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諒是想得美,不想奔波勞累,也不想出麵對付楊家。

隻是程老夫人卻不如他所願,思量了片刻後竟然道:“若是你能走一趟楊家,那是再好不過了,我這兩日也在思量誰人去找楊家算這一筆賬。”

“既如此,你便聽你父親的吧。”

程嬌坐在一旁,將程諒愣住的表情全收在眼底,心中竟然有些想笑,程諒那點小算計,她自然也是知曉的。

“可是祖母......”

程老夫人抬手打斷了他的話:“你小娘並非楊家親生,但楊家到底養了楊小娘多年,總歸是有這份恩義在,不過楊家對程家可沒什麽恩義。”

“我讓人將元娘的嫁妝以及多年養育她的花銷算出來,這些錢,你也一並向楊家討要回來,程家可不吃這啞巴虧。”

程諒整個人都懵了:“祖、祖母......”

這是推脫事情沒成功,反而還背上了更多的責任。

“此事便這樣辦了,你無需再言。”程老夫人冷淡地打斷了他的話,“你與楊家可沒什麽血緣關係,走一趟將這些事情撇清楚吧。”

“可是祖母,大兄都為我安排好了,過兩日就讓我離開長安。”程諒搬出了程謙,“我覺得大兄說的這些話有道理,我也同意了大兄的安排了。”

程老夫人與程嬌齊齊一愣。

程老夫人皺眉來了好一會兒,才道:“大郎的安排確實對你最好,但處理楊家之事,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我會和他說一聲,就這麽辦好了。”

程諒聽了這話,頓時臉上一片灰白,還想求情,但見程老夫人似乎已經不想和他說什麽了,隻能硬著頭皮應下,然後灰溜溜地走了。

程嬌定定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窗外的烏雲遮天蔽日而來,將陽光擋住,她臉上的明亮仿佛在幾息之間就變成了黯然。

如今的程謙能為程諒安排好將來,那在夢中她所遭遇的一切,程謙又在哪裏?

和程讓這個還在書院讀書的少年郎不同,程謙身為侯府世子,人也極為優秀,早早的有了官職,手下也有不少的心腹,便是臨安侯與他鬥起來,他也未必會輸了。

臨安侯這些年不敢再提將世子之位給程諒,其中一個原因也正是程謙翅膀硬了,臨安侯心有顧忌。

“六娘。”程老夫人見她發愣,忍不住喊了她好幾聲,見她回神便問她,“你這是怎麽了?”

程嬌轉頭對程老夫人道:“六娘隻是在想,大兄可真是一位好兄長。”

便是連程諒,他都可以這般寬容以待,心無芥蒂,可不是好兄長嗎?

“你大兄確實是好。”程老夫人歎氣,“他也有他的不容易,你們這些小的,也該體諒體諒他。”

“祖母,體諒是互相的。”她的聲音有些輕,外麵疾風席卷,雨水嘩啦啦而下,仿佛要蓋住她的聲音。

“這世間哪來的兩全之法,誰人都不辜負。”

不知怎麽的,程嬌竟然覺得好笑,“他要做好他的嫡長兄,對底下的每一個弟弟妹妹一視同仁,不會偏私,我對他,亦然不會偏私。”

他做他的好兄長,她做她的好妹妹,兩不虧欠罷了。

程老夫人又歎了一口氣:“我知曉這些年來,你們對他也是有些怨言的,覺得這分明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嫡親兄長,卻將自己和別人一樣看待,可他到底是家中的嫡長子,看顧好家中弟弟妹妹,是他則責任。”

程嬌道:“祖母你也說了,他是家中嫡長子,坐在這個位置上,總會得到什麽失去什麽,他有責任做好他的嫡長兄,我卻沒辦法對一個將我同別人一視同仁的兄長掏心掏肺。”

感情這種事都是互相的,沒道理他程謙就將她和別人一視同仁,她還為程謙付出諸多。

她會將程謙當成兄長,遇見困難,守望相助,但要是付出真摯的感情,還真的沒有多少。

她又不缺兄弟姐妹的愛,她有護著她的程讓,有好得能同穿一條褲子的小姐妹紀青蓮,對於程謙這個兄長不偏愛有些遺憾,但也僅僅是如此了。

“祖母也不必覺得他有什麽可憐的,他也快成親了,日後有了妻子有了孩子,哪裏需要這些兄弟姐妹之情,而且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就這樣過著吧。”

“你說的也是,就這麽過著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和難處,誰都沒錯,錯的隻是不能兩全罷了。

程老夫人隻是覺得程姝、程嬌還有程讓對程謙是真的不親近,覺得這個嫡長孫有些孤寂罷了。

“祖母,我未過門的嫂嫂是個什麽樣的人呢?”程嬌扯開了話題。

程老夫人聽她問起這個,臉色緩和了一些:“她啊,是個溫柔寬懷,賢良能幹的女子,你大兄娶了她啊,也是他的福氣。”

程謙要娶的不是別人,正是程老夫人親妹的孫女,姓聶,叫做聶靜雲,小時候也來過程家做客,隻是時日久遠,已經記不清了。

程嬌唯一記得的便是她年紀雖然不大,性格卻挺沉穩的,見程娥與孫嫵要吵起來了,卻巧言善道地將事情平息。

大概也是因為這件事,這位聶靜雲便入了程老夫人的眼,聶靜雲及笄之後,程老夫人便做主為程謙定下這門親事。

程嬌微笑:“那等嫂嫂過了門,我便帶她好好在長安城走走。”

“好好好。”

說起將要進門的孫媳,想著或許再過一兩年,她都要做曾祖母了,程老夫人這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這一場雨下得很大,天氣也冷了許多,程嬌在程老夫人這裏休息了一個時辰,醒來的時候外麵的雨已經停了。

隻是天氣驟冷,她掀開被子的時候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她搓了搓手,穿著鈴鐺取來的襖子,然後才跟程老夫人告辭離開。

她離開福安堂的時候,正好碰見了程謙從外麵走來。

他腳步不慢不快,從容不迫,仿佛樹立在這天地間的一棵古樹,寒風染上了他的眉梢,為他內斂沉穩的姿容染上了幾分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