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那一次是她開始走到他的視線裏，那麽之後的每一次相處，他都因為她而意外和驚喜。

她其實沒有幫助他的義務，他們甚至是競爭對手，而他在業務能力其實遠高於她。

她其實也不算什麽聖人，沒有幫助天上人的愛好，並不非常主動，不然她應該一早就找上他。

可是現在她卻在無私的幫助他。

陸亦晟不懂為什麽，為什麽她要這樣做。他雖然自信但不自戀，並不認識她會喜歡自己。

他聽說過她有一個交往多年的男友，她很早就說明了這一點，來拒絕那些其實別有目的的幫助和接近。

她不搞曖昧，雖然美麗卻一定讓她的男友很有安全感。

陸亦晟對田恬的作風也是嘖嘖稱奇，佩服，但並不以為然。畢竟這樣的人隻是證明了人品不錯，而人品不錯的美女其實遠比想象的多的多的多。

她並不是獨一無二。

她最初對自己也並非獨一無二。

但為什麽現在變了？

陸亦晟不是很明白，隻是他是一個直接的人，可以接受任何答案，甚至假的也無所謂，大不了從此少來往，他原本也不是一個有社會生活的人。

所以那天隻剩下她和他在辦公室的時候，陸亦晟直截了當的開口：“為什麽突然對我改變態度？”

田恬楞了一下，那時候她還叫田安雅，那是一個聽上去美美噠但其實沒什麽記憶點的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樣。

陸亦晟不知道她原本想說什麽，但她因為他的開口很自然的掛上了社交式微笑，然後在看到他執著的表情時，又頓了一下。

她稍微猶豫了一下，才說：“因為……惋惜？”

惋惜？又是惋惜。

陸亦晟忍不住皺眉。

“你知道麽，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以為天才是遙不可及的，活在別人的傳聞，或者圖書館的傳記裏。”田恬似乎是因為說出了口，人變得放鬆，聲線也開始上揚，“沒想到我居然能遇見！陸亦晟，你真是一個天才！”

“……”陸亦晟有點錯愕，但依然直言不諱“我知道。”

他的智商很高，這個他當然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我之前也以為別人是誇張的，看到你做的報告，我真的很驚豔，你居然能在短短的時間裏想出那麽多花樣，每一個我都覺得有實踐的可能。”

田恬自己也是學霸，學霸她見得很多，有天生聰明的，有努力練成的，可是學神卻如同神話。

就好像一道超綱的題，學霸也可以用很多方法做出來，但學神或許隻看一眼就知道答案。

學霸也是會仰慕學神的。

田恬仿佛看到了一個活的學神。

她自己也交了一份優秀的卷子，但是她也花了很多精力，覺得自己很幸運的有了靈感，看到成績單也會驕傲開心。

但當她看到他交出來的方案，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他和她差不多年齡眼界卻仿佛在另一個世界。

她突然覺得生活變得有趣。

一直活在框架中的她，無法輕易突破框架生活的她，看到一道恣意在框架外閃耀自我的光。

多麽美麗！

田恬希望他能綻放。

他有資格傲慢，有資格自我。

如果不是感覺到他其實並不開心，田恬也不打算多此一舉。她沒有那麽自以為是，也並不會輕易覺得和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就是不好。

可是她意外的看到了。

在她以為他不在意別人的排擠的時候，她看到他目無表情的無視了那個挑釁的同事後，躲到樓梯間狠狠踹了垃圾桶。

他比一般同事都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半張臉，滿滿的迷茫。

原來學神也有短板。

田恬有些意外，卻又有一些意料之中。

神都並非完美，何況是天才。

和一般人不同的思維模式，注定了他們很難和一般人正常交往。

王爾德說：“Be yourself； everyone else is already taken.”

這句話的意識是就做你自己吧，因為別人都已經有人做了。

然而現實裏談何容易？

你和別人不一樣，就會被人排擠，過多的視線中夾雜著懷疑和傷害。

越是孩子，越有直白的殘忍。

不擅言辭的陸亦晟，何況不是被那樣的視線一直冒犯，被他人的排擠一直傷害。

有時候出眾，是披著他人羨慕和敬佩包圍的孤高和寂寞。

田恬有點心疼陸亦晟。

她不想看這樣的天才被折辱。

但是她也不知道怎麽做才好，隻能盡力而為。

“所以，你是因為我是天才，所以想要幫我？”多麽奇妙的邏輯，讓陸亦晟都無言以對。

田恬尷尬的笑笑，自己也覺得挺扯，盡管真實，但真的很扯。

她想了很久，還說忍不住的做了事兒媽，多了一句嘴：“陸亦晟，有時候合群，不是因為真的沒有主見，而是懶得爭論。”

做自己不是不好，隻是代價太大，而我們大多pay不起。

做別人其實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淹沒在人群中，便不會成為那隻用來儆猴的雞。

“你不會因為別人的叨逼叨就變得不優秀，那麽又何必給別人叨逼叨的機會讓自己煩心呢？”田恬提了提自己的眼角，歪著頭，善意微笑，“你其實有一張和性格不同的，高冷範兒的臉。你要是覺得麻煩，拿掉眼鏡裝個B就可以。”

這都是什麽鬼形容？這貨到底是靠什麽考上985的？陸亦晟抽了抽嘴角：“謝謝你的誇獎。”

“謝謝你爸媽吧，其實你稍微打扮的大眾一點，就會很好看。”田恬尷尬的笑笑，“我不是很會說話，如果冒犯你的話，我道歉。不過我隻是想說，其實顏值好真的還挺占便宜的，別辜負。”

她衝他眨了眨，點了點她自己。

陸亦晟一下意會了她的意思。

他有一雙犀利的眼睛，他早早的就發現了。雖然田恬正大光明的婉拒了其他人的靠進，但是她因為容貌，永遠是最先引起他人注意的人，總會得到比別人多一點的機會，而其他人也會因為她的外表對她更寬容一些。

她總在別人的話題裏，她雖然很努力很優秀，但是更多人談起她的時候，前綴總是“你知道那個超漂亮的實習生不？”，“哦，你說那個超美的新來的實習生啊”。

她還沒做出什麽，就已經有很多人記住了她。

這在職場上，其實也很重要。

別人的視線對於氣虛的人，也許是一種負擔，但對於優秀的人，卻是一種加持。

陸亦晟一下明白了過來。

他恍惚地看著田恬，夕陽落在她微微窘迫的小表情上，卻讓他意外的覺得很溫暖。

很溫暖。

其實不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他長得很好看，卻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活在別人的視線裏吧，因為你是最好的。

他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其實還很陌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