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嬌賞程謙一個白眼:“你別打岔。”

就是你老給他遞梯子,讓他不知道什麽叫做下不了台,他才會如此理所當然。

就是要將他懟得顏麵盡失,覺得難以啟齒,下回他才不敢再提。

大概是早早地父親沒有了期待,程嬌說起這些舊事的時候,心中似乎並無多大的憤怒,唯有平靜與冷漠。

她側頭靜靜地看著臨安侯,看著他漲紅著臉又惱又怒不知該如何發作的樣子,又問了一遍:“父親,您覺得您是慈父嗎?”

臨安侯啞口無言。

臨安侯自然不是什麽慈父,他或許是程娥與程諒的慈父,但不是程謙這幾個兄妹的。

在他眼裏,這幾個蕭氏生的兒女,他一直都不怎麽在意,尤其是程謙和程嬌,他心中有很多不喜的。

不喜程嬌,自然是因為她這無法無天的性子和這一張會氣人的破嘴,每每將他這個父親氣得暴跳如雷,要原地升天。

至於程謙...他一方麵有欣喜於這個嫡長子優秀,一麵又惱他與程諒爭奪世子之位,讓他不能將好的一切給程諒,比較複雜一點。

當然,這些都是以前。

如今發現楊小娘對他的欺騙,他多年的付出喂了狗,頭上戴了綠帽子不說,費盡心血竟然是給別人養孩子,他當初有多偏愛,如今就有多惡心多憤怒。

相比而言,這幾個之前隻是讓他不高興的兒女,自然是眉清目秀了。

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心中還暗暗慶幸,自己還有這幾個兒女,若單單隻有程娥程諒,他指不定會當場氣死。

他也以為,那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以後他們一家人好好過就好。

隻是他沒料到不過是三兩句話,程嬌就將那些他極力去忽視,不願再去提起的舊事扒了出來當麵議論,連他這個父親最後的一些顏麵都不留。

那些他不敢去回想的種種,曾經他做過的樁樁件件,不提起也就罷了,他們父子父女之間還能粉飾太平,可一旦擺出來,仿佛就是一把把捅向心口的刀,令人痛苦又狼狽。

這是他們之間永遠不可消除的隔閡。

臨安侯的嘴唇都在抖,良久才道:“咱怎麽說,我也是你們父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

縱然他有錯,也不是他們這幾個做兒女可以責怪的,為人兒女,便應該孝順。

至於是不是‘慈父’這個問題,臨安侯也下意識的忽略不願去回答。

“我隻知道,這人生在世啊,合該是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父慈子孝’這應是一個完整的詞兒,並不僅僅隻有後半句的。”

父慈子孝,若是父慈子不孝,那父也不必慈,若是父不慈,子也不必孝,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本是相互的。

臨安侯對他們而言不是什麽慈父,他們做不來什麽孝子孝女,或許麵子上的事情會做足,也不會報複他這個父親,但於感情上是沒有的。

他們不曾受到過父親感情上的關懷與愛護,對這個父親,自然是沒有這種感情的。

“父親如今說什麽無不是之父母,可我也聽說,這天下之父母無不愛子,父母養育兒女,護佑他們長大,兒女孝順父母,奉養他們歸老,也是為天地輪回之綱常。”

“父親當年為了程娥姐弟二人如此對待我們的時候,可曾想起過自己是一個父親,應該是愛護子女的......”

臨安侯:“......”

臨安侯被懟得說不出話來,也有些不敢對視程嬌的眼睛,他轉頭看向程謙,示意他說幾句話,將這事情翻篇過去。

隻是可惜,這一次程謙就當作沒看見。

他讀的聖賢書學的倫理綱常讓他沒辦法張口與父親吵架,但程嬌這樣懟臨安侯,他心裏也是很痛快的。

而且剛才程嬌都瞪他了,若是他還不閉嘴,回頭這妹妹就要給他臉色看了,而且也不一定隻有妹妹給他臉色,估計連娘子都要給他臉色看了。

噯,娘子和妹子感情好確實是一件好事,若是她們不會串通一氣地對付他就更好了。

程謙心中輕歎。

這會兒屋裏都有些安靜,程謙與程讓都不做聲,仿佛也在等著臨安侯的回答。

臨安侯呼吸胸口呼吸起伏,麵色有愧疚亦有羞惱,麵上的表情隨著心緒起伏變化著,他好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不知是過了多久,大約是心中的愧疚太盛,臨安侯終究還是低了頭:“就算當年我有錯,是我識人不清,可如今事情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為父日後定然......”

程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十指芊芊,白皙纖細,聞言笑了笑:“父親也是上過戰場的,這些年受過的傷,如今傷口愈合了,這身上可是還有疤痕?這些年可還會痛?”

“這傷害已經造成,那些事情又怎麽能過去呢?”

“若是人悔過了,那些過去的事情就能過去,父親為何不能原諒楊小娘和程娥呢?”

原諒楊小娘和程娥?!

程謙到了嘴邊的茶水險些噴出來了,程讓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看向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妹妹/阿姐。

“你說的是什麽胡話!”臨安侯當時就炸了,額上的青筋都在跳。

那兩個人,一個是騙了他二十年的賤人,一個是他愛護了二十年,到頭來是給別人養的野種,程嬌竟然說讓他原諒,她瘋了不成!

“我哪裏有說胡話了?”程嬌表示自己是真誠真心建議的,“就按照父親說的,這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何必斤斤計較,顯得父親您實在是不大氣。”

“而且,楊小娘後來也是一心隻有您啊,您要是大氣寬容一些,原諒她了,她日後定然會千百倍地愛您補償您的嘞。”

論戳人心,程嬌向來是又準又狠。

果然,臨安侯的臉色頓時是紅了又綠,綠了又黑,並不想做這個‘大氣’的人。

如果他生在現代,看過《某傳》,這會兒高低得懟一句‘這大氣給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