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自掘

管沅有些俏皮地笑:“我就是要這樣問話你才不會拒絕我!”

盛陽握了她的手:“那你過來幫我看,這裏到底短了多少銀子。”

管沅被他一拉,順勢坐進了他懷裏。

她鋪開紙,把重要的數字都寫了下來。

“這些銀子是分了好幾批拿出去的,其他的時間點都不奇怪,都能和幾件大事對上,可是這兩筆銀子,我就不能確定了。”管沅自己也疑惑起來。

盛陽想了想:“不如直接去問當事人。”

管沅意識到,這個問,不是普通的問話,很可能還是審問,還是錦衣衛那種帶了折磨性質的審問。

不過她不覺得這樣過分。

盛嵩害了盛陽那麽多次,還把靖安侯府的產業敗得一塌糊塗。

假如盛陽毫無怨恨,才是不正常。

沒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聖人就是魔鬼。

“那就去問吧。”管沅點點頭。

翌日,盛陽就出京去了田莊。

審問的過程管沅不得而知,結果卻是知道了。

盛嵩把這些錢都給了寧夏的邊軍,為的是幫劉瑾除掉當時的三邊總製楊應寧。

“現在把這條線索挖出來,盛嵩真是罪大惡極了,”管沅又有些可惜,“沒有充分的證據,也無法幫楊應寧平反。”

“我就怕他還做過更加荒唐的事,也可笑他這輩子倒是能有個全屍,比上輩子死於刀下居然要好!”盛陽握拳。

管沅把手放在他拳頭上:“焉知活著更是一種折磨。看自己處心積慮的經營化為泡影,被囚禁一生什麽也得不到。”

盛陽點了點頭,心頭的恨意才略微消散。

將近年關,盛嵩留下的爛攤子終於理清楚了。

管沅這才閑下來,帶著暉哥兒回定遠侯府。

“小孩子就是一天一個樣,滿月的時候我見他還沒長開,現在五官已經清楚多了!”楊氏抱著外孫笑道。

“可不是嘛,我天天帶著暉哥兒,天天看著,還不覺著什麽。”管沅逗弄著兒子。“這麽想一想,還真是一天一個樣。”

楊氏有些欲言又止:“過了年,你哥哥就除服了,可是我前些日子問他婚事怎麽打算。他居然有些猶豫。也沒給我個準信。”

“娘親是怎麽想的?”管沅直截了當地問。

楊氏歎息一聲:“柏家的二姑娘。我也見了好多次,的確是個穩重的小娘子。可是奈何不得她父兄勢利些,到底得罪過我們。倘若真的嫁過來。我也隻怕是害了她,哪個丈夫記著從前的恩怨,會好好對妻子的?”

管沅隻得幹笑:“娘親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是解鈴還須係鈴人。而且,您不能總由著哥哥胡來呀,他定不了主意,您也得拿個主意不是,否則拖下去隻會越來越亂。”

楊氏又是一聲歎息。

等到下衙時分,盛陽來接管沅,卻是和楊石瑞、管進、管洌一路來靖安侯府的。

“今早劉瑜說整頓軍屯,你要反對,李閣老為何攔你?”管進這個疑問憋了一天了,此時進了自家大門,終於對著舅兄楊石瑞問了出來。

楊石瑞笑容有些意味深長:“我終究是不及李閣老智謀。”

盛陽是知道今早這樁公案的。

早朝的時候,劉瑜異想天開提出整頓軍屯。

所謂軍屯,是本朝的軍政製度。百姓分為軍戶和普通戶籍,而對於軍戶,又分為有戰爭和沒戰爭兩種情況。有戰爭的時候,軍戶充軍打仗;沒有戰爭的時候,軍戶有自己的軍屯,耕田種地,收獲的糧食除了一部分上交給朝廷作為軍糧,剩下的還可以自給自足。

然而本朝建國已久,軍屯製度出現了很多問題。

土地都被軍官和皇親等人不斷吞並霸占,軍戶的土地越來越少,糧食也越來越少,很多軍戶都陷入貧困。

劉瑜發現了這個問題,便公開表示,要清查土地,重新劃分,增加朝廷的軍糧收入,改善軍戶生活。

當然他本人如果做成了這件事,於他名聲上可是大大有利。

可是他忽視了整頓軍屯的難度。

“整頓軍屯的命令下達下去,接到這個燙手山芋的是知縣衙門。知縣衙門怎麽敢和都指揮使司鬥?這樣下去,劉瑜是在自掘墳墓。”盛陽一語道破關鍵。

知縣衙門才幾個人?那些霸占軍屯的軍官和皇親又是什麽權勢地位?

兩者根本不能相鬥。

這樣壓迫下去,肯定會造成各方的強烈矛盾,到時候人們自然把矛頭對準最開始提議整頓軍屯的劉瑜。

管進恍然大悟:“所以你們都沒有反對劉瑜?”

“反對做什麽,反正他劉瑜也是為了自己的名聲,不是為了朝廷國家。等他真撞了南牆,還是要我們收拾爛攤子。”楊石瑞被李西涯這麽一攔,也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至於怎麽收拾,就看他能闖下多大的禍了。”盛陽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幾人遂不再談此事,到花廳見了楊氏和管沅,又逗著暉哥兒玩了一陣。

管沅把哥哥管洌拉到一旁:“年後你是怎麽打算的?”

管洌一愣:“什麽怎麽打算?”

“你別在我麵前裝糊塗!”管沅瞪著兄長。

管洌這才發應過來,倒是換了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我已經有了打算,妹妹你放心就是。”

管沅頓了頓:“不管你怎麽打算的,不後悔就是了。”

“我知道。”管洌言簡意賅。

盛陽和管沅在定遠侯府用了晚膳,才帶著暉哥兒回了觀瀾堂。

盛陽把白天整頓軍屯的事告訴管沅,管沅有些驚訝:“這樣的蠢事,劉瑜也做得出來?吏部尚書張彩就不會攔著他嗎?”

“八成,這件事劉瑜根本沒告訴張彩。自從上次楊應寧被迫致仕,卻推拒了張彩擔任三邊總製,劉瑜就不如以前相信張彩。而且,我私下琢磨著,這件事和中秋夜宴誣告私通一樣,劉瑜也顧著自己的麵子。”盛陽分析。

管沅不禁搖頭:“這個劉瑜,有時候還真像個毫無章法的無知孩童。”

“咱們隻需要靜待時機。”盛陽心裏的把握又多了幾分。

管沅出了月子,又開始和柳臻學習刀法。

結果沒學到多少武藝,身材倒是恢複不少,搞得她既無奈又好笑。

“我已經把要給你挑人家的消息放出去了,”管沅拉著靈修的手,“也給你挑了幾戶人家,你自己斟酌看看。”

“世子夫人,我怎麽懂這些事!”靈修連忙擺手。

管沅一笑:“幹嘛妄自菲薄!我想著,你和靈均跟了我許多年,也都是能識文斷字的,嫁的低了倒辱沒了你們,所以挑了這幾家。一個是我名下鋪子的大掌櫃的兒子,人出落得好,也聰明勤奮,正跟著他爹學經商,你嫁過去脫了奴籍,但以後的路子可能就窄一些;另一家是靖安侯府的世仆,祖上都很有體麵,日後你做管家娘子都好,就是不能脫籍;還有一個是我拖田莊上的人問到的,祖上也是讀過書的,後來家道中落,但是家裏還算和睦,也想再讀書舉業,隻不過少不得要靠你的陪嫁了。”

靈修聽是聽明白了,可是要她做決定,她實在一頭霧水:“世子夫人,我,我也不知道,您幫我決定吧。”

“不著急,我先把大致情況告訴你,年前我再安排見個麵。不見麵,道聽途說總是不了解的。”管沅拍了拍靈修的手。

當然在見麵以前,管沅都讓靖恭坊打聽好了這些人品行如何,家裏怎樣,過了關才讓靈修來挑。

靈修最後選了第三個。

“陪嫁本來就是資助夫家的,我是覺得,他肯上進,這就很好。”靈修紅著臉,低聲和管沅說。

管沅微笑:“但你也別什麽都不拿在手裏,倒不是說人家品行不好,清貧之家一下子拿著這麽多銀子,也不知道怎麽打點呀。所以,嫁妝你還得自己拿在手裏,好好經營,該用銀子的地方你再給他們。”

靈修點了頭。

到了除夕夜,靖安侯府本就子嗣單薄,隨著盛嵩和高氏被驅逐,盛陵出嫁,此時更是不如往昔熱鬧。

好在管沅如今操持府中事務遊刃有餘,倒是把一切打點得妥妥帖帖。

暉哥兒還小,也不吃年夜飯,睡醒了就扒拉著大紅的窗花笑。

管沅看了也不由會心一笑:“靈均,你再剪幾個窗花給暉哥兒,我看他很喜歡呢!”

“小孩子都喜歡顏色亮的東西,”盛巍看著孫子目光和藹,又吩咐了管家,“去庫房拿一塊雞血石送給暉哥兒玩。”

管沅聽著差點沒被鯽魚湯嗆到:“雞血石拿給暉哥兒玩,會不會太……”暴殄天物了?

誰知盛巍對這個寶貝孫子很是縱容:“那有什麽關係!”

還是盛陽打了圓場:“等暉哥兒長大了,請個師傅讓他學學刻章,到時候刻一個送給父親,也不算辱沒了這雞血石。”

盛巍哈哈大笑地點頭讚同了。

管沅這才稍稍放心。依著盛巍對孫子的寵愛,她可不想自己的兒子變成紈絝子弟。還好盛陽說了這麽一句話,沒讓盛巍他老人家把孫子寵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