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在那幾乎稱得上氣急敗壞咬牙切齒的一嗓子“混蛋!”衝出喉之後,蕭縱就此陷入了沉默,一直沒有再開過口。
大帳裏十分安靜。
他一手捏著秦王留下的那張隻寫了一句話,但怎麽看怎麽耀武揚威的紙,一言不發。
一旁韓溯跟著沉默了多時,皺眉問道:“秦王留了什麽話?”
蕭縱沒有什麽反應,隻淡然漠著一張溫雅俊臉,目光半冷不熱落在手中那張紙上,半晌,兩指夾著那信函豎到韓溯眼前,“秦王邀請朕巡秦地。他這是在向朕挑釁麽,還是落跑了也不忘跟朕炫耀得意?”口氣很平淡,聽不出多少波瀾。
自那一聲惱火失控的低吼之後,幾乎沒過片刻,蕭縱就把情緒收斂起,定下了神色,此時看起來已經跟平素自持的摸樣沒什麽不同,十分冷靜自若。
韓溯掃了遞到麵前囂狂的字跡一眼,眉頭皺得更深,他看著天子貌似平靜地有些過的麵容,待了片刻才道:“是挑釁也罷,示威風也罷,秦王既然費盡了心思謀劃脫身,拒絕隨皇上上京,必定是有他的圖謀,他留這一句話,不管目的何在,又作著什麽盤算,皇上總需早些防範。”頓了一頓,話頭微轉,“秦王素來狡詐,皇上早該是清楚的……對他,又豈能掉以輕心,單單信了眼睛看到的一層表麵功夫……”話到此處,韓溯頓住沒有再繼續往下多說。沉默了一陣之後,才又輕輕歎了口氣,卻像有些自言自語道,“不過,有些事情臣倒是看清楚了。”
蕭縱沒有什麽話好接茬,不吭聲。韓溯頓默了片刻,再開口,言語之中已帶了幾分沉聲,“接下來,皇上打算怎麽做?”
蕭縱聞言,眼睛轉向它處,抖了抖手中那張紙,沒再多看,慢悠悠揉了幾下,揉成了一個團,往地上一丟,淡聲道:“怎麽做?明日一早,啟程回京。”
韓溯擰了擰眉,“皇上?”
蕭縱扔了秦王留書揉成的紙團,轉身便往帳外去,邊走邊道:“秦王之事,焦急無用,更不能因此自亂了陣腳,看看他有什麽動靜再說。”
韓溯隨在蕭縱身後,沉默片刻,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準備預先部署,要按兵不動,打算觀望一陣?”
蕭縱腳下步子稍頓,側轉過身,看著太傅微微沉凝的麵色,點了點頭:“事已至此,想得再多已於事無補,秦王跑了既成事實,挽回無望,補救不了,再說預先部署,哪裏還能談得上預先,朕的先機,早在秦王借著傷勢做文章,或者也許更早之前,就不在了。既然已經不能先發製人,又何必匆忙倉促布置,所幸不如先作觀望,靜觀其變,端看秦王究竟想要如何,再作應對罷。”
韓溯看著蕭縱半晌,想說什麽,終究沒有開口,低首道:“既然皇上已有主意,那臣便不再多言。”
蕭縱頷首,“太傅,你這兩個月隨軍奔波戰場,也著實累著了,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回京師,今晚早些睡了吧。”
“好。”韓溯應道。到了大帳門邊,伸手打起簾子,韓溯輕聲說了一句,“皇上也早些就寢。”再看了看天子一臉自若的眉眼神色,微微歎了口氣,又道:“有些事情,皇上莫要太放在心上。”
蕭縱愣了愣,唔了一聲,走出大帳。
從秦王棄下的空帳中出來,蕭縱徑自往自己的禦帳去,程善緊跟在他身後喚人布置晚膳。
飯菜擺上桌,兩碟子糕點,棗泥餅和杏酥,擺著花型,摞得很高,一大瓷罐銀魚雲絲羹在桌中央,五六樣葷素菜色環繞。蕭縱坐在桌邊,提筷子端碗,吃菜下飯間或喝湯嚐兩塊小點,有條不紊,不緊不慢。
不肖多時,一桌菜點去了一半。
程善站在一旁,看天子仍然沒有放筷子的苗頭,有些傻眼。他不知道以往在宮中的時候今上食量怎麽樣,但就他隨駕的這些日子所觀察,恕他大逆不道地在心裏說一句,皇上吃飯跟個姑娘家似的少,他一頓能吃下天子兩天的份。
不過今天……
程善一會兒看看一言不發專心致誌吃飯的天子,一會兒轉向滿桌餐盤,目光來回交錯穿梭,終於在蕭縱放下碗筷的那一刻,忍不住偷偷擦了把汗。
一桌的飯菜去個七八,今晚這一頓,他估計,隻比他少吃了那麽一點點。
蕭縱放下碗筷,溫水漱了漱口,起身轉到屏風後麵隔作臥房的裏間,開始更衣。
程善杵在外間飯桌旁邊,透過屏風,向裏邊隱隱約約的人影吞吞吐吐道:“皇上這就……歇了麽?”突然一下子吃這麽多,應該會撐的罷?“今天晚上月亮挺圓的,皇上……要去散散步麽?”撐了,要消消食的。
蕭縱在屏風後解著帝冠扯著腰帶褪下玄色帝服,幹巴巴道:“你下去,朕要就寢。”
程善退出帳外,蕭縱把自己脫得隻剩貼身內衫,在榻邊上默默坐了半晌,仰麵躺倒,滿麵憋屈。
他吃撐了。
因為他窩火。
他心下自然不可能真跟麵上表現出來似的那樣平靜淡然,上當上得如此徹底,石頭才能渾不在意。他若無其事心平氣和,那當然是裝出來的表麵功夫。他犯了蠢,不憋著還能怎樣。韓溯看出他不痛快,在裝,勸他不要太在意,不要太糾結。他從來沒有犯傻得這樣地道,鑽在套裏尤沒知覺,還更沒知沒覺地做渾事……能平心靜氣地一點不糾心麽!
蕭縱仰麵躺在榻上不由自主地回想受了秦王蒙蔽,自己那些所作所為。
片刻,回想不下去了,狠翻了個身,壓到撐著的胃,一口氣又堵在胸口,渾身難受,隻好再翻過來仰躺著,於是更加憋屈窩火了。
蕭縱憋屈著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然後他做了一個十分清晰十分有真實意味的夢。
夢中,秦王要死不活遮遮掩掩著傷勢躺在一張**,而他,看起來心急火燎滿麵擔憂忙來忙去繞在床前。秦王不時捂著傷口惺惺作態,一邊貌似喘氣一邊朝他擠出笑,他就憂心忡忡地替他掖被子端茶倒水伺候喝藥。一調羹的湯藥秦王喝了又吐出來,他傻帽透頂,端起碗,灌了自己一口,湊到秦王嘴邊。蕭縱覺得自己像是靈魂出竅了一樣,站在床邊,清楚地看著夢中傻帽的自己往秦王嘴裏渡藥,秦王眯著眼睛一邊接他嘴裏的藥,一邊得意地笑,看得他很想跳腳。之後秦王不知道又搞了什麽花樣,渾身莫名其妙像是冷得顫抖,他看到自己居然沒有猶豫地,傻帽到底地脫了衣服鑽到秦王被窩裏。他看著秦王一臉欠揍地把夢中的自己抱在懷中,氣血翻湧,終於再也看不下去。
蕭縱被氣醒了。胃裏還撐著,仰麵直到天亮,再也沒睡著。
天大亮之後,蕭縱禦駕照著事先安排的行程出發回京師,還是程善帶著那三千禁衛隨護,韓溯一道回去,馬車就隨在蕭縱禦輦之後,任不悔因著大軍重整,分劃調度等事情,晚些時日才能班師。
車駕返京,雖不及此前出來時那般奔忙,卻也行的不慢。出發了半日,中午的時候,蕭縱早膳沒用,倒是不再撐了,但腦袋卻開始脹痛,他揉了揉額角,最後歪倒在了禦輦中的長榻上。
蕭縱病了。
昨天晚上隻穿著一件單薄內袍躺了一夜,忘了蓋被子,似乎受了涼,早上起身的時候,其實他就感覺有些腿腳乏力。
林泰躬在榻邊診脈,韓溯也上了帝輦,在一旁蹙眉看著,蕭縱虛合著眼躺在榻上,腦袋比之片刻之前越發脹痛,一陣一陣地發暈。
看診之後,林泰稟道,皇上連日勞頓,心神俱疲,感染了風寒,加之身子底子不厚,才會發燒頭疼,隻是小恙,並不礙大事,他開幾貼藥熬了服下,把病症都發出來,就沒事了。又請求蕭縱把煩心國務權且放一放,不順心的事也不要惦記,放寬心好好休養,便告退了。
林泰退下去之後,蕭縱隻覺腦中又更昏沉了幾分,躺著很快似醒不醒意識模糊。
模糊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被人攙著喚起來喝藥,朦朦朧朧看扶著他的人好像是太傅,湯藥咽進喉嚨,滿腔苦味,他又被扶著躺下,什麽也來不及多想,昏昏沉沉不知又陷入到哪裏。混沌中,他混亂著又開始做夢,夢一會兒清楚一會兒模糊,來來回回大約還是那一個,有人躺在**很受用的享受他的伺候。
蕭縱一麵斷斷續續不甘願地做著夢,同時迷迷糊糊地感覺身子開始發燙冒汗,漸漸熱地喘不上來氣,呼吸灼胸,渾身虛軟無力。
韓溯在榻邊,溫水透了遍麵巾擰幹,俯□在蕭縱已經泛紅冒著薄汗的額角麵頰上仔細擦過,放下麵巾,端起一旁放置桌上已經溫下來的湯藥。林泰開了三貼不同藥方,都是發熱敗火的,循著藥性強弱,隔一個時辰喝一次,前麵兩貼喝下去,初見成效,天子已經開始發小汗了,這是第三貼藥。
調羹在碗中攪了攪,韓溯舀了一勺黑褐色藥汁遞到昏睡中蕭縱微微張著喘息的唇邊。
這第三貼藥是藥性最猛的,催發熱度緊要看它,自然不會是什麽好味道,蕭縱迷糊著出於本能,含住調羹一角,抿了抿,眉頭立刻皺了皺,閉著牙關微微側過了頭。
韓溯調羹勺著藥汁移湊過去,重新抵在蕭縱唇上,蕭縱又撇開,再移近,再撇,如此幾個來回,最後聽到蕭縱喉嚨裏含混嗚咽了一聲,“不要……”
韓溯收回手,默了一瞬,仰頭自己喝了一口,起身湊上前,一手捏開的蕭縱的牙關,覆堵了上去。
蕭縱昏蒙蒙中順著本能拒絕了遞到嘴邊嗆人的苦汁,他渾身火熱,呼吸急促,很不好受,並且還糾纏在時斷時續的夢裏沒有脫身。
韓溯噙著一口湯藥渡進了他口中。
蕭縱正渾渾噩噩在夢裏,熱度裏掙紮。
韓溯的舌探入卷堵,一直將湯藥送進蕭縱喉嚨裏。正當要退出來,卻不知怎的,榻上燒得四肢虛軟無力渾身軟綿綿的天子,竟然猛地挺仰起脖子,吮著他尚來不及從他口中退出來的舌,跟他交纏起來,兩條原本無力垂放在身子兩側的手臂也突然抬起,先後胡亂抓纏上了他的肩背。
韓溯一驚,沒動,紮紮實實感覺天子用力地深吮著自己的舌頭一陣猛吸,喉嚨裏還低低哼了幾聲。他掙了掙,竟然沒掙開。
片刻,抓環在他肩背上的手緩緩鬆落,滑了下去,仰起的頸項也隨著沉軟了去,跟他分開,不再唇舌交纏。
韓溯看著蕭縱。蕭縱閉著眼,綿軟無力癱陷在榻裏,意識不清,微微張著唇喘氣,剛才那一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嘴唇輕輕翕動,混混逸出兩個字來:“混蛋……”
韓溯端著藥碗,沉默了半晌,喃喃道:“果然是一點沒放得下。”抬手撫了撫蕭縱額前被汗水濡濕的發,輕輕歎了口氣,“既然他這麽混,你還總給他留後路活路。”看了榻上不醒人事的人片刻,沒再說什麽,低頭繼續含了口湯藥哺進蕭縱口中,這回蕭縱很配合,輕輕張了張唇,順服地咽了。
一輪三貼藥喝下去後,到了晚上,果然催發大熱,蕭縱大發一場汗,麵頰熏熱得通紅,額頭汗珠剛被擦去很快又汩汩滑落。蕭縱在一片**辣中,依稀感覺身上黏濕的衣衫被解開抽走,他的手腳好像被拎起撐開,有什麽在他渾身上下抹過一遍,他好過了些,便陷在床榻裏沉沉睡了。
熱度發出來後,第二天早上蕭縱就不燒了,中午的時候醒過來,身子雖然還提不起勁,但腦袋已經不昏不脹,神思已然清明。韓溯攙他半坐起來,喂了他半碗雲絲蛋花粥,蕭縱半躺著歇息,著一臉倦容估計他昏了一天一夜就陪著看護了一天一夜的韓溯也趕緊回車中歇著。
因為這一場小病,返京的行程便緩了下來,過了半個月,才抵達皇城。
回京第二日,蕭縱在大明殿上接受百官朝賀,眾臣恭賀皇威浩**,王師誅討逆王大獲全勝。朝官們在金殿上對任不悔領兵作戰之能讚譽有加推崇備至,說驃騎將軍不愧是文武狀元,果然文武雙全。但對此次統率王師出戰的主帥秦王卻躲躲閃閃,不怎麽提及。秦王五日之前回到秦地這個消息已是人盡皆知,蕭縱雖然對鳳嶺坡上那一出詐逃脫身內幕作了封鎖,沒漏出君臣不和的消息,但秦王府距離鳳嶺坡可比他從鳳嶺坡回皇城遠得多,秦王這麽快回到屬地,這等搏命似的行軍速度怎麽看都不像是好兆頭,況且,秦王回西北本身就不是什麽好兆頭。在朝中混的,誰都不蠢,這是看出了苗頭不對,不好說。
朝臣中沒人率先提秦王,蕭縱也不想提。
眾人賀過勝局,讚過任不悔,又奏稟說到燕晉兩王幾日前上表的奏書。
楚趙韓三王覆滅之後,大周朝的異姓王除了秦王,隻剩燕王趙昱晉王呂獻。兩王上的表書蕭縱已經看過了,無非是皇上天威庇佑,反賊逆天亡命,大周國運昌隆,然後表一表各自忠心。想當日他下詔諸侯討伐司馬庸,這兩人不出兵先向他要糧草軍械,打著坐視觀望,騎牆頭的算盤,這會兒來跟他獻忠誠。眼下尚不是時候,時候到了,他不計較保留二人王銜,但斷不會再由人擁兵自重。
幾件好事略作了番議論,之後,南疆各地的重建救助等才是蕭縱心係大事,議了半日,正要下朝明日續議,班列裏忽然有官員站出來向他稟告,“皇上快馬急詔,皇榜征集舉國名醫匯集京師待命,臣等不敢懈怠,接到詔書立刻錄成公文下達,現各地州府已有不少醫術不凡者應詔暫居皇城中,臣等仔細對其考察驗證,挑出其中佼佼者候命,請皇上聖裁。”
蕭縱這才想起還有這麽一茬蠢事沒料理,默默坐在禦座上搜腸刮肚憋了半天,想起蕭弘。昨天一進宮門,他便見到皇弟和幾個皇侄在玄武門口迎他,蕭弘比他離京時又有了起色,雖然腦袋還不靈光,但離傻氣已經越來越遠。
蕭縱隻好扒住蕭弘,對那官員道:“泰王病情大有起色,便依著現在的法子由太醫們醫治,不需再尋訪名醫,撤了皇榜,把人都散了吧。”起身退朝,扶著額頭默念了聲,萬幸。
萬幸他當初沒傻透了在詔書裏提到秦王。
回到京師蕭縱心力大多撲在南疆重整諸事上,約摸過了半個月,這日午後,他召了太傅和幾日前班師回朝已經受封安國侯的任不悔在南書房議事,議過一段落,著人在禦花園一處涼亭中擺了茶宴,君臣一同品茶賞景。
此時四月中,晚春景色正好,陽光明麗,和風習習,禦花園中百花爭豔,碧樹青翠。
蕭縱喝過一盞茶,從碧空如洗的天際轉回視線,見一旁跪坐矮桌後的安國侯窄袖武裝朝服,肩背直挺,坐也坐地分外有武將風範,昔日禮部侍郎玩世不恭混沌度日的模樣已經不大能想象,蕭縱不禁笑了笑,眼角瞥見亭外不遠處幾株薔薇茂盛連成一片,開得正濃,忽然想起初登大寶時有人曾作了一篇梅花詞賦豔驚四座,十分出彩,不知道統兵持劍之後安國侯的詞會不會還同之前一樣風花雪月,又傲骨崢嶸。
正想教一旁啜著茶的任不悔給那一片薔薇也作上一賦,這時,有內侍自回廊上匆匆跑來。
“皇上,全州急報。”內侍躬身呈上一份密封卷軸。
亭中靜坐著喝茶的韓溯任不悔二人聞言,麵色皆是凝了凝,擱了茶杯,看向蕭縱。
全州地處大周中部偏西,毗鄰著秦地十六州府中的襄、冀兩州,戰略地理曆來是個緊要之地,蕭縱早先已經下過密旨給全州牧,令他留意秦王動向,若發現異舉,事無巨細皆務必上報。
拆開卷軸,蕭縱看了看,看完合放在了桌上。
“皇上,可是秦王有異動?”韓溯道。
蕭縱默了片刻,道:“全州牧上稟,秦王前日在襄、冀兩州突然大舉增布兵力,西北軍眼下在州界邊上安營操兵,設不不少哨卡,通往秦地的幾條官道幾乎算是被封了。全州牧已經著手加固城防。”
“這麽大舉動,秦王這就打算興兵?”任不悔皺眉,沉吟了片刻,低聲喃喃,“這麽快?”略是頓了頓,請示蕭縱,“皇上打算如何應對?”卻是跟韓溯異口同聲問出口。
蕭縱微微垂眼,沒有說話。秦王回到封地已經二十餘日,從東南跑回西北,幾乎橫穿了大周半個疆土,蕭縱當時因為兵力幾乎都集在南邊,途中無力阻攔,隻能由著他脫身,秦王回去這麽些天裏,蕭縱並不是此次第一回收到全州上來的奏報,隻不過,前幾回秦王動靜都不大,他便沒理會。這次,大軍壓境的勢頭,他不能再坐視不理。
任不悔接著說道:“不久前戰後重新布軍,臣在各處重要地界加強了部署,分駐全州六萬人馬,騎兵步兵各三萬,都已經進駐。這六萬兵力若應對西北軍必然吃緊,卻也能拖上一陣,尚有餘地從其他屯兵之所調兵增援。”
還要往下說什麽,這時,一言不發多時的蕭縱平平緩緩說了一句:“朕要巡西疆。”
任不悔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差了,反應過來,止不住聲音有些拔高,“皇上,如此不妥。”
“哪裏不妥?”蕭縱啜了口茶,平平道,看完全州牧送來的急報,他並沒有多大情緒,一直很平淡。
“當然不妥,這個時候,秦王……”任不悔有些急,轉眼看了看身側幾乎沒什麽反應的韓溯,皺了皺眉,“秦王大舉調兵,雖然現在還沒有真動幹戈,但,這個時候皇上怎麽能去秦地。”
蕭縱道:“就是這個時候,朕才要去西北,朕去了,看他怎麽做?”
“皇上去了,便是羊入虎穴。”
蕭縱淡淡道:“那又怎樣?難道秦王還能弑君,殺了朕不成。”擱了茶杯,從座上起身,“他真對朕怎麽樣,朕還有四個皇侄在,哪一個都是天家血脈,他殺朕有何意義?隻會背個罪名,被天下共討。”
“秦王自然不會加害皇上。”任不悔道,轉眼又朝韓溯看了看,韓溯仍然默然不語,他不由眉頭皺得更深,“但是,皇上去了西北,落在秦王手中,受製於他,怎麽辦?”
蕭縱想了想,輕輕歎了口氣,“那朕就隻能指望你們搭救了。”轉過身看著沉默的太傅和沉斂麵孔上掩不住一抹焦躁的安國侯。
他這句話,固然是在托付重任,同時卻也意味著任不悔韓溯任何一人都不能隨駕同行。
任不悔沉默,不再說什麽,轉頭看向韓溯,從天子說出要前往西北虎穴之地,他就一直未發一言,不反對,也絲毫不見什麽聲色,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
韓溯默然許久,抬眼看著蕭縱,道:“鳳嶺坡那一出詐逃計,秦王部署周密,顯然是未雨綢繆,一早就計劃好,皇上明知如此,還是要去秦地麽?”
蕭縱微微愣了愣,轉開了太傅直視的眼,點頭:“一場大戰剛剛結束,不能再輕言動兵,若有一分機會能避免戰火,朕也想試一試。”
秦王尚未有反戈之實,便是轉圜。
西北之行,在看到秦王撂給他那句話的時候,他大約就知道,避免不了,不管他多麽惱火,不管他是惱火秦王,還是惱火自己,終會有此一行。
“皇上預備帶多少人馬隨行?”韓溯輕輕歎了口氣,道。
“一千禁軍。”蕭縱道,“既然當日他隻帶一千親衛上京,朕就也隻帶一千護衛去秦地。”
從宮中出來,一路到玄武門,任不悔與韓溯並行,誰都沒有說話。直到了宮門外落轎歇馬的地方,任不悔才終於打破沉默,對一臉默色的韓溯道:“皇上此行到底會怎麽樣,誰都料不準,秦王……你就放心讓他去?為什麽不進諫?他一向聽你的。”
韓溯並未說什麽,一直走到了轎邊,才轉過身來,苦笑道:“他主意已定,沒人能說服得了,皇上性子看似溫順淡然,實則極為執拗堅韌,作下的決定,何曾因誰改變過。口舌之上是勸不下他的,不去西北,除非抗旨犯上把他扣在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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