盯著他發絲柔軟的頭頂。
喉結微滾。
略暗的眼神,仿佛克製著某種翻湧的情緒。
榮鋒雙手平舉。手腕上感覺到輕微的壓力。
秦霜星低著頭,一圈圈地把皮帶纏繞上去。
黑色皮革質地柔軟,卻又堅實。他一圈圈地纏繞,怕勒痛對方,因此皮帶與手腕間留出了極大空隙。
榮鋒嘴角一勾,主動地,把兩個手腕並緊。
“太鬆了會掉的。”他說,“綁緊點。”
“……!”秦霜星渾身一震。
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訥訥地應了一聲。
然後小心翼翼,抓著皮帶一頭,收緊。
黑色皮革彼此摩擦。發出輕微響聲。
聽得人,耳膜發癢。
讓人幾乎發瘋。
發瘋地,想要做些什麽。
榮鋒盯著他。不動聲色地舔了下犬齒。
……是該綁起來。
他唇角的笑意,帶上些自嘲。
——不綁起來,就真的,忍不住了。
……
秦霜星慢吞吞地來到了河灘邊,燈誘裝置的安放處。
“你們聊什麽呢?”
陸嶸唇角含笑,饒有興致地朝帳篷那邊瞟了一眼。
“沒、沒……”
秦霜星有些說不下去。
夜色雖深,燈誘裝置這邊卻很明亮。
畢竟他們用的汞燈,亮度足夠,波長也合適。可以最大限度地吸引來趨光性昆蟲。
秦霜星情不自禁地揉了下臉,想把臉上殘存的熱意擦掉。
陸嶸忽然低笑了下:“嘖。”
他的聲音很輕,在燈誘帳篷白色振布的摩擦窸窣中,顯得低不可聞。
秦霜星假裝沒聽到。繞到燈誘裝置另一邊,幫著宋錚一起做最後的確認。
“那邊還有幾個管子。幫我拿一下。”宋錚說。
“好的。”秦霜星乖乖伸手去拿。
這是他們用來存放昆蟲的EP管。
管口粗細不一,各種不同大小,用來安置不同體格的昆蟲。
每個EP管裏都已經事先塞進了乙酸乙酯浸潤過的棉花。
乙酸乙酯可以快速地麻醉、殺死昆蟲,避免這些樣本在管子裏自相殘殺。
當然,作為昆蟲學專業的學生,他們在采集樣本的時候也會仔細甄別。絕不會去碰那些數量稀少的品種。
此時一切準備就緒,宋錚抬眸,朝另外兩人看了一眼。
“我開燈了。”
語氣稀疏平常,好像在宿舍裏熄燈前說“我關燈了”那樣自然。
“嗯。勞駕。”陸嶸笑意盈盈。
眼底月色如水,柔波**漾。
宋錚不動聲色地移開眼。
哢噠。按下汞燈開關。
秦霜星手裏握著EP管。心裏的期待一點放大。
他不是第一次做夜間燈誘。
卻是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在深山裏做燈誘。
這種和人一起合作的感覺,真好。
久違地想起了童年。
想起小時候,他還能正常地跟人社交,還能很自然地跟小朋友一起玩的時光。
秦霜星長長呼出一口氣。
側過頭。
聽到空氣中,昆蟲翅膀摩擦空氣的輕響。
來了。
第一隻被光線吸引的昆蟲。
來了!
……
榮鋒雙手被縛,卻並不影響玩手機。
山裏有信號。他捧著手機,玩了一會兒。
發現自己還是睡不著。
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接近他平常睡覺的時間。
腦袋卻清醒得很,睡意全無。
……是因為環境陌生麽?
榮鋒抬起眼,望向帳篷頂。
小小的單人帳篷,材質很輕盈。很顯然是考慮到整整四天要在山裏跋涉,為了盡可能減輕負重,才選擇了這麽小的尺寸、這麽輕的質地。
說起來,這幫昆蟲係的大學生,對自己也是夠狠的。
每個人就背著一個登山包,要進山待滿整整四天。而且也都老老實實,沒帶火種。打算靠著麵包火腿腸和水來糊弄肚子。
那叫什麽?
大學生特有的,清澈的愚蠢?
一念至此,榮鋒不禁莞爾。
抬起手來,欣賞自己手腕上的皮帶。
……咳。
他也不知道,剛才怎麽腦子一抽,就讓秦霜星把他給綁了。
現在想來其實……有些出格。
但也沒想到,秦霜星居然真的那麽聽話。
他讓他綁,他就綁了。
榮鋒回想起秦霜星紅著臉,低頭給他捆手腕的模樣。
忍不住舔了下犬齒。
——如果讓他做別的,他也都會聽話照做麽?
總覺得,會。
秦霜星信任他。
特別特別信任他。
……這樣其實不太好。
榮鋒及時遏製住了自己心底,某些不可言說的念頭。
他隨意地把手垂下。再次抬起眼,盯著帳篷頂。
——正因為秦霜星信任他,所以不可以。
不可以利用人家的信任。
不可以欺負人家。
……他確實該把自己綁起來。
可惜皮帶隻有一條。不然最好,把腿也給綁起來。
榮鋒長長呼出一口氣。又看了眼時間。
……才九點一刻。
他們那個什麽,燈誘?
要做多久?
秦霜星什麽時候進來睡覺?
榮鋒十分正直地思考著這個問題。正直地閉上眼。等待。
放下手機之後,帳篷裏立刻安靜下來。
自然而然地,河灘那邊的聲音,也傳進了帳篷裏來。
“小心那隻紅蝽……別碰,太臭了。”
“學長,這是什麽?月神蛾嗎?好漂亮……”
“不是月神,是紅尾大蠶蛾。你看它的邊帶,有很淺淡的紅色。月神是綠尾,以前一度被認為是綠尾大蠶蛾的一個亞種,十幾年前才被獨立出去。”
“哦哦……”
“宋師兄喜歡蛾類?你看,這隻也很漂亮……”
榮鋒:“……”
帳篷簾布縫隙裏,隱約傳來大量昆蟲拍打翅膀的聲音。
以及,體積很小的飛蟲,不斷撞擊布片的聲音……
榮鋒嘴角一抽。雖然心裏清楚知道這是河灘那邊燈誘裝置的聲響,卻還是忍不住,掙紮著爬起來,仔仔細細把他這邊的帳篷布再確認一遍。
很好。沒有任何縫隙。
他們那邊……好像玩得很開心的樣子。
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是那邊三個人的輕聲交談,還是時不時地傳進帳篷。
“哇這隻螳螂……開始吃自助餐了。”
“那兩隻是在交尾嗎?怎麽好像不是同一個種屬的……”
“這邊也在交尾。到季節了。”
“等等,這隻是雌性還是雄性,它怎麽……”
交談聲忽然停頓了一下。
似乎是三個人湊在一起,仔細觀察。
榮鋒躲在帳篷裏,被迫聽著他們的交流。心裏悲哀又慶幸地想:
幸好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然而河灘那邊,昆蟲振翅聲低沉不絕。令人遠遠聽著都心裏發慌。
更可怕的是,那邊三位大學生的談話內容,似乎也變得越來越不對勁。
“你看觸角。左邊是雌,右邊是雄。”
“是哦!身體構造也好像是一半一半……這是雌雄同體嗎?”
“可能是嵌合體。”
“嗯。如果是嵌合體的話,非常稀有。但光看外表還不能確定。”
“解剖一下吧。最終還是要看生殖係統。”
“是。”
“鑷子呢?我來。”
“不勞煩宋師兄了,還是我來吧。師兄看著就好,省的髒了師兄的手。”
“學長,給你紙……哇,整條都抽出來了……好長。”
榮鋒:“……”
什麽叫,整條,都,抽出來了。
還,“好長”?!
什麽好長?!!
榮鋒腦子裏頓時出現了非常驚悚的畫麵。
雖然對昆蟲的身體構造不太了解,但他也知道,蟲子的內髒是一整條連在一起的。
無論是掐頭還是去尾,都有可能把蟲子整條內髒抽出來。
所以他們說的“看看生殖係統”……
是真的把“生殖係統”抽出來看看嗎?!
……好可怕啊!!!
他們昆蟲係的搞研究都這麽變態的嗎?!!!
榮鋒驚恐地瞪大眼睛,隻覺自己誤入了恐怖片現場。帳篷外麵就是三個變態殺人……殺蟲魔。
而他,甚至雙手還被綁著!!!
……救命啊。
這三個大學生在對蟲子們做什麽啊!!!
隻聽河灘那邊,三個人的交談聲越來越大。
似乎也有些興奮起來。正在討論這隻稀有嵌合體歸誰。
榮鋒:“……”
三個變態殺蟲狂討論如何分贓。
——好可怕啊!!!
榮鋒忍了忍。
又忍了忍。
實在是忍不住下去了。
他鼓起勇氣,抬起被皮帶捆著的雙手,嘩啦一聲拉開帳篷拉鏈。
腳步沉重而快速地,朝河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