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更^^

蒼翠樹林遮天蔽日,八月裏正午毒辣的日頭照射下來也隻剩幾縷淡淡金輝。

蕭縱在林子裏來回踱步,秦王靠坐在一株參天古樹下不緊不慢擦拭他那柄寒光凜冽的天梭佩劍。

層層蔥鬱的樹冠之下,終年日光稀薄,地上一層厚厚枯枝敗葉,散出一股腐味。此處該是鮮少有人跡,四下裏靜悄悄聽不見一聲鳥叫,片刻之前眾馬逐獵奔騰轟鳴的豪壯仿佛隔了十萬八千裏之遠。

“皇上急也沒用,坐下來休息片刻罷。”秦王“噌”地歸劍入鞘,將天梭置於一旁,拍了拍身邊空處。

蕭縱頓步,見他從頭到腳透著悠閑鎮定,凝起眉,不久前那堪稱驚險的一幕在腦中翻騰。

秦王一箭射下倆鷹隼後,一晃沒入了林中,他則策馬去了大侄子身邊,兩廂無事,各自盡興。

尋獵的禁衛驅趕至蕭橫麵前的都是些小獸,不太凶猛卻十分機警靈活,到底是野生,非皇宮裏馴養出來的溫順之物能比擬。蕭縱在一旁觀望了片刻,見侄兒還算滿意,便帶著幾騎禁衛縱馬去了別處。

難得有機會恣意放馬,他一路長奔,上了一處極高坡崖之地,坡崖底下樹木蔥翠一望極目。風搖山林,濤聲陣陣。正當他抒懷感慨,不遠處的一側,林子裏忽然傳出蹄聲陣陣,摻著野獸駭人的嘶吼,一群黑騎追著一頭黑獸衝了出來。

猛獸咆哮,殺氣騰騰。鐵騎刨地,號聲雄渾,更加殺氣騰騰。

蕭縱乍見這等情形,有些呆。身邊禁衛緩過神後圍在他身邊,護著他撤離。

那黑獸被秦王一行追得狂性大發,四處亂竄。吼了幾聲,朝彪悍氣勢顯然輸人一截的蕭縱一行猛撲過去。

蕭縱隻覺得一張巨大黑影壓頂,野獸生猛駭人的氣息籠了全身。下一瞬,一道鋒芒在他頭頂劈出刺眼弧度,血腥氣充斥鼻息,他呆楞在當場來不及有所反應,猛獸就攔腰被斬成兩節,“嘭”地落地,然後淩空緊隨而來的身影,老鷹捉小雞似的,撲著他滾下了陡崖。

一路滾到崖底,他睜著眼暈乎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進的林子。

秦王救了他,這毋庸置疑。

但是,一定要撲滾下山麽?

蕭縱看著秦王,這會兒救了駕的大功臣正倚著偌大的樹幹休息,狹長的眼微眯,漏出一線讓他頭皮發緊的精光,華貴的塑身黑袍,大約是不久前一路翻滾所致,破了幾道口子,本該是十分狼狽的模樣,可秦王此刻竟隱隱散發出更勝往日的囂悍之氣。

蕭縱看了看他身邊的空處,又瞧瞧秦王微敞的前襟,褐色的胸膛一下下起伏,結實可見。

轉過身,蕭縱就著另外一株大樹坐了下去。

秦王掀了掀眼皮,把兩人之間的距離目測了數遍,麵無表情。蕭縱也把這距離看了幾眼,他覺得比較……安心。

滾下來已經有些時候了,秦王蠻橫地不同意在林子外麵等待侍衛來尋,蕭縱其實也沒有頂著烈日曝曬的嗜好,隻是,眼下周圍靜得磣人,對麵那人的氣息聽起來又格外清晰格外沉,而料想中早該尋來的救兵卻沒一點蹤影。

他總覺得哪裏不大對頭。

秦王有一搭沒一搭撥弄著手邊枯葉堆裏幾顆幹巴了的堅果,漫不經心,偶爾不知想到了什麽不順心的,手裏堅果嘎嘣一聲,殼碎肉裂。

蕭縱把眼睛移看向林子外。他的禁軍都是些馬後炮的料,太慢了,都該讓裴掣拉出去重新操練。

正當他暗自心焦,頭頂噗一聲悶響,一粒幹巴先堅果掉在他麵前,緊跟著一起掉落下來的還有一大團別的東西。

蕭縱瞪眼看著腳邊扭著身子翻滾成一團的土黃色毒蛇,那蛇六七尺長,七寸之處正往外冒血,翻了片刻便不再動彈。

“皇上還是坐在臣身邊妥當些。”

蕭縱看著那蛇,手心發寒。

秦王淡淡道:“現在隻是條蛇,等會兒指不定從哪裏鑽出什麽野獸來,”瞥了瞥眼,“眼下臣扭傷了腳行動不便,陛下離得這麽遠,臣怕到時想救駕而有所不及,外一龍體有傷,臣可就難辦了。”

蕭縱隻顧看著秦王的腿,心道,原來他腳受傷了,難怪坐在那裏半天不動。

秦王接著淡淡道:“皇上若是有什麽閃失,估計臣弑君謀逆的名聲是賴不掉的,臣一向喜好名副其實,到時指不定幹出什麽皇上不樂意見的事情來。”

蕭縱抬眼,正見秦王好整以暇衝他揚唇,他忽然有些喪氣,早該料到這個男人洞悉了他極力避戰的念頭後,肯定會不遺餘力以此拿捏他。

秦王一副吃定了他的氣定神閑,再次拍了拍身邊空處。

蕭縱歎了口氣,默默移了過去。

秦王看天子別扭著挪到自己身邊,隻挑了挑眉,倒沒說什麽,似乎他的一番唇舌真的隻是單純為蕭縱的安危著想。

“早這樣多好。”一聲淡笑,輕柔之極。

蕭縱想他一定是聽差了,這個男人哪會說出這等柔聲細語來,瞥眼過去,但見一張霸道精湛的側臉,越發篤定自己聽差了。

天下動**,王道衰而霸道立世,這個男人無可爭議是他最大的威脅和憂患,之前是,現在是,不出意外之後也是。古語說的好,這個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身邊心腹知己,而是對手死敵。他多想這話也能反過來說,是對手就一定最了解對方,那他就能知道秦王在盤算些什麽。

暗歎一聲,蕭縱苦笑,他對秦王所知的,不過是些人盡皆知的東西。人盡皆知,如同不知。他不知秦王因何進京,不知秦王因何留京,不知秦王因何坐看他掃**朝堂步步掌權,卻並不橫生阻撓,再不知秦王因何幾番戲弄於他,更不知秦王今日救他,所持哪般心思。

不知。

“哧啦”一聲輕響。

蕭縱收回了心緒,他見秦王撕了片衣袍叼在嘴裏,擼起袖子,露出右臂,結識緊繃肌理精悍的手臂上赫然一道猙獰血紅長口子,該是被尖銳的東西撕扯刮劃所致,皮肉翻飛血肉模糊,也不知淌了多少血,隻見整條手臂一片赤紅。蕭縱其實一直有聞到血腥之氣,他道是秦王一劍斬殺那黑獸,獸血噴濺他倆一身留下的味道,卻不知玄黑的衣袍之下這樣一幅光景。

“你……受傷了?”

秦王正咬著布條給自己包紮傷口,聽蕭縱這麽問,轉過頭看了看他,牙一鬆,隻包了一半的傷臂伸到蕭縱麵前。

蕭縱看著那駭人的傷處,毫不猶豫對著吹了幾口氣。

“你做什麽?”低沉渾厚的聲音含著古怪。

蕭縱一愣,反應過來,“沒什麽。”抬手去包剩一半的傷口。其實也怪他不得,他照料著幾隻皮猴,對伸到麵前的傷處已經習慣成自然地先吹上兩口。

包紮好之後,秦王卻不抽回手,而是盯了天子半晌,突然低頭湊上頸側,“皇上不親上兩口麽?說不定它會好得快些。”聲音異常暗啞。

然後,輕輕地,一口熱氣吹在了蕭縱耳根上。

“你……你!”一個激靈,蕭縱渾身寒毛豎了豎,咬牙,“捉弄朕……如此有趣麽?”

秦王稍稍直起身,兩手往粗壯樹杆上一撐,把蕭縱籠在了身形之下,審度片刻:“有趣。皇上在這種時候總是故作一臉麻木,就跟臣封地裏一種傻乎乎的小鼠碰著克星就裝死一樣有趣。”

一句話氣得蕭縱臉一僵,麵色發白,憋了很久的一句咕噥脫口而出。

“皇上在說什麽?”秦王低聲道。

蕭縱撇過頭,抿唇。

魁偉的身軀攜著莫名的壓迫感欺壓上前,“皇上再說一遍。”聲氣沉沉,像是極力克製著什麽。

後背傳來百年古樹粗糙堅硬的質感,秦王的兩條手臂一左一右如同嵌在樹杆裏一樣牢固,把他圈禁在了臂彎中。

眼角餘光微瞥,但見一張暗沉氣惱的麵孔。

“臣若是沒聽錯,皇上的意思,臣的體味讓您受不了!”半晌,秦王才咬牙切齒吐出一句話,尤其在那“體味”二字上狠狠一頓,磨牙。

蕭縱有點心虛,閃了閃眼,他其實把那句咕噥含在了喉嚨裏,隻沒想到這男人耳力如此之佳,竟然聽著了。

秦王拉著臉片刻,眸光一轉,又想到什麽,臉色更沉,“此前皇上幾番與臣刻意保持距離,不會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罷!”

“不是!”蕭縱一急,忙道。下一瞬,眼睜睜看著逼視他的臉孔一點一點變得鐵青。

秦王這輩子最惱火最沒麵子的一回,大概就是眼下這一刻了。想他縱橫沙場不嚐敗績,多少人跪拜在腳下敬畏著仰望著,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這麽個無中生有的理由被嫌棄。這好比一隻綿羊遇上一頭悍狼,撒腿就跑,狼道是自己威風使然,正得意洋洋,結果人家隻是被他的膻味熏跑了。

這教霸氣淩雲傲氣也淩雲不可一世慣了的秦王焉能不怒。

繃臉許久,秦王心中千般鬧萬般恨終於壓不住宣泄出來。他對著近在咫尺忽閃著神色的天子發狠似的吻了下去。

蕭縱隻覺得一股逼人的熱氣襲來,唇被狠狠吞進一片濕軟炙熱之中,牙關遂被一捏,霸道火熱的舌長驅而入,沒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立刻在口中翻攪肆虐了起來。欺上身的偉岸身軀把他緊緊壓在堅硬的樹幹上,他使勁渾身力氣掙紮,好容易把頭偏向一側,才喘上口氣,強勢唇舌隨即又覆上,容不得他法抗,徹底奪了他的呼吸。他本能地張嘴,卻隻感覺在口中逞凶的舌探入得更深,混著陌生男子醇厚濃鬱氣息的津液不斷送入喉嚨深處,除了無力地咽下,他別無他法。

不知過了多久,堵在他口中逞惡的舌終於緩緩退去。

他的掙紮早被那幾輪不容反抗的強悍踢得不知所蹤,喘著氣,充斥著感官的除了一個男人醇熟的氣息,再無其他。

“皇上現在還覺得臣的氣味難聞麽?”低低地嗓音伴著粗重的呼吸傳入耳中。

蕭縱掀了掀眼皮,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他仍然在失神。

秦王看著他,呼吸漸漸平穩下來,飛挑的眼中薄光一陣一陣。“皇上,”雙臂漸收,緩慢而堅定地把一臉混亂喘息不止的蕭縱壓在滿是枯葉的地上,“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生了一副讓人十分想調戲的模樣?”

蕭縱在後背觸上地麵的一瞬終於清醒了過來,他看著壓在上方那張冷峻邪氣的麵孔,感覺身上沉沉的重量,就是沒有剛才那句話,他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麵色倏地發白。

“放開朕!”這個時候就是明知掙脫不了,也不得不垂死掙紮。

秦王果然沒把蕭縱綿羊似的力氣放在眼中,大掌一抓,一條受了傷的右臂鉗住推拒他的修長雙腕,壓過頭頂,按住,任憑底下人怎麽使力,紋絲不動。

把一國之君納於身下,該是多麽大逆不道的行徑。

但卻如此教人躍躍欲試。

壓著皇帝,那就是壓著大周延綿萬裏的山河,壓著天下。

他已經很久沒有嚐過這麽噬骨暢快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