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矛盾

“什麽真言呀,”管沅撇嘴,“爹爹之前常年在大同,哪裏知道我乖還是不乖。”

“酒後胡言?”盛陽疑惑。

管沅點頭:“你就當是酒後胡言罷了。”

“哪有你這樣狡辯的。”盛陽無奈又寵溺地看著她,卻在不知不覺中看出了幾分凝然。

前世此時,靖安侯府已成荒蕪廢墟,而她……

如今她能好好地坐在他身邊,還有他們的血脈骨肉。

他隻覺得就像做了一場夢,一場那樣美好的夢,然後生怕醒來發現一切都隻是幻覺。

“阿沅……”他輕輕抱緊了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管沅伏在他懷裏,輕聲語柔:“都過去了,我們現在都好好的,還有暉哥兒,都好好的。”

盛陽低歎:“阿沅,你總是知道我在想什麽……”

“因為我和你想的都一樣呀!”管沅抬起頭,看進他略顯茫然的雙眸,“想的一樣,所以,也一定會一起走下去。”

良久,他才說出這幾個字:“你放心。”

洗三禮管沅也沒心思多管什麽,看母親楊氏興致勃勃,便隨著他們去。

盆裏金錁子銀錁子堆得滿滿的,成國公夫人忍不住蹙眉:“靖安侯府又不是暴發戶,搞得這麽明晃晃的,不是自折身價嘛!”

宣威侯夫人不以為意:“小輩開心,就讓他們鬧去。再說。這些明晃晃的東西可是個個有來頭。楊家送的那對金錁子是天盛銀號的限量版,聽說是靖江懷順王出身的時候,發的紀念版。”

成國公夫人便也沒再說什麽。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盛陵前陣子已經出閣,嫁到了永國公府,此時回來參加暉哥兒的滿月,和妹妹盛阡一處說話,自有無數衷腸。

永國公府和靖安侯府如今是名正言順的親戚,柏柔嘉過來走動也就更方便了。

“我看你氣色還不錯,”柏柔嘉坐在管沅床邊。好生打量了一番,這才微微放心。“我帶了些山參燕窩,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總歸是好東西,坐月子用不上就以後用。”

“難得你一片心。”管沅握了柏柔嘉的手。

“我方才在花廳看了暉哥兒。長得像你!”柏柔嘉回想著。

管沅好笑:“孩子才那麽小,哪裏看得出來!”

“總歸不管像你還是像盛世子,都是好的,”柏柔嘉淺笑,“靖安侯府子嗣單薄,如今你的地位是更穩了。不過我還得提醒你當心劉瑜,你們這現在看著越開心,劉瑜那裏恐怕就越忌憚你們。”

管沅點點頭:“柏姐姐所言極是。你二弟妹如何,在永國公府沒甩脾氣吧?”她問起剛嫁過去不久的盛陵。

柏柔嘉搖搖頭:“她哪裏敢。現下盛嵩失事,她倒沒有從前那麽難伺候了。也是親生父母都不能依靠,隻有夾著尾巴做人。”

“那你瞧著你二弟和你二弟妹。兩人如何?”管沅又問。

畢竟還是盛陽的堂妹,是盛家的人,她怎能不關心。

“我回去的機會少,倒也沒看出什麽特別的,”柏柔嘉想了想,“總體來說倒還是相敬如賓的。畢竟是燕爾新婚。”

管沅遂不再問什麽。

洗三禮結束之後,盛陽吩咐了府中管事收拾打點。這才沐浴更衣,去看管沅。

管沅正倚在床邊,半閉著眼睛交待陳新家的:“鬆紋綾每家都送兩匹,再加一盒碧螺春也就差不多了。”

陳新家的應聲,又問:“今年的賬要怎麽盤算,世子夫人給了準信,也好下令讓掌櫃、莊頭們進京。”

管沅沉吟片刻:“也不必刻意延後,該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來晚了也耽誤他們回家過年,左不過有賬房先生對賬,不需要我親自動手,有什麽不對的我再插手也不遲。”

盛陽起先沒有插話,如今卻擔心起管沅的身子:“真的沒事嗎?要不叫他們年後再來也不遲。”

“沒事,我天天躺在這也是悶的發慌,還不如看看賬簿打發時間呢!”管沅微笑。

盛陽卻記在了心裏,應酬什麽能推就推,閑暇時間都陪在管沅身邊。

有時候討論書法的字意格局,有時候管沅也會拿做給暉哥兒的衣裳花樣子讓盛陽挑。

當然更多的時候,是看顧暉哥兒。

管沅自然察覺到盛陽的心思,每每看著身邊一大一小的睡顏,隻覺得心中湧出無限感念,不由自主抱緊了盛陽。

她隻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

轉眼間,就是暉哥兒的滿月。

靖安侯府一片熱鬧。

管沅一邊把賓客迎進花廳,一邊和李閣老的太太寒暄:“聽說大奶奶有了身孕,我還沒來得及恭喜呢!”

李太太拉了管沅的手:“胎不是特別穩,她年紀也不小了,我才讓將養著沒讓她來,她還很是遺憾呢!”

“自然是養胎最重要,”管沅鄭重地說,“心意我們都是知道的。”

成國公夫人坐在花廳裏,看著一身真紅綾襖,頭戴海棠花紅寶石玉簪的管沅,在貴婦人裏左右周旋遊刃有餘,不由得笑了兩句:“做媳婦的時候能有她這麽暢快,也是命好。”

宣威侯夫人不以為然:“命再好,若自己是個拿不起放不下的,那也是枉然。所謂天時地利人和,要都齊全了才行!”

“聽著有幾分道理,”成國公夫人又道,“不知道皇上又賞賜了什麽?”

方才宮裏頭就有太監來宣旨,是以盛陽就去前院接旨了。

如今靖安侯府喜事連連,皇上也是賞賜不斷,眾人看得多了,倒也不如從前那麽驚奇羨慕了。

“姐姐想知道,等會兒去看了就是,我也該走幾步路鬆乏鬆乏,成天坐著也難受,”宣威侯夫人笑盈盈盯著管沅,“別說她這麽打扮一身,我一看就覺得喜慶,精氣神就提起來了。”

成國公夫人似笑非笑:“她是個會打扮的。”

前院,來靖安侯府宣旨的,是太監張永。

盛陽眼尖地瞧見張永眼旁已經不明顯,卻還有些微腫的淤青,心下狐疑。

“張公公近來可好?”盛陽問這句話,表麵是寒暄,實則卻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肯定不能問張永:你的臉怎麽腫了,是誰打了你?

張永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尚可尚可,不如靖安侯世子深得聖心!”

盛陽遂不再問,送走了張永,轉身就吩咐了寧護衛讓國師大人把事情搞清楚,張永到底和誰起了爭執。

管沅讓奶娘把暉哥兒抱出來,幾位夫人太太又輪番誇讚。

等到禦賜的物品擺過來,刻絲的錦緞,鑲了寶石的金項圈,毛色極好的水貂。

倒不是沒見過好東西,但是哪家小公子滿月,皇上會賞賜東西?

那是榮寵!

等到滿月酒結束,盛陽就拉了管沅去觀瀾堂外書房。

寧護衛這才把事情經過講清楚。

“前兩日,劉瑜和張永在皇上麵前起了爭執。起因是張永反對罰米法,劉瑜自然不聽,張永就要劉瑜把收的那些銀子吐出來,劉瑜不幹,把張永在南京的鋪子給砸了。張永氣得火冒三丈,就去皇上麵前告狀。皇上本來想要調解,誰知二人在禦前打了起來。”

盛陽和管沅麵麵相覷。

“禦前還能打架?”管沅從未聽過這樣的事,“這也太沒規矩了!”

“那後來呢?”盛陽又問。

“後來皇上自然是喝止了他們,不過都有些輕微掛彩。皇上擺了桌酒勸和,他們表麵上是和了,但是張永哪裏肯善罷甘休,把劉瑜兄長的鋪子給砸了。”寧護衛回答。

盛陽帶了幾分冷笑:“窩裏鬥起來了,很好。”

管沅略微思索:“張永此人如何?”

“比劉瑜稍微正派一些,”盛陽回答,“張永手下應該有幾個能人,生意做得很好,並不缺錢。他本人也沒那麽大的貪心,所以一直反對劉瑜收常例,矛盾不是罰米法才起來的。”

“這麽說來,我覺得可以用張永對抗劉瑜。”管沅提議。

“不失為一個辦法,但是,會不會除掉猛虎,又引餓狼?”盛陽擔憂。

管沅隻好做罷:“那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年終盤賬,管沅自己的嫁妝這邊,收成都很好,也沒發現什麽問題。她提了一兩條小建議,略微改動了一些田莊鋪子的經營方向。

倒是靖安侯府的庶務讓人有些頭疼。

盛巍是早就不管這些事了,從前一部分在盛陽手上,另一部分是盛嵩管轄。

然而今年盛嵩下位,盛陽接手過來,才發現很多地方都有問題。

盛嵩扔回給他們一個爛攤子,至於其中的銀子,盛陽猜想,大約多半是盛嵩拿去賄賂劉瑜了。

這般想著,盛陽又覺得惱恨。

“你若是不介意,我幫你看一些也成。”管沅剛哄了暉哥兒入睡,輕聲問還在挑燈的盛陽。

盛陽是不想讓管沅擔上這些煩心事,而且她還有暉哥兒需要照顧。但是此時拒絕,潛台詞就是他介意阿沅插手靖安侯府的事,這根本不是他本意呀。

盛陽不禁苦笑:“阿沅,你也太會說話,讓我都不知該怎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