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衛虎本是想把上次酒醉時,劉正奇扔在他家裏的衣服還給他,可等他交完錢卻發現對方連影兒都沒了。無奈之下,隻好跟著追了出來。當他看到一個戴帽子的人直直向劉正奇走去的時候,憑著職業的敏感,他一下子就反應出這個人恐怕有問題。幾個箭步剛衝了過去,對方就已經出手了,他隻來得及把將劉正奇拉開,卻正巧被揮過來的石頭砸了個正著。
“哎,怎麽又是你?”剛一進診療室,他們就聽到一個聲音驚訝地嚷道。
抬頭仔細一看,劉正奇也無奈了,麵前這大夫正是前幾日給蔣兵和聶士佳看傷的那個人。
“又一個?”大夫瞥了眼衛虎,又看了看劉正奇,一個星期內送來三個“毀容”的,你是練拳擊的麽,不禁撇著嘴衝劉正奇揶揄道,“你要是想追我就直接說,別再糟蹋這些帥哥了行不,這不是暴殄天物麽,萬一日後因為破相了他們娶不上媳婦,你付得起責任麽!”
追你?劉正奇看了看大夫麻團似的一張臉,咽了咽口水,突然發現,好像包子更合他胃口。
除了鼻梁骨不完全性骨折外,衛虎的臉上也被石頭淩厲的邊角劃出了一道道血口。看著眼睛腫成一條縫,被裹成木乃伊的衛虎,劉正奇很沒良心地嘲笑說終於找到比自己眼睛小的人了。
現在這個狀態,衛虎想反擊都做不到,甚至幹瞪眼都瞪不起來,隻能哼哼著任人宰割。乃至最後大夫都替他打抱不平,威脅著有機會一定要把劉正奇的嘴縫的比眼睛還小。
其實,劉正奇並不是真的沒心沒肺,可是除了強裝成這個樣子外,他真不知道現在該怎麽麵對對方。
擋槍擋箭陪床喂藥,一而再再而三地,這個人在他危險的時刻出現,而每一次卻都僅僅是機緣巧合,正因為這種沒有任何目的的巧合才讓他更加難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一旦人們的付出與某些利害掛鉤,作為接受者才不會覺得那麽沉重,所以他更寧願假設衛虎其實對他是有非分之想……呸,怎麽又扯到這個上了!
究竟是什麽驅使衛虎一次又一次義無反顧挺身而出?責任麽?現在社會還有多少人在乎這兩個字。在利益、地位、**麵前它廉價的一文不值,卻又昂貴的在茫茫人海中難以尋覓。有多少人對自己負責都做不到,更何況家人朋友,甚至是陌生人? 至少劉正奇打心眼兒裏沒把衛虎想得那麽偉大。
好在劉正奇也沒內疚太久,很快就找到了平衡感,因為某個人的戰鬥力遠超他的想象。在看到衛虎那張臉的下一秒,衛曉晨就轉身奔到廚房,拎了把菜刀準備把劉正奇剁吧剁吧扔缸裏醃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批評教育,讓劉正奇恨不得撞到馬桶蓋上自殘,以期跟衛虎同甘共苦。要不是他主動提出在衛虎傷好之前,在衛家免費當苦工,他恐怕這一晚上都得頂大勺跪菜板進行自我檢討了。
直到劉正奇第二次被叫到警局詢問情況,他才了解了那個帽子男的行凶動機。
“我不起訴他,這事兒能不能就拉倒了?”狠狠吐了口煙圈,劉正奇握緊了方向盤。
“裏(你)當警察局是裏(你)家開的?他現在構成的刑事犯罪了,已經沒裏(你)什麽事兒了。”衛虎也沒想到幾個月前於笑笑的案子,拖了這麽久居然還留下了尾巴:被劉正奇一磚頭拍昏的那個人的哥哥竟然會找來尋仇。
“那件事情早就過去了,就算他因為腦震**留下了後遺症也怪不到裏身上,別想那麽多了。”
“不是因為這個,”劉正奇苦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懂。”
既迫於衛曉晨的壓力,又的確是真心向善,劉正奇還真任勞任怨地給衛家當起了苦力,背米扛麵提豆油,洗衣買菜通廁所,他簡直被衛曉晨當騾子一樣的用,短短幾天,隻要一聽衛曉晨叫他就渾身發軟。盡管如此,他還是主動承擔了二人上下班的接送工作,畢竟讓衛虎一個視力受阻的人開著那一步三晃的小破車去上班他還真不放心。
日久生情是誇張了些,但一段時間下來,他和衛虎的關係卻也日漸熟絡了起來。彼此都發現,其實對方也沒那麽討人嫌。除了嘮嘮閑嗑兒扯扯皮,劉正奇也習慣了有事兒沒事兒在衛虎家蹭幾頓飯,惹得衛曉晨追在他屁股後麵要夥食費。隻是有一點,不管多晚,劉正奇都沒有再在衛虎家留宿過。
一個月時間就這麽轉眼過去了,2010年也逐漸接近了尾聲,一個在世界範圍內都極具影響力的日子也臨近了。眼看著一夜之間,地球上最有名的一位老頭子瘋狂地湧現在大街小巷,不斷朝著行人擠眉弄眼,劉正奇想起了前一天看到的新聞:中國正加速步入老齡化社會。這速度,真特麽快!
聖誕節,對於西方人來說是耶穌降臨的神聖日子,而對於中國人來說,或許叫“生蛋節”更為貼切。大到購物中心,小到樓下食雜店,所有商家均抓住這個時機爭先恐後地搶占市場,用盡渾身解數隻為力求掏空人們的腰包,榨幹最後一滴“精血”。甚至還有人把元旦也一起拉了進來,還美其名曰“雙蛋大放送”。說是放送,實際上卻恨不得全世界的老母雞都把蛋下在自己的地盤上。
最近一個月,劉正奇的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客戶委托和衛家管家上,三人幫已經很久沒有集體行動了,想到這裏,他心中一動,撥通了二人的手機,想要一起來頓聖誕大餐。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自嘲地搖了搖頭,劉正奇無奈地往家走去。
在各種節日裏,劉正奇最感興趣的是愚人節,隻因為在這個節日裏,你就是一個人也可以自“愚”自樂。自從大學畢業,同學們都各奔東西,在這個城市裏除了同事,劉正奇所熟識的就隻有蔣兵和衛曉晨,然而,每個人都還有其各自的圈子朋友和家人,除了他。
抬頭看了一下黑著燈的窗戶,劉正奇開始思索著,要不要借著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機會擼上兩炮,畢竟,老頭子看多了容易導致腎衰。
“你在家怎麽不開燈?”剛打開燈,劉正奇就看到了獨自坐在沙發上的蔣兵,以及周圍一地的空酒瓶。
“怎麽還喝上酒了?”皺了皺眉,他走了過去,想要收拾一下,卻正迎上了對方滿是血絲的一雙眼,“你怎麽了?!”
“要是我變得不正常了,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盯著桌角,蔣兵悶聲地問。
心裏咯噔一下,劉正奇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甩了甩頭,他仍舊假裝不在意地開起玩笑,“怎麽不正常,你也跟著商場一起把蛋送出去了?”
沒有理會他的調笑,蔣兵卻徑自轉開了話題:“今天我跟聶哥出去吃飯了。”
“恩。”吃飯還能吃出什麽花樣來?
“被你們公司的那個葉眉看到了。”
“那又怎麽了?”
“當時我正問聶士佳,他點的那份西冷牛排味道怎麽樣。”
“哦。”怎麽突然叫全名了?
“他就喂了我一塊兒。”
“那……也還好吧。”劉正奇扯了扯嘴角,這動作還真是曖昧了點兒。
“……用嘴。”
操!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了進來,正好打在劉正奇的臉上,抬手擋了一下,他又繼續盯著天花板發呆。直到此刻,他還在回想前一晚做的那個奇怪的夢,在那個夢裏,蔣兵說……說曹操曹操到,一個熟悉的腦袋突然伸了過來,把他嚇了一個激靈,一坐起來才發現腿已經麻了,又不得不倒了回去,隻能呲牙咧嘴地看著某人狀似無辜的一張臉。
“你怎麽睡沙發上了?”把買好的早飯放到了桌子上,蔣兵對了劉正奇笑了笑,隻是這笑容稍微有些尷尬。
“還好意思說!昨晚扔完那麽大個炸彈,你就轉身回去睡覺了,害得老子在這兒消化吸收了一個晚上……”說到這裏,劉正奇突然頓住了,掃了一眼依舊歪在地上的酒瓶,才不得不承認那不是一場夢。
蔣兵叼著油條大快朵頤,劉正奇卻握著筷子,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那個,你昨天說的……”頭一次發現,說話也是個力氣活兒,“你倆是認真的?”
“恩。”蔣兵眼皮都沒抬一下。
“什麽時候開始的?”
“前一陣……”
“我就不明白,你們怎麽就看對眼了呢?”我看了這麽久,怎麽就沒看出感覺?
“有什麽不明白的,自然而然唄。”蔣兵撇了撇嘴角,總覺得這氛圍很像心理訪談。
得,還裝上文藝青年了!劉正奇咽了咽口水,下麵的話不知該怎麽說。
“這種事情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你們想過以後家裏怎麽辦,還有同事朋友,來自社會各方麵的壓力你們都考慮過了麽?”現在連劉正奇都覺得自己還真是在開心理訪談了。
於笑笑寄給他的東西除了重口味,還有兩本講解同性戀心理和現狀的書籍,出於好奇他也大概的翻看了一下,這一群體在這個社會上有多弱勢,那些個真實的經曆讓他覺得觸目驚心,也能理解到在夾縫中生存的這些人有多艱辛。像呂航那種天生就對女人沒興趣的,實屬出於無奈,可你們這些原本追妹子追得要死要活的人也跟著湊什麽熱鬧啊?!
“你玩過《勇者鬥龍》吧?”蔣兵擦了擦嘴,突然問道。
“怎麽,別說你倆是玩這個玩出**的?”
不可理喻地盯了他一眼,蔣兵抽了抽嘴角:“我是想說,這事兒就跟玩遊戲差不多,公主就那麽一個,可滿世界卻都是惡龍,可你仍舊樂此不疲的打下去,為什麽?其實真正的樂趣不就在那個“鬥”字上麽。做什麽沒有壓力啊,喝口水還可能嗆死呢,一步一步慢慢來吧。”
“啊,你的意思是說,聶哥是公主?”
“噗”!蔣兵一口豆漿全噴了出來,想象著聶士佳打扮成公主的樣子,他就覺得有些瘮得慌。
“你腦子裏裝的是豆腐腦麽?我現在發現了,你小子絕對是最難纏的那隻惡龍。”
劉正奇也腦補一下,不覺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搖了搖頭替自己澄清道:“這你可說錯了,我頂多就是一長老。”
他不是不明白蔣兵的意思,在這場人生的遊戲中,沒有誰可以躲在硬殼塔中悠然的當著公主,隻有兩個人真的堅持到最後,那才稱得上通關。雖然不知道究竟可以前進到哪一步,但如果連玩新手任務的勇氣都沒有,那還不如乖乖回家去捏泥巴。
“你接受得還真快,”對方的話,讓蔣兵突然開心了起來,雖然長老不是武器,但也不是敵人,“虧我昨天還提心吊膽地想著怎麽讓你接受呢。”
“敢情你昨天那是演戲給我看呢?”劉正奇眯了眯眼,歪靠在桌子邊,一把捏碎了茶葉蛋。
“那你以為我能喝得下那麽多瓶啤酒?”蔣兵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作為回應,裝頹廢是最能博取朋友同情心的一種方式。
聳了聳鼻子,劉正奇很是無語。實際上,他更擔心的是葉眉那邊要怎麽處理,可是蔣兵隻是輕描淡寫的告訴他這就是打第一仗,連聶士佳都不愁你著什麽急。
“哎,那你說說,昨天那牛排到底什麽味兒?”想到這兒,劉正奇突然壞笑著問了起來。
“什麽味?”臉紅了一下,蔣兵嗤笑著掃了他一眼,“口水味兒!你要想知道,我幫你買盤口水雞。”
後來每一次劉正奇回想起那天的談話,都會驚異於自己那超高的接受度,從始至終他想的隻是這兩個人在一起今後會有多少困難,卻完全沒有考慮過,兩個男人談戀愛這件事才是重點。以至於,明明是在旁人看來離經叛道的一件事,從兩個人嘴裏說出來卻像在討論鄰居哪家養的狗狗喜歡隨地大小便。
在劉正奇看來,蔣兵已經屬於相當淡定的了,可是等他到了公司才發現,更淡定的都在這兒呢。
與他想象中不同,葉眉並沒有大吵大鬧或者把蔣聶二人的事情宣傳出去。正常來上班,正常接受委托,她所有的行程一切照舊。如果真要指出發生了哪些變化的話,那就是除了工作以外,她很少說話了,在麵對聶士佳和劉正奇時更是惜字如金,就好像他們是兩坨老鼠屎,雖然劉正奇純屬是慘遭牽連。
其實,如果葉眉選擇直接爆發的話,劉正奇反而更覺得能安心一些,而她現在的模式像極了當年風極一時的紅白機遊戲套路——攢氣,發大招。因為,對於她來說,這兩個人在一起不僅僅是能否接受同性戀的問題——曾經的說客不僅沒幫自己介紹成對象,還把心儀的目標給順道拐跑了。這件事怎麽看都像是聶士佳挖了她的牆角,這口氣她真的能就這麽咽下去?
“聶哥,葉眉這事兒就這麽擱著?”葉眉情緒的波動已經開始引起了所內其他人的疑惑,即便現在沒人知道原因,可要繼續下去難免不會有人發現真相,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處境最危險的就是聶士佳了。
“那你說怎麽辦,要我辭了她?”聶士佳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看著劉正奇。
“呃……”
“她既沒有主動交辭呈,工作也沒有疏漏,我憑什麽辭掉她?就因為她不說話?”
劉正奇一噎,撩了一下眼皮:你們都是爺!我就一太監的命,替你們瞎操心!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這兩個人能這麽笑著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