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明一夜無眠,倒是沐清睡得正香。

清早起床,沐清看見皇甫明竟然還賴在床榻上不肯起來,大驚失色:“你怎麽還在睡覺,不去上早朝?”

“沒關係,就讓我休息一天好了。”他嘟囔著,將頭埋進她的懷中。

她推開他,爬起床,說道:“怎麽可以!”她還記得那句說楊貴妃的詩句:從此君王不早朝。她不是楊玉環,也不想做楊玉環,雖然她也許會跟楊玉環那樣早逝,但她不是死在最心愛的人手中,隻是順應天意而已。

“沒關係啦!最近天下太平,我早就讓德海去通知了。”皇甫明也起身,雙手一攤,說道,“你現在叫我去,那殿上早就沒了人影了。”

他伸手將她又撈進懷中,說道:“你晚上打呼打得可響了,我一夜沒睡好,能不能陪我再躺一會兒?”

聞言,沐清鬧了個大紅臉,她、打呼?而且還很響……丟死人了,隻得聽話地躺了下來。

他再次投進她的懷中,還很惡劣地摩擦了幾下,沐清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他、他在幹什麽!

終於安靜了。

她聽著外麵滴答的雨聲,心想著,這場雨怎會下得如同春日裏那連綿不斷的春雨。

一整日都惶惶度過,不知做了些什麽。

是夜,雨終於停歇了。

沐清又在教著麟兒念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娘親娘親,這首詩麟兒知道!”麟兒興奮地跳了起來。

沐清莞爾:“麟兒怎麽知道?”

“瀲哥哥的教書先生說給小七姐姐聽的,麟兒還看見教書先生親了小七姐姐呢!”麟兒有些迷惑,他趴到沐清的腿上,說道,“娘親,教書先生是小七姐姐的親人嗎?”

“哦?麟兒為何如此說呢?”她若有所思,隻是隨口搭著麟兒的話,教書先生跟小七……看來女大不中留了。

怎麽從來沒聽小七提起過呢?這樣的相思苦她受過,還是哪天詢一詢小七的意思,若是真情誼,便就做主將小七指配出去吧。

“娘親!”麟兒一跺腳,嘟著張小嘴,撇過臉。

沐清回過神來,立刻將他抱上膝蓋,說道:“哎呀,娘親走神了,麟兒說什麽了?”

“不說了!”麟兒生著悶氣,娘親怎麽可以在他說話的時候走神嘛!

她輕笑,這麟兒,總算有了小孩子才有的一麵,他那樣懂事,害得她負罪感好深重。

將他哄上床,她便離開了。

她不擔心麟兒的安全,等下安好睡熟,小七或者琯紅會來陪他,不會出太大的問題,更何況這門口還有守衛在,有什麽風吹草動,定會知曉。

她從廊中走過,從屋頂滴下來的雨水在簷下的燈籠照耀下,顯得那麽晶瑩剔透。

身旁一個黑影閃過,她一驚。

“喵嗚……”一聲貓叫從廊下響起。

她定驚,拍了拍胸口,原來是一隻貓,最近她的膽子怎會變得越來越小了。

“清兒!”身後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她又是一怔,上官玨?

立即轉身,那燈光映照下的一張俊臉除了上官玨還會是誰!

“你沒死?”她驚喜,隨後又變了臉色,有些黯然。

“是的,我沒死,那斷崖下一棵橫生的樹擋住了我。”他笑著,卻透出一絲絲寒意,讓人不寒而栗。

沐清後退了一步,有些戒備:“你還想做什麽?”

他欺上前,冷冷地道:“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怎會失望,你還活著,這不是一件幸事嗎?”她嗤笑。

“你放心,我此次前來,不是找皇甫明的麻煩,我是來找太後的。”他隻是想來看看她,可他們之間何時變得如此陌生,如此勾心鬥角,如此、針鋒相對……

沐清輕歎一口氣,說道:“上官玨,收手吧。再鬧下去,定會兩敗俱傷。”

“你是擔心我,還是擔心皇甫明?”他如今一無所有,什麽都不怕,他走上前,將她逼到牆角,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隱約瞧見她耳後那發絲有些銀光閃閃。趁著那燈籠昏黃的光定睛一看,他頓時瞪大了眼睛,又細細看了個清楚,倏地,黯然神傷。

他輕歎,說道,“清兒,若你肯說一句跟我走,我便會放棄這一切。”忽然想通了,人生在世走一遭,能遇上一個自己深愛至極的人是多麽幸運,什麽功名,什麽權勢,都是虛幻,說沒就沒了。

那藏在黑發下的銀絲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來,想那樓清水便是慢慢白了頭,然後……

他不敢再去想,將她緊緊摟住,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

“什麽人?”一聲嗬斥從身後響起。

沐清被他抱得太緊,說不出一句話,聽到那聲音,她驚嚇得厲害,隻感覺緊摟著自己的雙手忽然鬆開,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

兩人打鬥之中,沐清漸漸疲憊地癱軟在地上。

“上官玨,你果真沒死。”皇甫明厲聲道,他一直在懷疑那個人是不是他,原來他沒有猜錯。

上官玨微微一笑,淩人的盛氣逼來,說道:“那你可知是誰救了我!”

皇甫明心一驚,他想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願承認,吼道:“住口!不管是誰救了你,你今日既然進了宮,就別想活著出去!”

“你錯了,我會活著出去,我還會帶清兒一起走。”上官玨似乎胸有成竹。

侍衛隊聽見打鬥聲,立刻前來團團包圍住這裏,上官玨勾起好看的唇角,扔掉手中的劍,任由侍衛綁住了自己。

“關入大牢,任何人不準探視,如有違者,同此人。”皇甫明一字一頓地,咬牙切齒地交代。

上官玨微笑著,隨著領命的侍衛走向那大牢之中,他不擔心,既然他敢來,那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皇甫明看著被帶走的上官玨,心中有一股不知名的躁感,悶得厲害。過了許久,他才扭頭,這一扭頭才發現沐清早已躺在地上,輕輕地顫抖,他心驚了,立刻上前抱起她喊著:“德

海,快去召太醫!”

那是怎樣的冰涼啊,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溫暖,若非她正在顫抖著,那樣的悄無聲息,他會以為她已經離他而去。

太醫來得很快,皇甫明早就下令他們守在這裏,以備不時之需。

“太醫如何?”他焦急地看著那太醫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發出嘖嘖的聲音。

太醫一驚慌,立刻跪在地上,說道:“皇上,娘娘今日是受了涼,隻是……”

“隻是什麽?”他痛恨這個詞,若單單受了涼該有多好!不!她就不應該受涼。

“隻是,皇上明白的,老臣先去開些藥方,煎好藥,讓娘娘服下,或許能抵得過一時,但是萬萬不能再受涼了。”太醫老實交代著。

皇甫明瞪了他一眼,吼道:“那還不快去!”

太醫連滾帶爬跑出去,德海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皇上此時似乎快失去理智了,他還是遠離一點比較好,望向屋內,他輕歎了一口氣,造化弄人啊!

皇甫明坐在床畔,握住她的手,那樣的瘦弱,仿佛一掐就會斷了似的。

“清兒,快醒醒……等你醒來,我們就去看那最美的風景……我帶著你還有麟兒、安好,我們一家四口在那山林中看雲卷雲舒,日出日落……”

沐清緊緊蹙眉,她好想就此睡過去,好冷,也好累,可是為何有一個煩人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念叨著。雲卷雲舒、日出日落嗎?她不想了,不想了,隻想好好睡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其實隻是自己做了個夢,好長好長的夢……

醒來的時候,霍林就在身邊,看著她,笑著對她說:“親愛的,我們結婚吧……”

為何她越來越記不起霍林的模樣,明明跟慕容林長得那樣相似,可是,她就是記不起來了,那樣明朗的人,她曾經那樣愛他。如今,她那樣心慌。腦中又浮現起清水的模樣,清水,那個愛她如命的男子似乎在眼前淺笑盈盈,那開合的雙唇,仿佛在說著:“清兒,我來接你了。”

她想要伸出手觸碰他,可是手好重,她沒有辦法抬起來,隻能看著他伸出手,卻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要!她好想回家!為何老天爺要如此捉弄她,讓她來到這一世,遭受如此多的折磨,她是多麽想要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她究竟做錯了什麽,要在這一世間承受著原本不該屬於自己的痛楚?

眼角的冰涼是誰幫她擦去了,是誰吻著她的雙眸,是誰在她耳邊輕輕呼喚,讓她醒來?

火燒火燎似的喉嚨,輕輕一咳,便是疼痛,但是那樣的痛不及心中思念的痛。

她微微睜開眼睛,隻見那張胡須拉碴的人兒正撐著手臂在她的床前打著瞌睡,那樣的憔悴,卻不失曾經的風采,那樣的冷峻非凡。她想要伸手,卻發現他正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那樣的緊致,仿佛生怕她就此離去。

她生病了吧,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她隻是不想他跟上官玨再起衝突,兩敗俱傷是誰都不想看到的局麵,更何況還有一個太後和一個蕭貴妃正在身後虎視眈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