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凝地閉,風厲霜飛。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也格外冷,暴雪沒日沒夜的下了整整三天,放眼望去,地麵已經凝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層,雪還在下。

奚霜降背著書包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天光已然大亮——因為暴雪的緣故,他們學校將每天上課的時間從早上六點四十挪到了上午九點,因此她一覺就睡到了八點半。

不過她家離學校很近,出了小區後再過上一條馬路,要不了五分鍾就能到學校了。

當然,預算的時間也不一定永遠都是不變的,譬如按照今天的情況來看,二十分鍾能走到學校就算是不錯的了。

奚霜降在樓道口探頭往外看了一眼,柳絮般的大雪還在下著,但凡是以肉眼能看得清的地方,皆是銀裝素裹,在天光的應襯下,顯得有些過分刺眼。

就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一片茫茫的白色,單薄而又孤寂。

奚霜降在樓梯口將傘撐開,才剛剛試著往外踏出一步,就被迎麵刮來的風刀子凍得打了個哆嗦,跟著連忙就將露在空氣中的一小截脖子往衣領裏麵縮了縮,嗬氣成霜:“噫,真冷啊。”

或許是暴雪成災的緣故,這個點除了她以外,路上竟然一個人也看不見。

出了小區後,雪勢又開始漸漲,風又大,這下就算打著傘也沒什麽用了。奚霜降在無數次被風吹得差點抓不住傘後,索性直接將傘收了起來拎著。

不過這會馬路上的人氣倒是重了幾分,最起碼能看見有三兩個趕路的人和她一樣,都是一步小心小心再小心的往前邁,可即便如此,落腳點稍微沒踩穩,與之而來的就是兩個大寫的趔趄。

奚霜降小時候練過舞蹈,平衡性還是有的,因此走起路來並不算太狼狽。

隻不過這會兒的雪實在是太大了,這才一半的路程沒到,長至腰間的頭發就已經落上了一層晶瑩的白霜,但凡是露在空氣外的皮膚,簡直哪哪都凍得生疼,她已經開始後悔出門前沒接她媽遞來的耳套和口罩了。

在積雪厚重的地麵上走路無疑是相當耗費力氣的,加上冬天穿的衣服又多,沒過一會兒,她就已經開始小口小口的喘著氣了。

奚霜降看了一眼腕表,正在心中琢磨著要不要扶著人行道邊種植的香樟樹上休息一下的時候,不遠處卻陡然傳來一聲驚呼——

“啊!”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從音色上來判斷,年紀應該差不多和她相仿。

應該是有人跌倒了吧?

心裏這麽想著的同時,奚霜降順著聲音的發源地看去,果然和她猜測的差不多,大概十米開外的前方三點鍾方向,有一個穿著白碎花裙的女孩摔倒在雪地裏,積雪很深,對方的雙腿幾乎全都被積雪給掩埋了。

“喂,沒事吧?”奚霜降衝著女孩的身影喊了一聲,邊往對方的方向走去的同時,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大冬天的,穿的這麽單薄,不怕冷嗎?枉我一天到晚自封女漢子,今天到是碰到了個比我還女漢子的。

“還好嗎,可以站起來嗎?”奚霜降走到女孩的身邊,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遞了一隻手過去,繼續道:“來,我扶你。”

“謝……謝謝。”那女孩聲音很低很輕,聞言雖然並沒有回頭,卻還是將手腕搭在了奚霜降的手上,借力站了起來。

奚霜降倒是沒怎麽在意,她扶著那女孩,見對方就隻穿著一件白色碎花裙,忍不住皺起了眉梢:“大冬天的,你怎麽就隻穿著一件裙子啊,你看你的手都凍得……”

話音未落,目光忽而瞥見對方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手,一怔,沒說完的話全都卡在了嗓子眼裏。

隻見對方的手背上滿是細紋,就連指甲也有些凹凸不平,這並不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該有的皮膚。

“你……”奚霜降往前上了一步,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下對方的臉,可這一看就又是讓她一驚,幾秒的錯愕後,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歉意一笑,忙道:“對不起。”

順著奚霜降的目光看去,卻見這人哪裏是什麽十七八歲的女孩,對方瞳孔略顯渾濁,皮膚鬆弛下垂,法令紋深的就像是用小刀割過留下來的疤痕。

不光如此,對方的臉也白的有些嚇人,比漫天遍地的白雪還要白,像是塗上了一層又一層厚重的白釉粉,看起來極其不自然。

至少從外貌上來看,即便化了妝,她看起來也依舊像是個五十多歲出頭的中年女人。

可就算如此,那中年女人的聲音卻清脆的和花季少女沒什麽兩樣,她輕輕的拍了拍奚霜降的手背,估計是凍得,臉色僵硬的說:“小姑娘,不好意思,剛剛嚇著你了吧?”

“沒有,”奚霜降不留痕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一對和她性格並不怎麽相符的小酒窩,分外可愛,擺手道:“就是剛剛聽您說話的聲音,還以為您和我差不多大呢!”

中年女人聞言,突然有些突兀的也笑了起來。

之所以說突兀,那是因為中年女人的嘴唇上塗著相當妖冶的紅色口紅,顏色看起來十分水潤有光澤,活像是剛剛塗上去的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麽一瞬間,奚霜降在中年女人嘴角往耳朵後的那一截皮膚上,好像看見了兩條牽連在一起的紅線,就隱藏著她那白的有些嚇人皮膚下麵。

“那個……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奚霜降隔著羽絨服搓了搓已經冒出雞皮疙瘩的胳膊,她指了指學校的方向,說:“快要打上課鈴了。”

中年女人靜靜地站在原地,如果拋去她那副詭異的裝扮不談論,她的姿態其實很端莊,動作嚴肅而又緩慢的點了點頭,繼續輕飄飄的說道:“嗯,你去吧,路上小心點。”

出於禮貌,奚霜降也點頭笑了一聲,說:“嗯,您回去也小心一點,下次出門記得多穿一點。”

說完,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見那中年女人又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可語氣中卻還帶著說不出的興奮,就像是極力的在壓抑著什麽喜悅的事情,想要表達出來,卻又藏著不想讓別人知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