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末世歸途

吳邪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暗了。

從旁邊傳來陣陣香氣,他在黑暗裏翻了個身,防風小火爐的光昏暗地照在臉上。

張起靈搬了根小椅子坐在床邊,正拿一隻筷子攪著小奶鍋裏的什麽東西。

“小哥……”身上似乎已經沒有燒了,腦袋也清醒起來,就是口幹舌燥,難受得很。

張起靈抬眼,仿佛知道似的,先遞了水過去。

吳邪抱起來就一頓猛灌,緩過神來,撐起身子看他,“你在做什麽?”

“熬粥。”

“……”這小哥會煮東西?這些天可都是自己或者潘子煮,連那黑眼睛都不太擅長這些個。

看這小哥樣子就是隻會吃的,倒沒想到他也能自己煮東西。

挪過身子去,探頭看了一眼:應該是胖子留下的一點小米,配著榨菜,

水顯然倒太多,米又放太少,看起來不是粥,就是一鍋清水稀飯。吳邪抽了抽嘴角,不過看張起靈認真的側臉,笑容又忍不住牽了起來。

發現屋裏安靜得有些異常,吳邪去了個廁所,回來後狐疑問:“其他人呢?”

“先走了。”張起靈道:“等你好點了我們再追上去。”

吳邪想起自己先前的猜測,著急道:“那我們現在走?”

證據線索這種東西,越久就越不容易找到了。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端起小奶鍋,“先吃了。”

吳邪發現張起靈這個人很好說話,他不知道是對誰都如此,還是隻對自己如此。

如果是隻對自己……莫名的,吳邪很想伸手摸一摸張起靈的腦袋。

因為趁夜趕路,潘子他們一定會跳起來阻止。可張起靈一句否定的話都沒有,好像就算自己說現在出發去月球,他也不會有半點異議。

想起來,潘子他們那是擔心自己安危,這麽說來張起靈不擔心自己安危?

心裏好似又有點不爽。吳邪喝粥時,臉色隨著想法變了好幾種。

等到收拾完東西,張起靈先伸手摸了摸吳邪的頭。

吳邪想起之前讓張起靈幫忙,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還有這雙修長的指,莫名就屁、股一緊,臉上一紅。

張起靈皺眉,“還沒退?”

“退了!”吳邪趕緊拍臉,“我沒什麽事了,走吧走吧。”

張起靈率先開門,在走廊上聽了一會兒,才讓吳邪出來,二人一前一後地往樓下去。

白天這大樓看著就很詭異,晚上半點星光不見,更鬼氣森森了。

前頭一片黑暗,就看得到張起靈的腦袋晃來晃去,吳邪眯著眼看路,還沒走幾步,腳下絆著個東西,往前一撲——

好在張起靈接得快,伸手一撈,將男人順手攬進懷裏。仿佛這個動作已經做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吳邪心髒咚咚跳,寂靜的黑夜裏,他這一絆,腳下什麽東西被踢動了,咕嚕嚕一聲。

應該是空的玻璃罐子。順著走廊往前滾了一段距離,刺耳的空響在走廊裏回**,又像在整個大樓裏回**,咕嚕咕嚕,哐當哐當。

直到罐子撞到樓梯拐角,停下來了。

吳邪大氣不敢出,和張起靈等了半天,沒聽到有其他什麽聲音,才逐漸放鬆下來。

張起靈伸手拉住他,淡淡道:“跟著我走。”

吳邪點頭,想起來可能看不到,又“嗯”了一聲。

張起靈走得很從容,一路也沒踢到任何東西,就這麽走到樓梯口,往下下了兩層,到一樓時,吳邪已經完全摸瞎了。

暗得是伸手不見五指。

這回連正前方張起靈的腦袋也看不見了。夜冰涼寂靜,仿佛黑暗裏隨時會有東西撲上來,吳邪手心身上都出了汗。

張起靈將他拉得更緊,淡淡道:“有什麽我會知道。”

“……嗯。”

男人又道:“一會兒下去的時候好像要走安全梯,能行嗎?”

吳邪不是很明白,可當他到地方時,才明白那句“能行嗎”的意義。

地下層通道入口在一樓某個房間的角落裏。那裏堆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貨物,入口做成一隻貨運箱子的樣子,揭開木蓋,下麵是長長的掛在牆壁上的鐵製樓梯。

張起靈不能拉著自己一起走了,得自個兒爬下去。

可四周一片黑暗,這點印象也不過是張起靈拿起小電筒稍微照了一下,不敢多開著,怕光線引來僵屍人們。

確定了位置,張起靈關了手電,道:“我先下,你跟著慢慢下來。”

吳邪看著那一片漆黑,就仿佛那是通往地獄的快捷通道,心裏頭直打鼓。

“行,你先下吧。”他吞了口唾沫,挽起袖子往上抬了抬背包,努力裝作鎮定道:“我會小心跟著你。”

張起靈在黑暗裏看了他一會兒,他知道吳邪看不見自己,那雙漆黑的眼睛在黑暗裏茫然地盯著某個點。就這麽看,這張溫和的麵容添加了些許可愛。

張起靈在理智意識到前,伸手揉了揉吳邪的頭發。

吳邪一愣,以為張起靈在鼓勵自己,點頭道:“我可以的!”

張起靈的冰山臉微微動了動,隨即他翻上木箱子,踩著樓梯,先往下去了。

“下來吧。”悶悶地聲音道。

吳邪伸手摸到箱子邊緣,試探著爬上去,有一點點摸到樓梯,往下爬。他整個身子下去之後,伸手將木箱子的蓋子拉了起來,關閉入口後,通道裏顯得窒悶起來,狹窄地牆壁磨蹭著衣角,吳邪覺得內心深處產生一種強烈的排斥和不安,隻想幹脆跳下去算了。

張起靈應該在下麵不遠處,可就算低頭,也什麽都看不到。

正麵應當是牆壁,可在完全的黑暗裏待久了,吳邪漸漸覺得無法控製自己的想象力。牆壁是什麽顏色?會有血跡嗎?有沒有什麽可怕的蟲子?蜘蛛?或者是看不見的很惡心的畫麵?

抓著鐵欄杆的手漸漸變得冰冷,二人往下了很長一段時間,依然沒有到頭。

吳邪隻覺得手臂和腿都有些麻木了,他在黑暗裏道:“還有多久?”

張起靈的聲音依然淡定而從容,“不知道。”

吳邪停在原地,喘了喘,“我……我覺得我累了。”

張起靈也停了下來,道:“不如你在這兒坐一會兒,我下去看看還有多久?”

“別!”吳邪趕緊道:“萬一還有很遠,你還得爬上來。”

張起靈想了想,“那就一起坐著休息一會兒。”

吳邪有些過意不去,在黑暗裏笑了笑,“算了,還是繼續吧,別耽誤了時間。”

等到終於下到底的時候,吳邪覺得上肢已經開始酸軟無力了。張起靈率先跳到地麵,然後朝上伸手,“跳下來,我接著你。”

吳邪幾乎沒多想,手一鬆,就掉了下去。

等到半空回過神,嗓子裏擠出一聲驚叫,但身子突然停止墜落,撲進了溫暖的懷抱裏。

張起靈身上的氣息和溫度,讓一路內心的不安一下子安定下來。

吳邪幾乎想抱著不撒手了。

“可以開電筒了嗎?”吳邪不確定地問。

“最好不開。”張起靈半摟著吳邪往前走,“不知道會遇到什麽。”

“如果有什麽,潘子他們應該會報信。”吳邪雖然這麽說,但自己也不太確定。畢竟地下城已經轉移成了空城,外頭的僵屍人湧入地下城沒有也不知道,萬一真的撞上……

想想這也是很冒險的事情。

“應該不會。”張起靈卻道:“如果他們都在這裏,那白天圍攻我們的那群僵屍人是什麽?

這倒也是。吳邪回神,點點頭,“你說得對,那就是現在這裏可能沒人?”

“如果有留下幾隻也不一定。”

二人又往前走了很久,中途開過一次手電大概打量了一下路。直到張起靈說‘到了’的時候,吳邪已經基本掛在張起靈身上半夢半醒的睡了一覺了。

安全通道門已經被人打開過了,應該是小花他們。

二人走進去,地下城裏還有沒斷的電源,所以沿途安全指示燈微弱的亮著。

淡綠色的光有些森然的意味,但對於一直處於黑暗裏的吳邪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亮了。

一路上並沒有遇到僵屍人,可到了電梯口時,卻看到兩具僵屍人的屍體。

屍體被一槍爆了頭,瞪大著眼,死死盯著上方。吳邪看得毛骨悚然。

二人進了電梯,往上一層就是食堂,冷凍庫應該在走道最盡頭的位置,他們一路找過去,卻沒找到胖子等人的蹤影。

“這些冷凍庫都空了。”吳邪道:“胖子他們應該來過了。”

張起靈環顧四周,轉身走到大開的門後方。吳邪見他在看什麽,湊過來一瞧——又一隻僵屍人的屍體。

“看來確實有殘留下來的。”吳邪看了眼張起靈,“他們應該去樓上實驗室了,我們也去看看。”

張起靈點頭,兩人又迅速坐電梯上了實驗區。

門一開,明亮的燈光差點讓吳邪覺得自己要瞎眼。這裏的電源完全沒斷,亮如白晝,安靜……卻談不上整潔。

門鎖壞了,警報一閃一閃亮著紅燈,卻沒有發出警報鈴。

沿路都有血跡,門口和實驗室裏各自躺著一隻僵屍人。

聽到門口有動靜,胖子扛著槍衝了出來,“他奶奶的胖爺我打不死你們……小天真?”

吳邪鬆了口氣,“你們沒事吧?”

胖子臉色卻很是難看,“有事!”

“怎麽了?”吳邪剛放下去的心霍地一下又提了起來,“誰受傷了?”

胖子點頭,往小花的分解室裏讓了讓,“瞎子受傷了。”

吳邪衝到門前,往裏一看,傻眼了。

小花正拿醫藥箱裏的紗布死命給黑眼鏡纏傷口,雙手染滿了血,纏紗布的手都在發抖。

原本就白的臉色,此時更加發白,嘴角抿得死緊,旁邊的潘子也一臉沉重。

黑眼鏡自己倒沒什麽感覺似的,嘴角依然掛著痞氣地笑,見著吳邪了,道:“喲,博士,燒退了?”

吳邪走近,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傷口。

“怎麽回事?”

小花咬牙,“他為了救我,被抓傷了……”

僵屍人的爪子那不是一般的爪子,一爪子下去幾乎見了骨頭。這還是黑眼鏡自己躲得快,否則手會不會直接斷了都未可知。

一大塊皮肉翻著,血流了一地。好不容易才上了藥纏紗布止血,可後果……

眾人都知道後果是什麽。

黑眼鏡道:“別這樣,你看,又有新的活體標本了不是。你們還可以近距離觀察我是怎麽變異的,也許能幫到忙……”

“黑瞎子!”解語花怒道:“自己的命怎麽能說得這麽隨便!”

黑眼鏡一愣,苦笑道:“已經既定的事實,再悲傷有什麽意義呢?不如朝好的方麵想想?”

解語花抿住唇,眼眶竟慢慢紅了。

“之前被吳博士的家人救,如今又被你救……吳家人我報答不了,難道連你我也……”

“別這樣。”黑眼鏡一臉受寵若驚,“你之前不是一直不給我好臉色看嘛,挺好的,你這會兒這樣我覺得好別扭。”

解語花不答話,將紗布纏好,起身去拿試管和針。

“你做什麽?”黑眼鏡誇張道:“這會兒就要拿我做標本了?”

“你說的,觀察你的變異過程。”解語花道:“那我尊重你的想法。”

吳邪心頭五味雜陳,蹲下身來看了看黑眼鏡的傷。憋了半天,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因為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痛嗎?”話剛出口,吳邪自己都快落下淚來。

好歹是出生入死的夥伴,黑眼鏡也幫了自己良多。可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卻什麽忙也幫不上。

解藥……

解藥在哪裏……

解語花幫黑眼鏡取了點血,然後裝進試管裏,又拿了個隨身小冰箱,將試管放進去。

“我一定會好好利用它。”解語花一字一句道。

黑眼鏡苦笑:“拜托你別一副跟遺體說話的樣子看著我好嗎?我還沒死呢。”

吳邪站起來,捏住拳頭壓製心頭不斷翻湧的挫敗感。

他走到外頭的大廳,這時候才注意到之前裝活體標本的玻璃櫃……裏頭居然是空的?

吳邪幾步跑過去,又上下找了一遍,那傳聞被陳皮阿四弄死的標本……不見了?

胖子看著他到處跑,終於忍不住道:“天真,你找什麽呢?”

“標本……僵屍的。”吳邪伸手筆畫,一臉不敢置信,“去哪裏了?”

胖子搖頭,“沒有什麽標本啊,除了被打死的這兩個。”他指了指地上。

“不是他們。”吳邪搖頭,“是本來應該在這裏的……”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道:“難道是這樣!他們想進來,是為了救同伴?!”

黑眼鏡捂著傷口出來,也看了眼玻璃櫃,皺眉道:“說不定真是這樣。”

“他們有同伴意識?”吳邪震驚,“或者這個人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我覺得是後者。”張起靈道:“陳皮阿四其實沒必要特意弄死那隻僵屍,也許他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

吳邪似想到什麽似的轉頭看解語花。

“我們之前做的A11實驗,記得嗎?”

解語花瞪大眼,“你是說基因變異……它是基因變異的起源?”

“有沒有這種可能?”一說到學術上的東西,吳邪的大腦立刻進入高速運轉,“假設僵屍人的誕生是因為基因變異,第一隻變異的那隻僵屍,咬了之後的人,之後的人變成了他的同類。這屬於病毒感染變異,那麽第一隻僵屍人就是病毒起源的母體!”

“你是說……我們抓的那隻是母體?”黑眼鏡訝異道:“這麽巧,就抓了隻最厲害的?”

眾人都轉頭看向張起靈,張起靈淡淡道:“我是隨手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