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最終,蔣兵還是去見了聶士佳的父母。也許就像他自己說的,該麵對的事情不論是堂堂正正還是耍歪門邪道,總歸是逃不掉的,既然選擇了就要敢於承擔責任。

他們究竟是怎麽處理的,劉正奇不知道,不過,聶士佳的父母最終還是靜靜地離開了,雖然沒有認可兩個人的關係,但也沒像之前所說,跑到蔣兵的學校去鬧,應該算是暫時性停戰。

“不錯啊,你們離修成正果不遠啦?”劉正奇挑著眼揶揄道,話裏卻掩飾不住地透出了那麽一點兒酸味。

“托你的福,遠著呢!”蔣兵沒好氣兒地斜了他一下。

“你這就叫恩將仇報,要是沒有我,你到現在還蒙在鼓裏呢!”劉正奇不滿地抱怨起來。

“那你說說,你給聶士佳打電話的時候,他媽問蔣兵是誰,你怎麽說的?”

“我說——操!”

“別,你可沒說這個字,”蔣兵呲了呲牙,“我倆解釋了一天,也沒解釋明白他是怎麽把我從自己小舅子的手裏搶過來的!”

相比於聶士佳父母的態度,蔣兵家裏的反應要更明確一些。一天晚上,蔣兵接到了父親的電話,兩個人舉著話機,像是對峙似的,沒有一句話的交流,硬是挺了半個小時。最終還是他爹先繳械投降了,扔下一句“哪天把人帶回家看看”,就掛斷了。

說不上嫉妒,但是劉正奇心裏不好受卻是必然的。就好像是大家一起玩網遊,人家都快滿級了,華麗麗地使出各種技能,挑著大小boss,他卻才開始注冊賬號,還在權衡著是該叫張三還是該叫李四!想起自己亂七八糟的一堆擔憂,他都覺得這個娘們唧唧的樣子可笑得厲害,八字還沒一撇兒呢,就先想往後,這不是杞人憂天麽,能不能活過2012都是一說!衛虎的態度他決定不了,但是,他喜歡誰,別人也決定不了。

雞飛狗跳的正月終於漸漸離去,即便沒有船票,人們依舊邁著整齊劃一的步子奔向2012。對於家裏莫名多出的第2.5個成員,還不等衛虎有任何表示,衛曉晨就已經不堪其擾了:雖然劉正奇以衛虎那輛破車“安全性差”為借口,主動請纓跑來當司機,但是蹭吃蹭喝蹭暖床,怎麽看這回報率都高了點,更何況,“無私奉獻”這個詞從來就不存在於劉正奇的字典上。

不過衛虎倒是沒想那麽多,還很高興。當初把自家的防盜欄卸掉,就是為了讓劉正奇來的時候能更舒心一些,對於這個人,他打心裏會產生一種想要寵溺的**。何況,他當初買車的目的就是為了接送衛曉晨,現在有個人主動摻和進來,他就順理成章地把這一光榮而艱巨的任務轉交了。至於自己,索性連那輛小破車也不開了,時而坐公車,時而跑步上下班,還美其名曰——綠色出行。

衛虎對自己這個合理利用資源的決定沾沾自喜,卻不知道,對於劉正奇來說,卻如同一記旱天雷。原本兩個人在生活中就鮮有交集,他就指望著能在狹小的車廂中增加好感度,誰知人家一聲令下,自己就被指派去跟“小姨子”組隊了,這馬屁怎麽拍到牛身上了呢?

在車子從第十六個減速帶上飛馳而過,引起又一陣劇烈的顛簸之後,劉正奇的不滿之情已經清清楚楚地傳達出來了。坐在副駕的衛曉晨偏頭看向窗外,裝作毫不在意:隨你怎麽折騰,你不怕硌著蛋影響x能力,我就當**了!實際上,從劉正奇對衛虎大獻殷勤時起,她就在疑惑了:這個人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還隔著一個路口,劉正奇就把車停了下來,等著對方下車。衛曉晨撇了撇嘴,推開了車門。

“你還記得第一次介紹你跟我哥見麵時,我在酒吧門口說的話麽?”她突然轉身,一臉嚴肅地看著劉正奇。

劉正奇撩起眼皮,不知她下麵要說什麽。

“我哥對朋友都是真心實意、掏心掏肺的好,他相信你不代表我也會被你蒙騙。我再警告你一次,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不管你有什麽目的,別打他的主意,你要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我絕對饒不你了!”

扯著嘴角,低頭幹笑了兩聲,劉正奇偏過了頭,驀地直視著衛曉晨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在你們眼裏,除了腸子,我就掏不出心、肝、肺了麽?”

眉頭微微抖了一下,衛曉晨仔細打量一眼對方,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狼心狗肺不算!”

看著衛曉晨離去的背影,劉正奇趴在方向盤不可自抑地笑了起來,直笑得鼻子發酸、眼角發澀:掏心掏肺算什麽?對他來說,隻要一句話,連命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掏出去。隻是,掏了又怎樣,有人稀罕要麽?

2011年3月,日本的一場地震,讓q市人的注意力從中山公園櫻花的開放期、海底隧道的通車日和滸苔清理新辦法中全線轉移。對於這個公開把洞畫在國旗上的國家,國人的感情曆來就是複雜的,所以,當核泄漏的消息傳出後,人們那還沒來得及表達的同情心,就被對自身安全的擔憂而完全衝淡,無暇他顧了。

雖然官方的數據一再強調我國的核輻射粒子濃度在安全範圍內,然而,失信易取信難,對於曾經不止一次蒙蔽了人們的“官方”,老百姓的態度反而多了一分懷疑,甚至更願意為了邊角旮旯的一個小道消息傾巢而出。這一點,連“官方”也不得不表示無奈。

一條“食鹽將受到輻射汙染”的消息,引發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搶鹽熱潮”。於是,在那邊救災救援進行的如火如荼之時,這邊民眾搶鹽也搶得風生水起。

大小超市裏,交款的隊伍排成了長龍,購物車中滿當當的都是各色食鹽。有的人下手晚了,沒能搶到普通袋裝食鹽,抓了一袋子醃鹹菜的大粒鹽也不枉白來一趟。“你家買鹽了麽”瞬間取代“你吃了麽”,成為了最時尚的問候方式。

事務所的某位仁兄更是積極,托了某位親戚的關係,直接從鹽場拉了整整一車鹽,準備分給七大姑八大姨,順便討好丈母娘,還相當仗義地在事務所留了一袋子。看著忙忙呼呼的一群人,劉正奇撇了下嘴角:如果真的嚴重到那個程度,別說吃鹽了,光喘氣就能把人喘死了。有這時間,還不如趕緊回家跟老婆滾床單呢!

為了避免趁亂發生一些突發狀況,衛虎他們這幾天全都繃緊了神經,幾乎是處於全天警戒狀態。看著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某人,劉正奇心中很是酸脹,他懊惱自己除了到執勤點兒送個飯,什麽忙都幫不上,也懊惱今天的盒飯裏沒有蘿卜和白菜。

“要不你歇會兒,我替你看著?”看著衛虎打開飯盒,狼吞虎咽地吃著,劉正奇挨坐在了旁邊。

“沒事兒,快消停了,今天哄搶的人明顯少多了,最多兩天,就能回複正常了。”衛虎自信滿滿地笑了笑。

對於普通的基層警察來說,這個工作真不是什麽美差。人們歡樂的時候要警戒,人們慌亂的時候仍要警戒,不僅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更重要的還要隨時保持清醒和鎮定,因為,他們的一個微小失誤和慌亂都可能給別人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這麽想著,劉正奇突然意識到,衛虎的級別好像升的有點慢,再仔細琢磨了一下,就越覺得有問題了。

按理說,就單“心海”那麽大的案子,作為一名主力,他就是算不上立功,也該表揚一下才對,更何況還有後續於笑笑被綁的那一個插曲。可是,各大報紙的報道中,後勤的小警察都講了兩句,他卻除了一張在領導身後遙遠地露個半個腦袋的照片外,完全再沒有任何提及。況且,別的不論,就是按工作年限算的話,衛虎也不應該是現在這個級別。難道,是延期晉升了,抑或,被降過級?

“哎,你是不是得罪過上麵什麽人啊?”這麽想著,劉正奇的話也自然而然問出了口。

“誰說的?”衛虎好笑地看了看他。

“那你怎麽還是個三級警司啊?”

衛虎的手突然一抖,筷子上的菜也掉了下去,麵部肌肉不自然地**了一下,他把臉埋進了飯盒,悶聲回了一句:“別瞎操心。”

微微眯起了眼睛,劉正奇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立馬轉了話題。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他眼睛轉了轉,勾起嘴角,輕輕咳了一下就講了起來,“說:看了《神雕俠侶》,知道了年齡不是問題;看了《斷背山》,知道了性別不是問題;看了《金剛》,發現原來物種也不是問題;想起《人鬼情未了》,才真正懂得……死活都不是問題!哈哈……”

說完,劉正奇就自己先笑了起來,但是實際上,他眼睛從始至終就沒從衛虎的臉上離開,不錯目地辨析著對方任一微小的表情變化,特別是在提到《斷背山》的時候。隻可惜,他什麽都沒發現。

一個笑話,不論它多麽冷,如果講得人別有深意,那麽這個笑話就毀了一半,如果聽得人再跟做數學題似的分析一大通,那這個笑話就可以作為寓言入選小學課本了。

對於劉正奇的每一句話,衛虎確實都會條件反射的分析一番,尤其是這種沒頭沒腦的冷笑話。隻是,他的重點放在了對方究竟是在諷刺他長得像金剛,還是嘲笑他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至於,其真正有目的性的那句話,他卻直接給忽略了。

思索了半天,衛虎才發現劉正奇一臉的失落。以為是自己想太多,導致冷場的原因,他忙抬手在劉正奇的腦袋上拍了一下,憨笑著補了一句:“挺有意思!”

這回劉正奇真是哭笑不得了:哥們,太假了!

“對了,馬上天就暖和了,什麽時候去海邊騎自行車比比?”把空飯盒扔進了垃圾筒,衛虎突然想起了年前兩個人的約定。他發現隻要看到劉正奇情緒低落,自己就會沒來由的一陣心疼,就會想用各種方法讓他馬上恢複精神。是因為同情麽?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恩?”像是從天突降了個大禮包,劉正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立馬興奮了起來,“好!”

“你不怕被輻射變異了?”驚訝地看了看對方表達過度的驚喜,衛虎搖頭輕笑。是不是缺失的太多,反而更容易滿足?如果真是這樣,說不定自己可以做得更多。

“大不了一起!”劉正奇咧開了一口白牙,抑製不住的笑意一直**到了耳根,而彎起的眼底也閃出一絲精光。

果不其然,兩天之後,這場風波徹底平息了,超市裏滿貨架的食鹽再也無人問津,人們又恢複了之前的正常生活,除了買了一車鹽的那個老兄。

據說,為了能讓那麽多的食鹽有地方存放,他家把桌子都撤走了,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鹽袋子上,覺得菜炒淡了,直接把饅頭往袋子上蹭蹭就解決問題了。

“你們要是不幫忙,我們家這堆鹽能吃到下輩子去。”連日來,這位老兄已然轉行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鹽販子,用盡各種方法跟這幫人推銷著食鹽的各種用途,弄得大家一看見他就覺得齁得慌,飲用水消耗量急劇上升。

“這個想法不錯,”最近心情大好的聶士佳也終於看不下去了,拍了拍對方肩膀,出主意道,“你可以把它寫進遺囑,傳給下一代。”

一陣哄笑後,這人仍不死心,拽著聶士佳,“就怕下一代也吃不完啊!老大,要不我也勻一點當遺產?”

聶士佳眼神閃爍了一下,擺了擺手,“用不著,我的下一代都順著下水道入海了,一直在鹽水裏泡著呢。”

不明深意的眾人又是一陣哄笑,隻有劉正奇跟聶士佳目光交錯了一下,抿了抿嘴角。

不期而至的兩場倒春寒讓劉正奇的“海邊之約”延期了一次又一次,連最後的一絲耐心都快被消耗殆盡。終於,春光大好、櫻花盛開的四月下旬,劉正奇等來了期待已久的電話。

“怎麽了?”通話前後,劉正奇截然不同的表情變化讓一旁的蔣兵不禁起了疑,“不是要‘約會’去麽?”早已得知了前因後果的他不禁開起了對方的玩笑。

“約個頭,某個不識趣的小姨子非得摻和進來。”劉正奇忿恨地翻了個白眼。

“那正好,我們也湊個熱鬧得了!”也不等同意,蔣兵抓起電話就徑自聯係起了聶士佳。

“蔣兵你奶奶的,老子同意了麽?誰說讓你們也跟著的,你以為這是小學生春遊麽?”

“再找一個人,”沒理會對方的抗議,蔣兵捂住話筒朝劉正奇眨了眨眼睛喊道,“聽我的,到時候你就該謝我了!”

暖風拂麵,海浪輕搖,寧靜的沙灘迎來了今天的頭一批客人,看著幾個人手中的大包小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搬家公司來了。

“雙人的?!”剛剛還在抱怨某位大小姐帶了太多食物的劉正奇,在看到車子的時候就愣住了,狐疑地看著租車的老板,你確定這個長了四個腳蹬子的異類不是被輻射了?

“對啊,那是情侶的嘛,這兒還有三人的,可以帶孩子……”租車老板瞄了一眼這四男兩女的組合,才發現自己後麵的話有點兒多餘。

情侶?這個兩個字一出口就被劉正奇牢牢抓住了,一遍又一遍的在腦中回味著。抬頭看到蔣兵曖昧的壞笑,他才明白他說的“人數一定要湊成雙”的用意,不禁心花怒放。

“誰帶我啊?我不會騎啊!”被硬生生拖過來湊數的於笑笑嘟著嘴,目光在衛虎和劉正奇之間來回遊移。

“曉晨,你去!”劉正奇一把拽過衛曉晨,把她推了過去。

“你怎麽不去?”衛曉晨甩開手,橫眼瞪了過來。

“我也不會啊!”劉正奇一臉無奈地拉下了嘴角,直接就坐到了衛虎推著的那輛車的後座上,懶洋洋地撩起眼皮,“要不,你帶我?隻要你不怕累著。”

衛曉晨懷疑地又打量了他一遍,歪了一下鼻子就想叫蔣兵過來,轉頭卻發現蔣兵和聶士佳那倆早已經辦好了手續,騎著車子衝到了前麵,現在正回頭看熱鬧呢。

“你說,這像不像《三女爭夫》?”蔣兵扒在聶士佳耳邊,不懷好意地嗤笑。

“你不是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會騎了麽?”一直默不作聲地盯著劉正奇胡鬧的衛虎,在衛曉晨妥協地載著於笑笑騎出很遠後,才轉頭拆穿他的謊言。

“那是單人的啊!”劉正奇嬉皮笑臉地跨坐在了後座上,調整了一下座椅的高度,拍了拍前麵的座位,挑眉看向衛虎,絲毫沒表示出有任何不妥。

“雙人的就不會了?”實在是拿他沒轍,衛虎搖了搖頭,也終於騎了上去,腳上一用力把車子蹬了起來。

“你要不會,我就會了。”探身湊到了衛虎耳邊,劉正奇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