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發男子雖然離開了昆蟲館, 心裏卻越想越不是滋味。

身上也黏糊得要命。他剛剛被滅火器噴了個狗血淋頭，這會兒衣服全都濕透，而且還又黏又冷, 弄得他狼狽不堪。

那混蛋居然大庭廣眾之下拿滅火器噴他！

什麽人啊這是！什麽素質！！！

栗發男子心中惱火，離開昆蟲館的一路上都還有人在圍觀他。好奇他這一身濕漉漉黏糊糊的衣服是怎麽弄的。

偏偏還有幾個保安跟在他後麵，怕人家好奇, 還一路給別人解釋……

仿佛生怕新來的觀眾沒吃到瓜！熱情地要把瓜切好端盤遞給人家！！！

什麽人啊都！！

都怪那個混蛋！那個凶巴巴的肌肉男！腦子裏裝的也是肌肉吧！

神經病一樣的，根本不聽人解釋！

栗發男子越想越氣。

好不容易在眾人圍觀的目光下走出昆蟲館, 他忽然注意到，不遠處正好就有一個警察局。

對！報警！

那個混蛋肌肉男對他動粗了！必須報警！讓混蛋受到應有的懲罰！

栗發男子憤憤不平地想著，正要走進警局，卻忽然想起個問題。

——那個肌肉男好像全程都沒有碰到他……這樣的話，可能沒辦法判得很重？

不行！他得先去驗個傷！

他現在渾身發冷，而且還摔了跤！手掌膝蓋都破皮淤青了！

要是拿著醫院的驗傷報告去，警察一定也會更加重視這起惡意傷人的案子！

說幹就幹。

栗發男子是個行動派。他當場攔下一輛出租車, 表示要去醫院。

……萬萬沒想到, 路過的出租車，明明都是空車，卻都好像沒看到他招手一樣。

當著他的麵呼嘯而過, 一點機會都不給。

栗發男子灰頭土臉地在路口站了半天, 終於漸漸反應過來。

他們肯定是嫌他身上髒！弄髒他們的車子！

……那他身上確實挺髒的。

本來還隻是又冷又黏糊, 現在從昆蟲館出來，站在大太陽下麵。他身上那些滅火**就變成了又熱又黏糊，弄得他渾身難受。表情也越來越臭。

栗發男子站在原地鬱悶了半天, 眼前實在是攔不下車了, 不由怒上心頭, 心想這裏的人服務意識怎麽這麽差！

於是果斷撥打了120。

哼哼！叫個救護車, 救護車總不能拒載了吧！

120如果再拒絕他，他就投訴！

投訴到衛健委，再發網絡上去曝光！

栗發男子惡狠狠地想著。

幾分鍾後，120嗚哇嗚哇地趕到了。

栗發男子主動迎上去，救護車上下來兩名醫生護士，朝他看了一眼，隨即又左右張望，問他：“患者呢？”

“我就是，我就是！”栗發男子邊說邊往120車上走，“快送我去醫院！”

醫生：“……”

護士：“……”

醫生護士對視一眼，倒是沒說什麽，而是麻利地跟上了車。

栗發男子對醫生護士訴說著自己的遭遇，那醫生低頭默默記錄著，時不時抬頭瞥他一眼。

栗發男子說到最後忍不住火氣又上來，大罵博物館的保安不作為，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打。

醫生問：“報警了嗎？”

栗發男子心想可算有人懂我了，便道：“還沒呢！真是世風日下人心冷漠，在場那麽多人圍觀，居然沒一個人為我報警！……”

醫生依舊什麽也沒說，隻是低頭對著一個工作用平板戳戳戳。

栗發男子好奇地朝平板瞟了一眼。

這才發現，醫生問他有沒有報警，不是因為關心他。

而是救助信息表上有“是否與110聯動”這一項……

醫生在那一欄裏勾選了“否”以後，就默默放下平板，開始跟他大眼瞪小眼了。

栗發男子：“……不給我做處理嗎？包紮什麽的……”

醫生：“你出血了？”

栗發男子：“我內出血啊！”他把自己的手掌和膝蓋給醫生看，試圖喚醒這位白衣天使的良知。

然而醫生隻是扭過頭去，默默地和護士對視一眼。

栗發男子捕捉到了兩個隱晦的白眼。

栗發男子不爽了：“……你們什麽態度？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傷患的嗎？什麽處理都沒有？！”

醫生：“……”

護士：“……”

兩名醫護人員聞言，當場把他摁在擔架上，做了個心電圖，並且打了個針。

然後在送達醫院準備下車的時候，攔住他，給他開了張收費單。

栗發男子一看價格就驚了：“這麽近？要收我一百多？！”

“對啊。”護士涼涼道，“這裏麵包含了心電圖和打針的費用。這是120，又不是出租車！”

栗發男子十分不爽，但是一想到隻要報警立案，這些費用都可以由對方承擔，便忍著不爽，掏錢付賬了。

打發完120，栗發男子就直奔急診科，把自己的情況對急診科醫生又說了一遍。

急診科醫生可比120醫生負責人多了。

盯著他的手掌和膝蓋研究了好半天。

然後說：“幸好你來得早啊……”

栗發男子一聽，激動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是吧是吧，我就說……”

急診科醫生推了下眼睛，又慢悠悠地打斷他：“你要是來得再晚一點，這破皮啊，都要自己長好嘍~”

栗發男子：“……”

激動的淚花在眼眶裏打了個轉。

硬生生地被懟了回去。

“……我真的不需要再查查別的項目嗎？”畢竟是在醫院，栗發男子自視海外留學高材生，這點素質還是有的。他壓著情緒，客客氣氣地暗示醫生，“我這可是被人打了，不做點檢查什麽嗎？比如拍個全身CT什麽的？”

急診科醫生：“你撞哪兒了？”

栗發男子：“我撞地上了。”

急診科醫生：“磕腦袋了嗎？”

栗發男子舉起手：“沒有。就是手掌和膝蓋撞得很痛。”

急診科醫生：“……”

默默地又扭過頭去，和牆壁對視了一眼。

栗發男子：“？？？”

這個城市的醫生護士怎麽都這麽沒禮貌，看病的時候都不直視病人的嗎？！

急診科醫生的意思是，沒必要做那麽多檢查，但如果他本人強烈要求要做，那也是可以去交費檢查的。

栗發男子果斷要求，查！全都要查！

他可是被人揍了！

這可是違法犯罪！故意傷害！他告到警察局去，這些醫療費用不都該施暴方承擔嗎！

查！正好做個全身體檢！

於是乎，栗發男子在急診科晃**了大半天，又是抽血又是拍片。折騰掉了一大筆錢，換回了若幹張“未見明顯異常”的報告單。

可惜，醫生無論如何都不肯給他出傷情證明。

還友善地提醒他：傷情鑒定是法醫的工作，他既然要去警局報案，可以順便去做傷情鑒定。

栗發男子便拿著一大堆報告單，火速又趕到了最近的警局。

警察局大廳裏人頭攢動。接待他的警員聽完了他說的情況，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是上下打量他一眼，讓他去排隊。

栗發男子：“……”

在熱烘烘的大廳裏等了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輪到他了。栗發男子帶著一大堆檢查報告，在警察麵前慷慨陳詞。

那警察居然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隻顧一味地低頭作記錄。連一句安慰都沒有。

真是太沒有人情味了！

栗發男子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萬萬沒想到，那警察起初還在認真做著筆錄，中途突然進來另外一個警察，說已經從博物館調來監控了。

“人家根本連碰都沒碰到你……”看完監控的警察說。

栗發男子怒道：“可是他的滅火器碰到我了！”

他憤怒地拎了拎自己皺成一團的上衣。那種濕漉漉的滅火**到現在還黏在他身上呢！難受得要死！

警察糾正道：“他的滅火器沒碰到你。他隻是用滅火器噴了你。”

栗發男子：“滅火器噴人不犯法嗎？？？”

他當場掏出手機，開始查資料。

果然，網上跳出一大堆答案：

幹粉滅火器不能對著人噴，因為幹粉一旦吸入肺部，可能造成窒息和中毒。

栗發男子把手機懟到他們麵前，據理力爭。希望這群沒常識的警察尊重一下他。

然而警察連看都沒看，隻是皺著眉頭道：“幹粉滅火器確實不能對著人噴。”

“是吧！我就說……”栗發男子得意洋洋。

“但人家噴你用的不是幹粉，是水基滅火器。”

警察冷冷打斷他。

栗發男子：“？？？”

警察皺眉道：“水基滅火器噴人沒問題。人家消防員救火有時候還會把水基滅火器噴老百姓身上減輕燒傷呢。”

另一名警察眼睛一亮：“對對對，前段時間消防演習剛講過這個！”

栗發男子：“……”

水、基、滅火器？

還有這種東西？？？

栗發男子不信，當場又搜索起了網絡。

幾分鍾後，他終於滿臉尷尬地放下手機。

水基滅火器的主要成分是阻燃劑和表麵活性劑，既能減輕燒傷，又能避免複燃。而且對人體安全無毒。

它是**，因此也不像幹粉滅火器那樣，容易被吸進肺裏造成窒息。

警察說的居然是對的！

這幫警察，怎麽消防知識怎麽豐富！

居然還知道水基滅火器！

……難怪那個肌肉男混蛋拿滅火器噴他的時候，他隻覺得渾身涼颼颼濕漉漉的，一點都不像網上說的有窒息嗆咳的感覺……

合著人家用的是一個無毒無公害的環保滅火器啊！

栗發男子隻覺得自己折騰了半天，力氣全打在了棉花上。

他尷尬得臉上有點酸，捏著口袋裏的醫院發票，最終還是忍不住心疼，硬著頭皮問警察：

“那我這些醫療費……”

警察很直白：“你做什麽春秋大夢。”

栗發男子：“……”

栗發男子最終灰頭土臉地從警局出來，非但沒能立案，還強行賠出去一筆毫無必要的檢查費。

甚至就連衣服都餿臭了。

畢竟在太陽底下折騰了一天……

而另一邊。

同樣上午就從昆蟲博物館裏出來的榮鋒和秦霜星，就近找了家甜品店。

在空調裏開開心心地吃完了甜品。

秦霜星心情好多了，又有榮鋒陪在身旁，安全感爆棚。

情緒恢複以後，兩人重新回到博物館裏，繼續拍攝未完成的vlog。

博物館裏的保安還記得他們。看到他們回來了，還關心地問了句：那個神經病沒再來騷擾你們吧？

弄得秦霜星感動不已，心想世界上果然還是好人多。

到了傍晚，昆蟲館總算逛完。vlog素材也拍得足夠了。

兩人回到家，都是一身疲憊。

吃完飯，洗過澡。兩個人窩在沙發上，親昵地靠在一處。依偎著看電視。

秦霜星漸漸有些忍不住了。

他覺得白天的事……那個人的事情，他應該跟榮鋒說一下。

他欠榮鋒一個解釋。

可是，該怎麽開口？

秦霜星試圖整理思緒，然而往事剛一浮上心頭，久違了的羞恥感就一下子湧上來。

……不行。

果然還是……說不出口！

太羞恥了，太難以啟齒了！

秦霜星光是回想當年的事，就羞恥得渾身發燙，臉上發麻。

還沒等他做好思想準備，榮鋒卻忽然轉過頭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怎麽了？還在想白天的事？”

秦霜星：“……”

被看穿了！

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湧上臉頰，秦霜星還沒準備好，還不知道該怎麽開啟這個話題。

他張了張嘴，隻覺得話語全都卡在喉嚨裏。頭皮也一陣一陣地發麻。

榮鋒盯著他。忽然笑了下。

然後起身。

“你、你去哪兒……？”秦霜星下意識地拉住他。

手指觸摸到他堅實有力的小臂，秦霜星茫然地抬著眼，眼裏閃過一抹自己都無法察覺的脆弱與依賴。

榮鋒微微俯身，溫柔地摩挲了下他的頭發。

“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我也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也……有個秘密……？

秦霜星完全沒預料到這出。

但是榮鋒的眼神，聲音，還有撫摸他頭發的動作，都太有安撫力量。

秦霜星那顆顫動驚惶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像是巨輪重新有了錨點，飛鳥在暴風雨中找到棲宿。

於是他慢慢鬆開了榮鋒的手。仰起一張小羊羔似的臉，溫順又聽話地點頭。

“好……”

榮鋒笑了下。

走出兩步，卻又折回來。

勾著他的後頸，遞過來一個溫軟纏綿的吻。

秦霜星被他親得暈乎乎，茫然地睜大眼睛：“……？”

榮鋒一本正經地解釋：“剛才的表情太可愛了，沒忍住。實在想親一下。”

秦霜星：“……”

秦霜星臉上咻地一下紅了，腦子裏也開始噗呲噗呲地炸番茄。

片刻之前，因為自己的往事而勾起的強烈羞恥，此時被另一種原因的羞恥感替代。

——他發現榮鋒真的好喜歡親親哦。

而且，每次親親都好舒服……感覺整個人像踩在雲裏，輕飄飄軟乎乎，腦袋裏都快被熱化了。舒服得他都忍不住發出一些奇怪聲音！

嗚嗚，怎麽到現在了他腦子裏還在想這種事啊！

他真是太不正經了！明明想跟榮鋒坦白來著，怎麽被親了一下，就滿腦子都是小情侶黏黏糊糊的那些事了！

簡直太羞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