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慈愣了片刻後才走過去。

他抱住她,蹭了蹭她的柔軟的脖頸肌膚,“對不起,你別生我的氣……”

“沒生氣。”

“沒生氣還能打我?”

霍慈笑了,“那你打回來。”

周延梟一把鬆開她,然後皺眉瞪著她。

過了好半天他嘟囔一聲:“開什麽玩笑。”

眼看著他說完就躺進了被子裏,霍慈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去另一邊躺下。

空氣是安靜的。

原以為他都睡著了,霍慈也準備睡,可突然聽見了他幹澀的聲音:“老婆,你別生氣,我……”

“我可能要吐。”

霍慈猛的坐起身開燈,“要吐?”

“嗯。”

周延梟平躺在那,眼睛瞪的特別大,像是在跟胃進行談判,但最終沒談攏的樣子。

霍慈下床拿過垃圾桶,繞過床尾去到他那邊,“吐吧。”

許是沒想到她會不嫌棄,周延梟怔了下,可還不等他來得及說什麽,直接接過垃圾桶一陣嘔吐。

全都是酒。

一旁的霍慈擰眉拍打著他的背。

他吐的有點痛苦,腦門上都出了汗,手背的青筋也露了出來。

“讓開……”

霍慈被他推著站起來。

“讓許成安進來。”

他怕他嫌棄,他也不願意讓霍慈再受累照顧他。

霍慈站在那沒動。

周延梟隻能喊:“許成安!”

這時候,霍慈重新走了回去,“吐吧,我又沒殘廢,照顧個人還是會的。”

“喝水嗎?我去給你倒杯水。”

剛要起身,卻被周延梟拉住了,他趴在床邊,吐到臉色微紅,眼睛也是紅的,像是充了血。

他似乎想說什麽,可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怎麽了?”霍慈以為他是又哪裏不舒服,“找你的私人醫生過來打針吧。”

這次周延梟倒是沒有拒絕。

-

過了大概十五分鍾。

龐南踏著後半夜的夜色來了,一進門簡單的對周延梟檢查了一番,然後開始給他輸液。

“他有胃病嗎?”霍慈披著外套站在床的另一邊。

周延梟這會兒躺下了,閉著眼睛也不知道睡沒睡著,但臉色非常白,嘴唇也是白的,腦門上還有虛汗,眉頭緊皺,像是很痛苦的樣子。

“他沒有胃病。”

龐南打好針,說道:“嫂子,他會口渴,你讓人按時給他喂水,酒喝太多了,胃酸都吐出來了,明天起不起得來都是個問題。”

霍慈點點頭,“麻煩你了。”

“不麻煩,有事您再喊我。”龐南拿起醫藥箱說完就走了。

龐南的到來,自然驚動了許成安,“太太,我照顧先生吧?”

霍慈按了按眼皮,“不用,你回去休息吧。”

許成安猶豫了半天,“那我在門口,您有事喊我。”

“嗯。”

等房間安靜下來,霍慈端著一杯水,拿著棉簽一點點的擦拭著男人幹枯的嘴唇。

已經快四點鍾了。

等把水放下,霍慈皺了下眉頭,探了探周延梟的腦門。

好燙。

溫度高的有點嚇人。

霍慈準備把龐南再叫回來。

然而原本安靜無比的房間突然響起一陣焦急痛苦的聲音……

**,周延梟閉著眼睛,神色痛苦,好像是在說夢話。

“你別走!”

“我沒有害媽……你別走我求你了霍慈……”

“周家我不要了,我帶你離開好不好……”

霍慈被嚇得緊貼牆壁,心髒撲通撲通地跳。

她染著驚慌的眼底,正映著周延梟眼角滑落的那滴混濁的淚……

“周延梟?”

霍慈心跳過快,試探著喊了他一聲,可他沒有反應。

他是在做夢……

夢到了自己離開他了?

“許成安。”

門口坐在椅子上的許成安立馬起身,“太太?”

“把龐南叫回來,周延梟發燒了。”

許成安扭頭就去打電話。

這次龐南來得更快,可一進門卻先注意到了霍慈,“嫂子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那麽白?”

霍慈搖搖頭,指著**的男人,“看他,我沒事。”

她剛剛的確被嚇到了,不過並不是因為寂靜無人的夜冷不防傳來他的聲音,而是因為……

他的夢話。

龐南給周延梟測了測體溫,“38.9度,有點高啊,這瓶水掛完我再給他打一針退燒的,留點藥,嫂子你別擔心,沒大問題,梟哥的身體一直都很好。”

的確很好。

最起碼霍慈在周家的三年幾乎沒看見他生過病,除了受外傷……

估計也是晚上的時候他站在夜裏淋雨的關係。

等龐南忙了一通下樓,準備留在客房待著,以防周延梟再有什麽事。

“太太,您休息吧?”許成安看她臉色不太好。

霍慈倚在窗前,“他在雨裏站了多久?”

許成安想了想,“我送您回來以後再過去,先生還在那裏。”

那前後最起碼要有半小時。

他站在暴雨裏半小時……

“沒事兒了,你去睡吧。”

讓許成安離開後,霍慈裹著外套坐在床邊。

她平靜的目光,細細的,一寸寸地描繪著熟睡的男人的臉龐。

愛他麽?

應該是不愛的。

可為什麽他墜海後,她不顧虛弱兩次潛入海底,非執著死要見屍?

又為什麽在他生了病,她卻三番五次地睡不著?

-

天亮了。

臥室的門被她敞開著,許成安就坐在門口陪了一夜。

他親眼看著太太滿臉的疲憊,卻掐著時間拿棉簽給先生一遍遍擦拭嘴唇。

又一遍遍地量體溫。

瞧見溫度下來了,太太好像還鬆了口氣。

他也想問,太太,您愛先生麽?

如果有那麽一丁點的感覺,為什麽還要說那樣讓人心痛的話?

如果不愛,又為什麽悉心照顧生了病的先生?

直至天明,許成安忙去吩咐廚房做些清粥和補湯。

“吃藥了。”

周延梟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床邊坐著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針織白裙,外麵一件緊身的灰色外搭,頭發挽在腦後,用一根簪子固定,襯得她無比溫柔婉約。

那根簪子上麵,還鑲嵌著藍寶石。

霍慈正端著一杯白開水,“張嘴。”

周延梟眉頭一擰,似是抗拒,“打了針,就不吃藥了吧。”

他一開口,嗓子像是碎了一樣。

依舊沉穩低啞,但卻是那種嘶啞,聽著都覺得無力。

“龐南開了,就得吃。”霍慈嗓音很輕,卻不容置疑。

周延梟張了張嘴,挪動身體靠在床頭,他看了眼那幾顆白色的藥粒,“我……太苦,不想吃。”

她像是不敢相信,重複了句:“苦?”

男人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

他從小就不愛吃藥,霍慈應該不知道,一想到這個,他心裏的酸澀又深了一寸。

可下一秒,周延梟怔住了。

她居然把那三粒藥丟進了她的嘴裏,連水都沒喝,一邊眼睜睜看著他,一邊細細咀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半分鍾後,霍慈咽下去藥,又重新倒出來三粒看著他,“我替你嚐過了,不苦,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