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喝茶,山野之地,粗茶一盞,還請莫要嫌棄,不過也勝在清雅,也當得一飲。”
“哪裏是山野了,廣源書院乃是長安城兩大書院之一,不知是多少學子將此地奉為聖地,若能在此飲茶一盞,也算是沾了這書院的才氣了。”
“六娘子過獎了。”
“本是如此,何來誇獎。”
程嬌覺得她說的是實話,長安城的兩大書院廣源書院與百川書院不知是多少學子心中的聖地。
或許有國子監在上,再有孔丘書院、江南書院這等名震天下的書院在前,但也不過時僅次之罷了。
達奚家的宅院環境清幽,達奚玄魚居住的院子更為清幽典雅。
院子裏設了一處長亭,長亭邊上種植著葡萄藤花,有葡萄葉葉、繁花點綴,葉間偶爾還見一串精致的葡萄掛著,葡萄或是青碧或是染霞紅。
大概唯一的可惜之處便是這葡萄委實是有些酸,不大好吃。
程嬌為此還可惜了半晌。
達奚玄魚不著痕跡地觀察了她好一會兒。
程嬌此人,瞧著簡單又純粹。
她高興時眼梢會微微挑起,燦若春日桃花灼灼,神采飛揚,害羞的時候會臉頰微紅,有時候與紀青蓮一言不合還能拌嘴吵幾句。
再聯想多年記憶,達奚玄魚大約是拚湊出這個‘程六娘’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了。
她的性子或許有些驕縱,惹了她她還不會忍氣吞聲,屬於惹不起的那種人,但似乎也意外的善良可愛。
她自在隨性,活潑又燦漫。
與她這樣的人相處,似乎總讓人覺得放鬆自在,不必去管那些規矩禮節,也不必端著,可以怎麽舒服怎麽來。
和她曾認識的程五娘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程五娘賢良淑德有之,但似乎有些木訥,平日裏總是安靜地坐著不吭聲,與她說話,似乎總是要問到她的時候她才會多說幾句。
漸漸地,便讓人覺得她那個人似乎沒什麽意思,相處起來挺累人的。
真的是很神奇,明明應該是同一個人的,可這兩世出現的人確實不是同一個人。
更讓人不知道的是,他又因為什麽緣故,在兩世的時光之中認識了程六娘。
那一世裏,根本就沒有程六娘啊!
她曾見過幾次他看著程五娘的神情有些恍然,最初的時候,她曾問他,是不是喜歡程五娘,若是他真的喜歡,娶為皇後或是納了後妃都是可以的。
他可是這帝座之上的帝王啊!
便是那程五娘已經是他人的妻子,隻要他喜歡,他想要,便沒什麽不可以的。
甚至那蕭衡,也曾隱晦地提過,若是陛下中意,他可以和離......
可他都拒絕了,隻是偶爾在宮宴之上,抬眼一瞥,看她一眼,然後再移開目光。
達奚玄魚曾猜想,難道他真的喜歡這個女子如斯,情願委屈自己,也要成全她一世歡喜平安,到了後來,她才知曉,他心中確實有一個人,卻不是宰相蕭衡之妻程五娘,而是程六娘......
一個似乎根本就不存在的程六娘,找都沒辦法找的一個人。
......
達奚玄魚想著往事,慢慢地喝著溫水,心中的滋味難言,她心想,今生陛下有了程六娘,應該不會上上一世那樣的孤孤單單的吧。
達奚玄魚正想著,卻聽下人來報,說是吳家小娘子前來看望。
達奚玄魚聞言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吳家小娘子,可是吳蒹葭?”
“回娘子,正是她,娘子可要見她,若是不願見,婢子便說娘子身子不適歇下了,請吳家小娘子改日再來。”
達奚玄魚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絹扇,麵上忽然有了一些笑意:“既然有客前來,豈能不見,請她進來就是了。”
說罷,達奚玄魚又對程嬌等人道:“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且讓我會會她,實在是招待不周。”
鄧宛然卻有些著急:“吳蒹葭她來做什麽?”
這吳蒹葭不是別人,乃是當朝宰相吳相公的幺女。
大盛朝的宰相有四位之數,中書省中書令聞中書是一位,門下省侍中吳侍中是另一位,吳蒹葭便是這位吳侍中的幺女。
達奚玄魚與吳蒹葭皆是名滿長安的才女,幾乎是從小鬥到大,從爭這長安城第一才女之名到爭聞敏之,兩人皆是對手。
不過無論才名才是這未婚夫,皆是達奚玄魚勝了吳蒹葭一籌,那吳蒹葭心中的記恨自然就不必說了。
便是程嬌紀青蓮她們和這些才女不是一個圈子的,對於兩人之間的恩怨也是有所耳聞,而且吃瓜也吃了不少。
“想必是來耀武揚威的。”達奚玄魚輕嗤了一聲,“想來聞家要與吳家結親了。”
這話說的,像是聞敏之要與吳蒹葭定親一樣。
“什麽?”鄧宛然嚇了一跳,“這不可能吧?”
當年聞敏之的親事,說是達奚玄魚與吳蒹葭爭了個你死我活,其實很多人都明白,這兩位宰相之家根本不可能結親的。
當權者最忌憚的便是那些位高權重之人聯手,大多數都會避開的。
“天底下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達奚玄魚眼底浸染了一點點冷意。
她上一世不是以為不可能嗎,結果人家還不是照樣結親。
還因為達奚家不同意將她嫁給聞躍之之事惱火,聯手陷害達奚家昔日與叛王有書信往來,乃是叛臣,害了達奚一家入獄。
想到當初吳蒹葭的嘴臉,縱然過去多年,縱然她也都一一報複回去,可還是令人惱火。
達奚玄魚的手指寸寸握緊,吳蒹葭,你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玄魚姐姐可是好些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眾人抬眼看去,隻見一身青衫石榴裙的小娘子從門口走了進來,她梳著雙環髻,發間還簪著一朵紅牡丹,眉間還點著繁複的牡丹花鈿。
她朱唇微勾,笑意淺淺,石榴裙施施嫋嫋,見到屋裏還有旁人,輕輕喲了一聲:“原來玄魚姐姐這裏還有客人啊!”
她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又是詫異又是皺眉:“喲,你們幾個怎麽混在一起了?”
“我們怎麽就不能‘混’在一起了?”達奚玄魚還未開口,紀青蓮先發作了,“你不也與你侄媳混在一起吧,都說人和人混,鬼和鬼混,說的就是我們和你們。”
哦,吳蒹葭的侄媳啊,不是別人,正是紀青淮的前任未婚妻薛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