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去看熱鬧,才知道王狗狗的不上一道,就愛爬那下七道。(牌九語言,八點為一道,以下不算道,人們戲稱七道。比如天門說道裏比,莊家上了道,即八點包括八點以上才可對比大小贏錢,否則不能,上注的也一樣)那小子也真是的,手伸的太長,連老小都吃,他是同吃呀!(吃,賭博用語)以前人們看他爸爸的老虎皮,不去要帳,現在看誰呢?我本知道他是下三路人,卻又把他捎上,真是有眼無珠,不如瞎枯。也該有事,我們一塊走了有一百多裏,就聽說前麵堵車。我可怕了那堵車,上回一堵就是一天一夜,前不靠村,後不挨店,要吃無吃,要水無水。老鄉們爬山越溝送來的東西比黃金還貴,那也得買,雪中送炭呀!要不你就喝山口風,那倒是不用花錢。這一回我一聽說堵車,頭嗡嗡作響,就把王狗狗的屁話當寶貝。

我聽信了王狗狗的話,就拐入一條縣級公路。司機說他沒走過這條路,跑不出去可別怪他。事後我才知道司機慧眼識人,一眼就把王狗狗看到褲襠裏去,知道他是公的母的。我眼拙劣,難辯是非,還說走吧!有事我肩膀上挑。我相信王狗狗的話,心裏想出門靠朋友,在家依第兄,一村之人,他還騙我。中途王狗狗下了車,說是到前麵的山裏要帳,我大大方方地借給他一百元錢。他說身無分文,前山什麽村的一個老婆婆欠他二百元錢,都一個月了,說是賣了土豆給,他去要要。臨走他給司機畫了一張圖,我問司機明白了嗎,司機說隻要他畫的正確。下車的時候向我借錢,我還跟他開玩笑,說你的錢都從腿肚子之間刮跑了。他笑一笑,消失的不見鬼影。

我們走啊走,原先的路是剛修的公路,平平整整,連個坑也沒有,越走路越難走,後來盡是沙石路,坑坑凹凹。司機埋怨,我發火,我們簡直走入死胡同。無奈,我打探問路,這一問,我身冒冷汗,腳踏涼水,心都要跳起來。這個王狗狗,真把我們帶入死胡同,想掉頭不可掉,往前走是越來越難走。聽一個老大爺說前麵二十裏的地方有個叉口,大車可以掉頭。我們咚哩鋼啷一路奔波,總算到了叉口。我恨透了王狗狗,狠不的拔他的皮,吃他的肉。事特奶奶的也湊巧,天空也與我王雲理作對,偏在我們掉頭的時候,下起漂泊大雨。我感覺比咱這兒的雨點都大,淅瀝嘩啦,下個不停。我跪在車裏給老天爺叩頭,好話說了千千萬,好語道了萬萬千。老天爺聽我的話嗎?幸虧我們帶的帆布,地豆仔遭不了雨。雨稍微停的時候,我拽個針,渡泥濘,買來一摟抱的幹糧。渴了就的是道坑裏的雨水,餓了啃的是懷裏的幹糧,困了車上睡,累了難展腰。這就是我的生活。盼星星,盼月亮,天總算有了笑臉,可我們還不能走啊。路是坑鋪就,坑是水添平。我們要是強行上路,不是車不走,就是掉山溝,我能走嗎?我能走嗎?

事實擺在頭發上,我不能衝動,冷靜是最好的老師。我吃了怕堵車的虧,還能再上路泥濘的當?我坐在車裏,我遊在路上,愁是我的食糧,看是我的方向。我天天,不,是時時刻刻地蹲在路邊,一會兒用左手按摩路麵,路軟綿綿的;一會兒用右手撓撓路麵,路綿延延的。我多麽渴盼日頭(太陽的方言)是我的幹兒子,我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我叫他到這兒來,他就呼的一下跑到我的麵前;我說去把路麵烘幹,他兔子似的跳過去,路麵霎時幹的如案板;這是多麽的癡心妄想。我又在路上瞪了幾天眼,功夫不負有心人呀!我們終於又上路了。

可回到老家,我的眼睛能奔出來,價格一落千丈。原來是四塊三,現在是一半還不到。我的肚子也就是皮球做的,能大可小,要是石灰捏的,早在風雨裏化做一堆灰糊糊。價格跌了,有人要也好,老板們吃性的比驢唇還硬。我上呼老爺,下叫老大,頭磕的如倒蒜,煙遞的如敬神,這才有一家勉勉強強收下,價格又給我抹了一個零。可憐我王雲理(王不理是外號),不識好人彎路麵,途回還得挨皮鞭。

我看著一大遝的票子縮成一沒踏的人民幣,心似風機響,情似枯葉流,很不得找個窟窿鑽進去,一死了之。我想起了你跟我受苦受難的臉龐,我想起了孩子怎能剛出生幾天就看不見爸爸。我把淚水倒咽到血管裏,自己的罪孽深重就自己一個人挑吧!我又想去賭場博最後的一把,碰個運氣。但想到自己的指頭,想到你海棠的胸懷,邁出的腳步又堅定不移地停泊在海邊。

我還有個欣喜若狂的感覺,自從你來到我的身邊,我的羊兒瘋(羊癲瘋)毛病是越來越少,到現在是幾乎不發現了,這都是你帶給我的福分,是上帝賜給我的你呀!我編了謊話想騙你幾天,等我把窟窿補上的時候再告訴你,可看你對我媽媽的態度,認識還是說實話吧!兩個人挑擔子總比一個人獨扛輕。我聽了你的話,第二天過去問我媽媽,果然不出你所料,媽的脾氣緩和了許多,我把王狗狗的事簡單明了地一說。媽媽很生氣,眼睛轉了有三圈,就罵著跟我說昨天的事情。原來我跟雲玉的稀奇話都是那小子通過雲花告訴我媽的,說得還有鼻子有眼。

我得找他小子去,破家的烏龜,找見給他兩個響當當的耳光,方解心頭之恨意。”

“你找不見他。這幾天風言風語,刮得滿巷都是。昨天我聽人們說:人家小夥子的能耐大如老鷹,又拐走一個鄰村十八、九歲的女孩,大概是第二個了吧!前麵的一個玩兒了人家姑娘,連夜從什麽地方送回來,王狗狗卻溜之大吉。

第二個姑娘的父母哭著鼻子找上門來,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死活不肯離開。那情那裝,傳說的人都歎息。家裏留個六十多歲的母親,王狗狗是三天不見影,五天難見魂,回家溜一圈,也不給老太太半文錢。老太太出麵勸父妻兩個。兩個起初不信,後來聽人們都如此說:誰也捉不住人家的影子,口裏說,鼻子上都等不住。兩口子沒辦法,哭著離去。”聖潔接住王不裏的話說。

王狗狗鑽到那兒去了呢?他又是怎麽知道王不理他們的許多秘密呢?這還得從王狗狗向雲花求婚未果說起:

王狗狗頭腦裏滿以為十把十一穩的美事,誰知道中途受挫,看到到手的鴨子又飛走,心如何能平靜。他就想,這都是王老頭一家人幹的好事,如果他們不……,前有車,後有轍,咱們走著瞧。

二孔明的家裏有條大黃狗,威風凜凜。普通人進去,王老漢說黃皮子,不準咬人。黃皮子待在狗窩邊,尾巴不停地左右搖晃,像在向人們問好。如果熟人給它個好吃的,它還伸出紅紅的長舍頭舔人們的手,有時撲起來,還想吻人們的臉,圍在熟人兩邊,又蹦又跳,耳朵擺的似孩子們的不拉鼓(兒童玩具)似的。人們知道了它的脾性,不在怕它,反而覺得它好可愛。它還有個習性,生人丟給的動西不吃,爛七八糟的動西不吃。

王狗狗就想,若要成就一番大事業,狗是第一攔路虎。

王狗狗蒙嘿在筒子裏想了一天零一個小時,知了呱呱叫地輕輕(不能用力,這一點他明白的比風都清楚一點一倍)拍了下自己的頭發,而後自言無語地對自己的腳後跟說:“克克思思(美麗的意思,方言)的個豬腦,人們說你聰明的比悟空多(小時聰明伶俐),照此看來你連整天貪睡的豬都不如,”想到這兒,三下抹了把睡醒的迷糊糊臉,脖子裏邊的黑印子在陽光燦爛的照耀下,閃閃地發出黝黑煤炭似的光芒,四射的線條直抓你的烏黑大眼,千萬別抖,這是個秘密,就你一個人知道即可,傳出去,大小夥子怎麽討如雲花似的花姑娘--大大地好呦。然後咬了三口飯,一拍屁股上的灰塵,麻雀似的飛了出去。落下的塵土飛揚在他所路過的地方,就像輕色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