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開始一對一的心理谘詢以後,許一帆發現實際操作比想象的不可控。

學生們的狀態千奇百怪,問題天馬行空。

“許醫生,我的分數沒問題嗎?可是我每天都覺得很痛苦……我可以加你個好友,方便谘詢病情嗎?”

“我沒病?不,我可以有……”

——來自某些花癡少女

“許醫生,你這個測試裏能看出來我智商多少嗎?你知道嗎我絕對是天才,隻是被應試教育埋沒了,許醫生你給我測測唄。我就指望你給我正名了。”

——來自某學年吊車尾

“許醫生,你平時是不是經常會跟精神病人在一起呀?好玩嗎?會被打嗎?”

“許醫生,你在哪家精神病院工作,我可以去參觀嗎?”

——來自講座沒好好聽的好奇寶寶

一上午下來,在一邊輔助的醫務老師的臉都快笑抽筋了。許醫生很無奈。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這些跳脫的孩子,大部分抗壓能力很好,心態平穩。反而是那些乖巧,拘謹的孩子,在測試和谘詢過程中,都表現出了很明顯的焦慮傾向,甚至輕度抑鬱。

對於這些學生,許一帆都做了更細致的疏導和開解,並且反饋給班主任做進一步跟蹤觀察。

顧念麗是他們班的最後一個,所以排到了下午。

許一帆故意安排的,他覺得這個女孩可能會需要他調動更多的精力。

和許一帆想象的不同,進來的女孩子青春靚麗,俏皮可愛。穿著打扮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掌中寶。

女孩進門大方地跟許一帆打招呼。

“你好,許醫生,聽了你的講座,真的受益匪淺。”

許一帆笑著回應:“過獎了,我聽你們老師提起過你,是非常優秀的女孩子。那我們就開始吧”

“好的,當然可以。”顧念麗很配合的樣子。

但是許一帆注意到,說話的同時,她不自覺地並攏雙腿,並用一隻手抱住了另一隻手臂的手肘。

這是一個比較隱蔽的防禦姿態。

看似是一個舒服放鬆的姿勢,其實當事人的內心在說:“來吧,我已經準備好瞎掰了。”

許一帆拿出顧念麗的那份測試卷,麵帶歉意地對顧念麗說:“很遺憾,你這份試卷的總分已經超過了合理範圍,原則上來講,是無效的。”

顧念麗眼神飄忽了一下:“啊,這……怎麽會這樣呢?我就是憑第一感覺選的。”

“沒關係。”許一帆語氣很溫柔:“我們可以隨便聊聊,高三的學業壓力大嗎?我聽說之前你一直是學年第一,名列前茅。”

“之前”這個詞刺痛了顧念麗,許一帆看到她的眼神裏有一瞬凶光閃過,不過語氣倒還是一樣的溫和:“過獎了,我也還有很多不足之處。壓力也還好,我覺得我盡力而為就好了”。

“這個心態很好呀。”許一帆翻開手邊的測試卷:“我看並肩作戰的夥伴這道題,你選擇了狼狗這個選項,請問你是養過小動物嗎?”

許一帆看似隨意地問。

“你不是說這個試卷已經沒有參考價值了嗎?”顧念麗語氣有點抵觸。

“隨便聊聊,有些答案還是會映射當事人的情緒的,比如喜歡小動物的人骨子裏會很善良。”許一帆循循善誘。

“沒有養過,隻是覺得狼狗更可靠。”許一帆的話溫和且無懈可擊,顧念麗隻能回答。

“比你的父母家人還可靠嗎?”

顧念麗表情裏出現了一絲絲嘲諷的意味,又很快恢複正常:“感覺狼狗的戰鬥力更強吧,而且忠誠。”

……

簡單地談了幾分鍾後,許一帆從旁邊抽出一張白紙遞給顧念麗,並指了指旁邊的12色水彩筆。

“可以請你在這張紙上隨便畫點什麽嗎?”

顧念麗一臉遊移和戒備:“畫什麽?”

“隨便你畫什麽,這隻是一個情緒發泄遊戲。”許一帆故意把發泄遊戲咬得比較重。

顧念麗一邊思索,一邊伸手去摸旁邊的彩筆,隨手拿起一支紅色的。

顧念麗提著筆,麵對空白的紙發呆。她不知道這個測試是針對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畫下的圖形會代表什麽。

一切都不可預知,也不在控製範圍內,這種感覺讓顧念麗心裏抓心撓肝的難受。

但她沒有理由拒絕配合。懂事耀眼,是她在學校裏的人設。

顧念麗覺得一瞬間有千萬種想法和情緒在頭腦中炸裂開,手不自覺地在白紙上劃下一道豎線。

許一帆看到,女孩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順著這條豎線一路畫了下去,越畫越快。然後又像猛地驚醒了一樣,停住筆,抬頭對許一帆歉意地笑笑:“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要畫什麽。”

許一帆溫柔地笑著拿過那張畫滿線條的紙,但並沒有去細看,隻是說:“沒關係,這本來就是個遊戲,幫助學生減壓用的,沒有對錯好壞,不必介意。”

“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不必太關注外界的看法。愛本身是沒有真假的,所有你能感受到的愛,都是真實的愛,是屬於你的。”許一帆說到這裏頓了頓:“很多人和事,其實都像拳頭裏握著的沙子,抓得越緊,失去得越快。而失去這件事並沒有那麽可怕。放鬆一點,也許會得到意料之外的驚喜哦~”

顧念麗很耐心地聽著,眉頭微蹙,半晌才抬頭笑道:“聽起來玄乎乎的,心理醫生還有算命的本事嗎?”

許一帆聽出了語氣裏的攻擊意味,並不在意,反而笑笑:“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我相信周易卜卦一定有它的科學原理,如果可以,我還真的很想學學。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可以隨時聯係我。”

許一帆遞過名片,語氣真誠:“我希望每個孩子都能快樂健康地生活,這世上不是每個家長都稱職,但是每個孩子卻都承受過不該承受的痛苦。如果我可以減輕這痛苦,將不勝榮幸。”

顧念麗猛的抬眼,認真地盯了許一帆一瞬,然後禮貌地接過名片:“謝謝許醫生。”

送走顧念麗,醫務老師湊過來:“師哥,這姑娘有什麽問題嗎?”別人我可沒見你給名片呀。

許一帆表情凝重的,衝她揚了揚手上的紙,那是顧念麗的塗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