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之嚴重,也確實容不得孔明等人悠閑的待在屋裏談天說地了!

夜色漸漸的深沉下來,北風越刮越急,好似尖利的小刀子一般摧殘著百姓的肌膚,飄飛的大雪將一個個動彈不得的百姓們覆蓋,好似冰雕一般,透不出一絲的生氣。

山上的百姓前進不得,隻能窩在臨時搭建的草棚下避風,但山下仍有無數人影摩肩接踵,前赴後繼的往山上進發,那在寒風中星星點點閃爍不定的火光,帶不來一絲的暖意,卻滲著層層的寒氣!

“孔明師兄,山上的百姓已經不下萬人了,怎麽辦啊?”年紀較小的馬良雙眼通紅,神色間透著緊張,說話聲中都帶著哭腔。

諸葛亮的臉色也變得嚴峻,望著山上山下的百姓發了一會兒愣,眼中滿是痛苦之色:“你們幾個小家夥去多支幾個鍋熬粥,不許隨便出山門,知道嗎?”

“噢!”馬良答應一聲,轉身招呼了幾個跟他同齡的學子合力做事,年紀雖輕,但行事間已經透出一絲難得的果斷和沉著。

“呼~~士遠,老師的做法雖然有其道理,但……是不是太絕情了!這些都是荊州的父老鄉親啊!”

“哎,莫要廢話了,先將百姓們安頓下來再說吧,否則這裏有些百姓怕是熬不過今晚了!”龐統也臉色凝重,一招手,帶著數十位學院守衛,分頭救治傷員去了。

“唉~~~~”諸葛亮仰天長歎,黯然搖了搖頭,卷起袖子,也加入到了救治工作之中。

夜越深,寒風越緊,大雪越急,整個鹿門山哀鴻聲聲,死氣沉沉,再也不複幽靜深遠的景致。

即使在龐德公的調度下,不斷有各種糧食和傷藥被從小路運上山來,用來救治百姓,但無奈百姓越來越多,傷重瀕死之人數不勝數,即使數十位學子和學院守衛不辭辛勞,拚了命的奔忙,獲得救治的百姓仍隻是少數。親手送走一個又一個父老百姓,孔明和龐統等天之驕子也難以掩飾臉上的淚痕,直至最終累的癱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天色放明,雪稍稍止住了,卻仍看不見太陽,寒風依舊,絡繹不絕上山的人也依舊!

令人絕望的場麵,不知道要到何時才是個盡頭?

也許是平時鹿門學院在荊州士民百姓的心目中地位太過崇高,又也許是知道自己最後的生還希望就在龐德公的身上,是以即使已經有無數人死去,活著的人也沒有太多過激的行為,而隻是睜著無神而空洞的眼睛,默默的注視著那再度緊閉的山門,似在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學院深處,寧靜依舊的書房內,十餘位大小學子齊集一堂,全都掛著掩飾不住的倦色,但也強打精神,默默的注視著他們的老師。

見一眾師弟不敢開口,龐統膽子最大,終於站了出來:“老師,我們都明白您的想法,但荊州戰事不是一兩天便可以完結的,仗多打一天,便會有更多的百姓死去,我鹿門學院身負荊州百姓之望,已經不可以再獨善其身了!還望老師出手,終結這荊州大戰吧!”

龐德公看了看龐統,又看了看其他的學生,淡淡的問道:“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

眾學生沒有人出聲,但從他們的表情中,已經可以清楚的知道答案了。

龐德公的視線最終落回了諸葛亮和龐統的身上,語氣平淡依舊:“憑你們兩個的推測,即使我動員起手下全部的實力幫助劉景升,能戰勝那諸多叛賊,和其身後的豪強勢力嗎?”

“有何不能?如今民心大大可用,隻需好生利用這一點,平叛並不困難!如今荊州氣候酷寒,外來勢力未必敢出兵進入荊州參戰,我們大可以在春暖花開之前,結束荊州叛亂!”龐統揚聲說道,話語中滿含著自信,其昂揚的姿態感染著身後的一眾小師弟,跟著讚同的點起了頭。

“老師您看得比我們都遠,您認為荊州之戰前景如何?”相對於龐統的昂揚自信,諸葛亮倒沉穩的多。

“嗬嗬,你們兩個啊,學識和才華已經足夠優秀,但這視野卻還要放得長遠一些啊!”龐德公此言一出,就連龐統的臉色都鄭重起來,與孔明同時躬身求教:“請老師教誨!”

“你等難道看不透,這荊州的亂象已成,再也不可能恢複從前的和平狀態了嗎?”

“啊?”聽到龐德公石破天驚一般的話語,諸葛亮和龐統對視一眼,仍保持了鎮靜,但其身後的一眾小孩兒卻齊聲發出了驚歎。

“請老師指教!”

“荊州北據漢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乃用武之國,非其主不能守。北方諸強圖謀荊州之心昭然若揭,就是因為占住了荊州,就能虎視江東,震懾益州和漢中,於建立霸主之業極為有利!可笑劉景升不明時局,仍妄想偏安一隅,坐觀天下成敗,豈不糊塗?即使我等拚盡全力剿滅了這一路叛亂,列強爭奪荊州的戰爭卻不會結束,若不明白這一點,是無法真正挽救荊州危局的!”

話音落下許久,屋內仍維持著靜默的狀態,年紀較小的師弟們一臉的震驚和迷茫,但諸葛亮和龐統卻是在進行著深入的思索。

良久,龐統才喟然長歎一聲:“不錯,也許直到諸侯割據的局麵結束的那一天,我荊州的危機才能真正的解除!在此之前,百姓們怕是從此有難了!”

“亂世之中,若沒有一定的抗壓能力,是活不下去的!我荊州百姓和平許久,已經淡忘了血腥的味道,如今經曆一番戰火的洗禮,從長遠來看也是好的!”諸葛亮沉聲接道。

龐德公滿含欣賞的看著兩名愛徒,微微點了點頭,這兩個人毫無疑問是自己從教以來,天資最為驚世駭俗的兩個學生,即使因為年齡和閱曆的因素,一時還看不到太深遠的將來,但稍微點撥一番便能悟得通透,也非常難得了!這兩個人若是踏進這亂世之中,必定會掀起一番席卷一切的風雨呢!

“所以,此時此刻,還遠不是我出手的時機,明白了嗎?”

這下子,全屋子的學生再無疑慮,一齊對龐德公施以大禮:“明白了,謝老師教誨!”

“嗬嗬,孔明,士遠,你二人分別入我鹿門,也有十多年光景了吧?”

兩個人同時俯下身來,滿含恭敬的說道:“是的,一直以來,承蒙老師的教誨,永誌不敢忘懷!”

“恩,我能教給你們的,你們都已經學會了,而且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所欠缺的隻是曆練罷了,我想,是時候放你們出師了!”

“老師……”二人同時出聲喚道,語氣中滿含著意外。

“雄鷹振翅,隻有在狂風驟雨中才能展現其風采和價值!你二人的才學,也隻有在這洶湧詭譎的亂世之中,才有施展的空間和舞台,如今荊州已然大亂,天下群雄為霸業之爭也才剛剛開始,正是你二人尋覓明主,盡展所長的絕佳時機,我這老頭子雖然老朽,卻也不敢束縛你倆的腳步了!”

“老師……”二人的頭深深的低垂,說話聲中沒有了意外之情,卻含著濃濃的感激和不舍!

想及將要踏進這波濤洶湧的亂世紛爭中大展拳腳,兩個人的心中不約而同的升起了萬丈豪情,但此時此刻,一切都比不上師恩情重!

“嗬嗬,你二人平日裏在山中縱論天下,氣吞山河,一言一語無不驚世駭俗,此番這場荊州之戰,你們就把這十年所學展現給我看看吧!若成則你倆展翅高飛,若不成,就乖乖回來再苦讀十年,明白嗎?”

“明白!”臥龍和孔明這一對人中龍鳳對視一眼,均能看得出對方眼中的激昂氣概,同時放聲大笑,齊聲應道,兩雙手,也不知不覺間牽到了一起。

第二日,收拾停當的二人在一眾師弟們的簇擁下,覓山間小路下了山,就此別過。

見一眾師弟們個個哭喪著臉,滿心的不舍,孔明二人也隻能強裝歡顏,挨個撫慰:“你們幾個,記得要好生研究學業,莫要惹老師生氣,知道嗎?我倆走了,這學院就要靠你們來支撐了,莫要丟了我學院的臉!”

“今後每年我都盡量趕回鹿門一次,考校你們的學識,若是沒有進步,我可不承認你們是我的師弟哦!”龐統表情嚴厲,卻忍不住笑罵道。

“哦……”到底是一堆小孩兒,此時此刻,還是難以忍受這離別之苦,一個個情緒消沉。

“哈哈,孔明,我們還是快走吧,要不然得被他們纏死到天黑!”龐統長笑一聲,拉著諸葛亮大步就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鹿門山綿延無盡,兩個人走了半日才下得山來,放目四顧,即使眼前一派蕭瑟,也難掩兩個人的胸中豪情。

“士遠,你準備投奔何方?”

“唔……尚無目標,你呢?”

“欲終結這荊州之亂,在我看來,唯有一人有此能力……”

“劉備?你小子果然還是要去投劉備啊!”

“恩……那麽,士遠,你我就此別過吧!”

沉默對視,兩個人的心都沉甸甸的,這十年寒窗,兩個人彼此競爭,卻也彼此輔助,可謂知根知底,締結了牢不可破的友誼,可如今一朝分別,再見麵時,也許就是敵人了!

良久,龐統先伸出了右手:“無論時空變幻,你我永是鹿門同窗!”

“永遠都是!”

重重的擊了一下掌,兩個人卸下了渾身包袱,轉身向著相反的方向,邁步前行,帶著無比的決然。

小誌始終隱身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這兩名年輕的天之驕子,心中帶著無比的感慨:看來將龍鳳組合一網打盡的夢想,要成空了呢!

心念急轉,小誌從隱身之處走出,目光深邃的望了遠去的諸葛孔明一眼,轉身向著龐統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