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語詞
荊州都江城
男人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帷帳,鼻尖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熏香氣味,脊背貼著的是微暖的布料摩擦感。
身上無一處不疼,活像是被無數把刀子插入身體,然後把骨頭連著血肉一起攪成了碎渣,暗靈素侵體的副作用還在繼續,他本身的靈力被消磨轉化了不少,要知道暗靈素如同可以傳染的毒素,瘋魔般的不斷將周圍的靈素轉化為暗靈素,然後那些暗靈素再度轉化周圍的其他靈素,一傳十十傳百,蔓延起來像瘟疫。
男人的體內不久前就感染了這麽一場瘟疫,本來的風靈素被擠占的幾乎枯竭,隻剩下了沉沉的暗靈素肆意流淌,憋屈的讓人想要嘔吐。
但是男人的意誌力還是驚人的強大,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坐了起來,他單手捂著胸口目光投向前方。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靠在靠椅上,一隻手托著下巴,雙目闔著,腦袋忍不住一下一下的往下低,看起來半睡半醒以及困到了極點,奈何沒有身處**。
“……”
盡管換了身簡單幹淨的便衣,不再是披著寬大的披風裏麵破破爛爛的一堆布條兒的搞笑裝扮,但是那張臉男人還是認識的,正是使出孤魂咒那種陰毒術法的人,他睡著的臉看起來很是人畜無害,而且好像還毫無防備。
當然了,隻是看起來而已。
南宮君知好像被突然驚醒般的立刻睜開眼睛,“哇,你醒了。”
“……”
“怎麽不說話?孤魂咒我已經收回來了,但是你體內的風靈素被消磨的幾乎一幹二淨,所以暫時使用不了什麽靈力,也就別想著和我打了,先把你的名字報上來我們熟悉熟……”
“你是什麽人?”
“我?……好吧我的名字叫南宮君知,你叫我南宮君知全名也可以要是嫌麻煩南宮也行別計較那麽多了,而且我是個劍客,現在我名字你記住了是什麽人你也知道了現在說說你的唄?”
“……”男人動了動嘴唇,卻什麽也說不上來。
腦內一片空白,如同被抽幹了水的枯井,完全調動不出任何信息,甚至是自己的名字,身份以及過去。
“怎麽不說話?不就是被我給打敗了嗎至於這麽沮喪的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好意思說了嗎我又不會笑話你同是天涯淪落人可以同病相憐一下啊。”
“……我不記得了。”男人聲音沙啞的答道,他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喝過水,喉嚨嘴巴裏都是幹燥的火燒火燎,他現在很想喝水。
“??不記得?”南宮君知愣了愣然後嘖嘖嘴搖頭,“那也難改被封在冰塊裏那麽久腦袋不好使了也正常,不過你現在不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我稱呼你可是太麻煩了,不如這樣吧我給你起個名字怎麽樣?”
“……”
“你看你看又沒話說了你既然這麽喜歡不做聲幹脆就叫無語算了怎麽樣啊無語?”
“……”
南宮君知見他又不說話,便當是默認。
男人其實一方麵是不喜歡和這個聒噪的跟八哥一樣的家夥搭話,一方麵是嘴巴實在幹渴的難受,他皺起眉毛問道,“有水嗎?”
“你要喝水?啊好的我去外麵拿你等著別亂跑啊這裏我也很不熟悉跑丟了沒人找你回來。”
說著南宮君知就真的跑了出去。
耳朵暫時得到解放的無語環視了整個空間一圈,這是一間陳設簡單的臥房,還算幹淨,一張小圓桌擱在房間正中央,剛才南宮君知就是坐在小桌邊打瞌睡,窗戶上的明紙透過來一層模糊的光,看起來是白天。
不一會兒南宮君知就噔噔噔的跑了回來,手裏抓了個茶壺和杯子,倒了一杯給無語遞了過來,“喝吧喝吧你這麽多年沒喝水了不渴才怪。”
“……”無語一邊把水一飲而盡一邊疑惑,“這麽多年?”
無語唯一有印象的隻有他眼睛一睜開,就看到兩個奇怪的人站在自己的麵前,而自己憑著本能直接攻了過去,眼前這個叫南宮君知的少年卻施展出陰招困住自己,再然後……就是現在,自己好像離開了那片冰天雪地,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其餘的什麽都不記得。
“慘咯,你這是鐵定的失憶了,”南宮君知把杯子拿回去又給他倒了一杯,“慢點別嗆了,楚姑娘說你至少在那根冰柱裏呆了幾十年,真夠厲害的竟然還能活著出來,了不起。”
“……”無語消化著這些奇怪的信息,一邊又灌下一杯水然後開口問道,“為什麽我會在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都江城的客棧,都江城是天倉山附近最大的一座城鎮,”南宮君知答道,“至於為什麽在這裏……我是因為根本沒地方能去啦,而你麽……不把你從那裏帶出來你就要被凍成一具冰屍,但是帶出來又不知道把你安頓在哪裏,小爺我也隻能委屈自己跟你暫時呆在一處了。”
南宮君知看著木然著一張臉,完全不為所動的無語,突然覺得很無趣,也懶得再和他說話,坐在椅子上開始玩那個茶壺。
這正安靜下來的南宮君知心中一陣空當當的,重獲自由的興奮很快消失,不安如同潮水不斷的拍打著心底最為柔軟的部分。
現在的自己,到底算什麽了啊……
他記得楚離涯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開口,“你沒有感染冥心蝶。”
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一個青城派普通弟子的話,畢竟那位清雨長老,還有青城掌門都確認了他被那種陰毒的東西寄宿——他自己也親眼所見自己師兄的下場,並不懷疑那種黑色蝴蝶的可怕,但是另外一方麵來說,能闖到青城派禁地的鎮魂塔裏把一個被囚禁的人硬帶出來,怎麽看也不是個真正的普通弟子。
當時楚離涯聽完南宮君知的敘述後,表情變得複雜無比。
“師父,我越來越搞不明白袁深雨和陳夜修這來那個人到底有什麽牽扯糾葛了,”楚離涯暗中和夏溪澤對話,“而且師父和師伯的計劃,袁深雨應該也是不參與其中的吧。”
“那是自然,師兄都看不透的人,怎麽會被扯入。”
“我也不懂,袁深雨這個人做的事情很多完全不能理解……但是師父,我已經把這個孩子救出來了,你能看的出來他到底有沒有被冥心蝶感染嗎?”
“沒。”
“可是掌門他……”
“別忘了當時袁深雨在場,”夏溪澤慢悠悠的說道,“師兄的好徒弟,好像真的很有自己一套呢,連元澗也能被他糊弄過去,我對他實力的認知,又是更上了一個層次啊。”
“但是師父你同時又說他故意封閉自己的實力,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
兩個大活人總不能放養在天倉山的荒山野嶺裏,都江城離天倉山最近,成了最好的落腳選擇地,而且兩個人身上都帶著傷,總得要時日調養和醫治。
南宮君知畢竟年輕底子好,而且又有強大的暗靈自愈能力,雖然在鎮魂塔裏受的傷不輕,但是此時蹦蹦跳跳至少從外表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麽大礙。
但是內傷卻沒那麽容易平複,南宮君知平靜下來之後開始想自己,明明一意氣風**風得意的太和弟子,一朝莫名其妙師兄暴斃,自己被打成邪物感染不能翻身,還被投入鎮魂塔受了好些天的折騰,現在灰溜溜的縮在一個小城裏不敢出去見人。
窩囊,真是窩囊透頂。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自從在玉清宮看到自己同門懷疑和懼怕的眼神之後,他知道自己就算現在去找瞿淩,人家都說不定會因為擔憂冥心蝶的緣故將自己重新送入鎮魂塔。
簡直就像是被徹底拋棄的存在,從第一劍客到人人避之不及,就是一隻蝴蝶的距離,說起來簡直是可笑。
南宮君知想到這裏苦笑了一下,被靠在窗子邊一直發呆的無語給聽見了。
“……你,有什麽事情?”
無語開口問道。
南宮君知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下巴差點掉下來,這家夥居然主動找自己說話?難道也是悶的太無聊終於忍不住了?但是他們兩個是絕對不能擅自出去的,一個是被冥心蝶感染的邪物,一個是原本被封印在鎮魂塔裏雖然不知道來曆但是絕對不會被青城派待見的幾十年前的人,怎麽想都不是可以到街上大搖大擺亂逛的身份。
“你問我?我現在可是很傷心啊,”南宮君知快速說道,聽那語氣隻是欠扁誰知道他是真傷心還是假的傷心,“我師兄沒了,自己也在師門呆不下去了,天下這麽大還不一定有能有讓我去避難的地方,啊哈哈哈哈,不過比你好點,起碼知道自己是誰。”
“……”無語沒有再看他,把頭轉了回去,繼續發呆。
“好了好了,你別悶葫蘆了,我其實挺想找人說話的但是沒想到你這麽不愛說話……不記得也沒關係啊說不定隻是暫時的,等你破冰的時間久一點說不定就能想起來了,但你再不說話大概過段時間連話也不會說了,來來來陪我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