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陸亦晟都沒有告訴田恬,但卻是他最珍貴的回憶。

他原來很早就喜歡她,隻是他不懂那份陌生的情感,他隻以為那叫友情。

因為在那之前,他連友情也沒有。

沐可臻的咋咋呼呼,他其實不懂,隻覺得很煩。

很後來在美國遇見,他們才慢慢變得好一些,那時候的他已經因為田恬變得好了許多,也或許就因為這樣,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田恬當初那樣,踏進自己的心扉。

生活在人群裏的最孤獨的人。

那時候的他,是這樣的。

他明明走出了自己的小世界,明明身邊來來往往都是人,明明因為工作他一天要說幾百倍的話,但是他卻真正的感到了孤獨,遠比在那個屬於他隻有他的小房間裏,孤獨許多。

很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那就是無措,隻是他連無措都表現得和一般人不一樣。

他在美國輔修心理學,或許隻是想讀懂自己的感情,以及那份……對她的情感。

他到底還是沒懂,隻以為是年少的不甘。

但還好,他沒有錯過,最珍貴的她。

從背後摟住田恬,陸亦晟把下巴擱在田恬的肩上,她其實沒有每天洗頭的習慣,而他居然一點不以為意。

這就是喜歡,他現在已經知道。

“田恬,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大膽的去。”陸亦晟想到田恬那句——“陸亦晟,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忍不住抿唇輕笑。

他原本就是個偽高冷,真實的他情緒豐富直接,嘴巴刻薄惡毒。

而在她麵前,他更無需偽裝:“但是分手?你想都別想。我這個人性格不好,睚眥必報,你既然走到我的心理,就沒有機會逃開。”

“……”田恬一時啞然,很無語的發現這樣中二的土味情話竟然意外得讓她覺得溫暖和安心。

她的審美,果然還是被他帶進了溝裏。

田恬望著窗外,今日依然是濃鬱的灰黑一片,隻有燈火熒光,若隱若現。

H市的夜空已經很難見到星星。

為此,她常常心覺遺憾,不喜歡回憶的她偶爾也會想起童年時來這裏旅行的時候,望見的那灑滿的星河璀璨美麗的模樣。

然而現在的她,心情比那時候更加的美好。

或許,隻是因為這個懷抱。

田恬將手覆上他的。

她輕聲的,鄭重的,說道:“陸亦晟,這一次,我們誰都不要逃。”

陸亦晟點了點頭,想起她看不見,也輕聲的,鄭重的,應了聲:“好。”

這一次,我不抓著你,你也不要逃開。

我們為彼此的未來,勇敢一次,拚搏一次。

因為這一次,輸了一切,我們至少還有彼此。

結局便不會太壞,不是嗎?

田恬笑了,她看不見自己身後的陸亦晟,亦專注的看著她,微笑。

田恬再度說了她在陳家村的一切,雖然內容依然不怎麽無趣,但她說的卻還是非常活潑。

真正在死亡線上掙紮過一次的人,總是會格外珍惜生命。

田恬忘不了自己醒來後渾身止不住的顫抖,那時候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其實一點兒也不想死。

她想活,她想活得比誰都好。

她不甘心。

她不想認輸。

於是,她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也或許是那一次她的狠震懾了其他人,畢竟這年頭舍得下臉又舍得下命的人,真沒幾個人敢惹。

她主動找到了老村長,那老頭依然不待見她,但多少有些憐惜。

她兼職了鄉村教師,白天給村裏的孩子啟蒙,晚上給村裏的成年人掃盲。

免費的。

她的這一提議讓村裏嘩然,白送上門的好處沒有人不想要,雖然很多人還抱著疑心,看著好戲,更不太相信,但她就這樣一點點的紮根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她一個禮拜白天隻需要上三四天,因為孩子們沒有那麽多時間。

倒是晚上,每天都開,總有一些聰明人知道珍惜。

比如陳家村的現任村長,老村長的小兒子。

村裏唯一一個讀書人就是老村長的長孫,饒是紮根多年的村長也就供得起這一個。

這也是為什麽當知道“帶富”計劃,田恬二話不說就想入,因為她真的很心疼村裏的孩子。

因為那些孩子,也真的值得心疼。

田恬不會帶孩子,所以她一開始就和老村長說好,她隻負責教,不負責管理。但架不住她學問好,她給老村長看了她大學畢業證書和她的成績單以及那些得獎證明,老村長自己都覺得可恥的心動了。

田恬原本隻是想拿自己的學問買個安寧,交易一個可靠的依仗。

沒想到的是,很多孩子是真的渴望讀書,那一雙雙幸福的眼睛,珍惜和開心的模樣讓田恬幾度啞然。

她原本以為那些隻是說說而已,但親身經曆過後,她才知道那些曾經被很多同學嗤之以鼻的好學,居然在這裏真的存在。

想起她的求學時光,身邊有太多想盡法子逃課不上學的同學,甚至連一隻乖巧的好學生田恬,都承認自己有賊心沒賊膽的想過逃課。

但看到那些小心翼翼的孩子,用渴望的眼神顫顫悠悠的一遍遍問:“真的可以嗎?我真的可以來讀書嗎?”

田恬以為自己已經如同死水的心湖,波動了。

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些孩子身上,找回了對生活無盡的渴求。

原來向往,居然是這樣美好的感情。

田恬突然找到了生活的意義,她想幫助這些孩子,幫助這些悄悄幫她打掃院子,悄悄為她送食物的孩子。

她也想為村裏的人做些什麽,那些曾經排擠過她,厭惡過她,但是最終救了她,還為她提供遠遠超過她想要的回報。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是事實。

但淳樸真實,也是事實。

付出真心,才能換得真心。

不是所有人都是白眼狼。

田恬在這裏,再次找到了對人性的一些信任。

或許不會再想曾經那樣,多多少少帶著防備,總會被害妄想得多想一些,但至少她開始重新敢相信別人,敢和人說話。

一點點的,她漸漸的找回了正常的看著他人視線的勇氣。

最初上課,也隻是為了讓自己迎難而上,找回社交能力,找回社會生活的能力。

因為她想活。

她想好好活下去。

她不想對這個世界,不想讓自己認輸。

她不敢落到這樣的境地。

她不服。

她從無盡的黑暗中,硬生生的走出了一條血路。

她從死神的鐮刀下,奪回了自己鮮活的一條命。

因為,她不服。

這世間或許很難黑白分明,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會因為界限難分,就讓黑變成了白。

她要為自己,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