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朕今晚隻要你
蕭雅被抬出去不久，蕭瀾便來了，首先看到的便是慕容九彎著腰小心翼翼的替冬兒揉著臉。
“娘娘，已經不痛了，真的，讓冬兒自己來吧。”冬兒坐在椅子上，感動的說。
“這煮好的雞蛋要趁熱，能活血化瘀，等一會兒，你再去太醫院找王太醫要點藥。”慕容九也就鬆了手。
站直了身子，卻覺得身後有一道目光在絞著自己，一回頭，就見蕭瀾站在門口，溫潤的麵上掛著一絲笑意。
慕容九很是意外，“蕭皇？”
“貴妃娘娘。”蕭瀾跨步進來，很抱歉似的拱了拱手，“在下看外麵沒有侍衛，所以就直接進來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門口的侍衛都被慕容九派往別處了，她不喜歡被人看守著的感覺，隻是，這蕭瀾突然造訪什麽意思？想為妹妹蕭雅討回公道麽？
慕容九淡淡望著他，客氣的問，“不知蕭皇造訪有何事？”
一提到這個，蕭瀾著實羞愧不已，還不是為了自己那個不懂事還總是愛闖禍的妹妹，哎，說來也奇怪，在百花國好好的蕭雅，怎麽一到這裏就轉了性似的，飛揚跋扈的還不講理，真是麻煩。
“在下主要是為妹妹來道歉的，剛才才得知雅雅一大早又來鬧事，這才過來，在下知道她一定又衝撞了貴妃娘娘，所以，還請貴妃娘娘恕罪。”蕭瀾很誠懇的道。
哦，原來是賠禮道歉的，慕容九倒頗有些意外，不過，也因此對蕭瀾另眼相看了。
畢竟，身為帝王，他完全沒有帝王的架子，也沒有那麽的糊塗以至於不辨是非的去護短，這點，實屬不易。
慕容九見他滿臉的誠意，也沒再說什麽，隻道，“既然蕭皇都如此說了，本宮自然不會繼續追究，但是，還請蕭皇看住公主，不然這一出手，刀劍無眼，若真的傷著了蕭雅公主可就不好了。”
“在下明白。”蕭瀾有些汗顏的點頭，這一次，他覺得蕭雅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他連來這裏道歉都有些不好意思，何況還要請求別人的原諒，哎。不過，看到慕容九能如此深明大義，能有如此廣闊胸襟，他對她倒多了另外一份的欣賞。
“在下已經稟明燁皇，明日將回百花國。”
“哦。”
看慕容九麵上淡淡的，蕭瀾心頭一陣失落，可是回頭想想，他跟她不過數麵之緣，連加在一起說的話百句都沒有，他還能期盼她怎麽樣麽？
“這些日子，雅雅給娘娘添了很多麻煩，在下實在過意不去，這個……”蕭瀾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鵝黃色的錦囊。
“這個，請收下，就算在下的一點心意。”說著，將錦囊遞給慕容九。
慕容九輕輕望了一眼錦囊很漂亮，鵝黃色的絲絨線還繡了一朵小絨花，隱隱還能聞到一縷幽香。
她笑了笑，“蕭皇這是做什麽？本宮都說了不會追究，難不成您不信我？”
“當然不是，隻是……”蕭瀾麵色有些窘，這是他第一次送女孩子東西。
當然，以前他也給過女人東西，可是那都是賞賜，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
可是，今天，他是贈與，是相送，是站在很平等的地位上，請求她接受自己的心意。
“隻是，這個不同。”蕭瀾窘了窘，又道，一邊伸手打開錦囊，從裏麵拿出一枚小巧而精致的煙火。
見慕容九麵露好奇，便微微笑道，“這裏共有三枚煙火，是在下貼身之物，也是……當然，過多的在下就不多說了，隻這三枚煙火，可以在娘娘危難時刻起到保護娘娘的作用。”
“什麽？它能保護娘娘？”冬兒一邊拿著雞蛋揉著臉頰，一邊好奇的湊了過來，看著蕭瀾手裏的煙火，怎麽著也沒覺得和街市上賣的不同呀。
“嗬，娘娘隻需收下就是，若他日遇到危險，隻消點燃一枚，便會有人趕來相助。”蕭瀾盡量解釋道。
“真的？這麽神奇。”冬兒欣喜不已，那樣的話，她們在宮中就不怕其他人的暗害了。
“嗯。”蕭瀾笑笑，點頭。
“既然此物如此重要，本宮不能收。”慕容九淺淺一笑，淡然拒絕。
她當然明白，像蕭瀾這樣的君王，身邊多少會有一些暗衛和死士，以便遇到危險時來及時救駕的。
但是，向來這種暗衛隱藏的很深，更不會輕易暴露自己，蕭瀾如今卻把這種關係自己性命的東西讓給了自己，這讓她意外之餘，更有些心驚。所以，連想都沒想，她便開口拒絕。
“為什麽？”冬兒耷拉下了臉，她覺得這禮物多好呀，一有危險就有人來幫，這不是太多人夢寐以求的嗎？
蕭瀾顯然也沒料到她拒絕的如此幹脆，“娘娘，在下並無別的意思，隻是權當是替雅雅賠罪了，還請娘娘收下。”
其實，替蕭雅賠罪不過是個借口，這也算是他的一點私心，找個機會與她見上一麵，和她說上幾句話也好。
此刻，將這麽重要的東西送給她，也無非是想和她之間多一些聯係，多一些瓜葛。
他知道，她心有所屬，而他相較於她而言，不過是個路人。
可是，即便是路人也好，他仍舊希望能在她心中留下一點東西，哪怕就是一個影像也好，總好過一片空白。
“嗬，蕭皇太客氣了，本宮早就說了，蕭雅公主年輕氣盛，做事衝動了點，以後多加教導就是，本宮自然不會再與她計較。倒是蕭皇這份大禮，實在是折殺了本宮，還請收回，您的心意，本宮知曉便是。”慕容九不急不慢的道，但拒絕的意思很明晰，也很堅定。
“額……”她淡然清冷的態度讓蕭瀾再一次吃了閉門羹，心底也知道依這個女人執拗的性格，說了不收，必然是不會收下的。
這就是她令自己欣賞的地方，同時也是最讓他痛苦的地方。
哎，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到她這裏，他如此低三下四的想送，都送不出去。
嘿，蕭瀾啊蕭瀾，果真是遇到了自己命中的克星了。
“好吧，那在下就先收回。”蕭瀾心中苦笑，頓了頓，隻得又收了回去，再望慕容九，依舊麵色不冷不淡。
他暗自輕歎，隻得道，“那在下就先告辭了，明日……就不來向娘娘辭行了。”
慕容九點點頭，“一路順風！”
簡單的四個字，讓蕭瀾有些不甘，可是卻又無可奈何，誰讓他遇見她的時間太晚太晚呢。
“多謝！”他艱澀的道，隨後，又從喉嚨裏哽出兩個字，“保重。”
這才，有些不甘卻又有些解脫般的轉身，帶著滿腹複雜的情緒離開。他不知道，這一次離去，將來會否還有機會再見麵。
假若再次見麵，他們之間是否還像現在這般的陰差陽錯、有緣無分呢？
且不說將來如何，但說此刻，慕容九見蕭瀾走了，便拉著冬兒，想帶著她去太醫院弄點藥，畢竟蕭雅那一巴掌打的實在有點重，冬兒的半邊臉不但腫了，而且嘴角也傷到了。隻是，剛出了暖閣，就有些愣住了。
前廳裏，軒轅燁正坐在椅子上，悠然閑適的喝著茶，聽到她出來的腳步聲，眼簾輕抬，不緊不慢的將視線落到了她身上。
“皇……皇上。”冬兒有些訝異，皇上怎麽大白天的也來了？她忙上前附身行禮。
“起來吧。”瞧著冬兒紅腫的臉，軒轅燁雋眉微微皺了下，“又是蕭雅公主傷的？”
“額……是……”冬兒不敢隱瞞。
“去吧，讓王太醫好好瞧瞧，可千萬不能留下疤了。”隨手放下杯子，他淡淡道。
“是，娘娘正要帶奴婢去呢。”冬兒忙回道。
“哦。你先去吧，朕還有話要對貴妃娘娘說。”軒轅燁淡淡哼了一聲，話雖然是對冬兒說的，但是眼睛卻一直看著慕容九。
“是。”冬兒答應一聲，立刻怯怯的離開，心底揣測，皇上是不是為了早上娘娘將蕭雅扔出門去的事呢？畢竟蕭雅是公主，也是北倉國的貴客呀。
冬兒走了之後，慕容九方緩緩走上前來，“皇上，有事？”
軒轅燁站了起來，修長的身子靠近了她，“沒事，朕就不能來看小九兒了麽？”
說話間，他抬起一隻手，輕輕的搭在了她的肩頭，修長的手指挑起她肩頭的一縷發絲，曖昧的把玩在指間。
慕容九沒有答話，隻是本能的朝後退了幾步，躲開了他邪惡的手指。
軒轅燁冷魅一笑，修長的手指掠過唇瓣，上麵似乎還留有她的發香。
“那麽貴重的禮物不收，不覺得可惜麽？”
“嗯？”慕容九微愣。
“能救你於危難的三次機會，就這樣丟了？”他幽幽的注視著她，微眯的鳳目如同黑色源泉一般幽深不見底。
額，慕容九一驚，剛才的話都被他聽去了？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為什麽蕭瀾出去的時候都沒發現？
“怎麽？不說話？還是後悔了？”他突然靠上前，秀美的手指輕輕的挑起了她的下巴，幽暗的眸光徑直望向她眸底的深處。
“想不到不過幾日，你竟然能得到他如此對待。”慕容九掙紮了下，不想他手指忽然捏緊，下巴反被他捏的生疼。
她深呼了一口氣，冷然的望著他，“蕭皇深明大義，他是見蕭雅公主屢次衝撞於我，自覺得過意不去，這才以禮相送。”
“哦？深明大義？”軒轅燁冷冷一笑，他看，是沒安好心還差不多。要表示歉意，方法多的是，為什麽要這種？
這般厚重的禮物，哼，竟敢送給他的小九兒。他當他軒轅燁是死人麽？難道他自己的女人還不會保護，還輪的到他來插手？
不過，幸好，他的小九兒才是真正的深明大義，那麽果斷的拒絕了。拒絕的好！
忽地，他莞爾一笑，剪水黑眸映著熠熠的華彩，頭一傾，一記輕吻便映在了她的發頂。
“朕總算沒看錯你，小九兒剛才的表現很好。”
慕容九心底一陣發顫，臉色更加的涼了起來。原來，他坐在這兒半天，原來他跟自己說話，審問了半天，就為了這個。
他這是在懷疑她，然後，懷疑過後，又突然給她一顆甜棗，讓她感激他的相信與獎勵麽？
慕容九冷冷的後退幾步，與他保持一臂距離，“皇上，還有其他事麽？”
“嗯。”又是這副冷冰冰的神情，讓軒轅燁心頭剛剛湧起的好情緒頓時消減了不少。
注視了她良久，方幽幽道，“朕發現你整日的喜歡呆在這宮內不出門，這樣久了，怕對身子不好，也怕悶壞了你，所以，朕今兒推掉了一切事務，想陪小九兒去禦花園逛逛，如何？”如何？當然不妥。
慕容九細眉微蹙，緩緩拒絕道，“皇上乃一國之君，當然國事更為重要，再說我現在很好，這裏吃喝不愁，還有什麽好煩悶的呢。”
“小九兒。”他靜靜地注視著她，深邃的眸中有著難以掩飾的哀慟，猛然上前，一把將她揉進懷裏，“朕讓你難過了嗎？”
難過？是的，是難過。慕容九微微掙紮了下，“皇上，有話請說話，不要……”
“別動，讓朕就這樣抱抱你。”他懷抱更緊了，低啞的嗓音帶著些淒然的味道喃喃的響在她耳畔。
“皇上……”慕容九憤懣的在他懷裏又撕又咬，她討厭，非常討厭他這樣待她。
“小九兒。”軒轅燁不得已鬆開了她，看著她紅著眼睛怒目而視的樣子，真像一頭充滿危險氣息的小豹子。
慕容九冷冷的瞪著他，因為剛才的掙紮，呼吸有些不穩，胸前隨著粗重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著。
“小九兒。”軒轅燁想伸手安撫她，卻被她一把甩開。
“為什麽？”她憤怒的朝他吼，“軒轅燁，你他媽的鬧夠了沒有，你究竟想要什麽？”
軒轅燁嗖然愣住，她竟然罵他？
他做錯了什麽嗎？他隻不過想好好愛她，想抱抱她而已呀。
望著軒轅燁的愕然，慕容九徹底爆發了，這些日子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再也隱忍不住了。
為什麽？為什麽他要對她這樣？既然不愛她，就讓她一個人平靜的過活不好嗎？為什麽偏偏不肯放過她？
她已經知道錯了，錯在不該那麽執著的去愛一個人，以至於連自己都忘了。
可是，現在她好不容易想要找回自己，他卻生生的阻攔著她，不給她一絲避開甚至喘息的機會。
究竟他想要怎樣？他不缺女人，尤其不缺像她慕容九這樣不夠美麗不夠端莊更不夠賢惠的女人呀。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難道三年的囚禁還不夠麽？難道那些羞辱還不夠麽？你還要，你偏偏還要如此羞辱我？難道你覺得隻要你一個眼神，我就得乖乖的甚至是感激涕零的求得你的恩寵麽？”她劇烈的喘息著，因為情緒的激動，聲音幾乎在空中打著顫兒，整個身子也在發抖。
她狠狠的望著他：“軒轅燁，憑什麽？憑什麽你會認為，我慕容九還會如此下賤的委曲求全的去愛你？憑什麽……你要這樣對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又當我是什麽？一隻被你囚禁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兒嗎？在你煩悶的時候拿來逗趣玩？”
“小九兒，你在胡說什麽？”軒轅燁幾乎驚駭了，他沒想到慕容九的情緒會如此之大，更沒想到她會這樣去想。
他從來都不需要她委曲求全，更沒當她是隻逗趣的金絲雀呀，他隻當她是哦，他當她是什麽？
他腦海中猛然劃過過去記憶的片段，一陣錐心般的疼痛突然襲來。
是啊，他究竟當她是什麽？
愛人，他從來沒給過她愛，仇人，他卻也沒有做到最狠。
他麵對她的質問，他突然啞口無言，隻覺得胸口處悶痛不已。
“軒轅燁。”頓了頓，見他不語，慕容九長長的吸了幾口氣，情緒總算穩定了一些。
她幽幽的望著他，因為剛才激動的嘶喊，此刻，嗓子似乎有點啞。
“軒轅燁，你是皇上，你可以為所欲為，但是請你不要，不要再在無情上加上卑鄙，我承認，我曾經是很不要臉的糾纏過你。可是，你該罰的都已經罰了，如今，我不認為自己還欠你什麽，所以，請不要，不要再去踐踏，踐踏一個曾經愛過你的人。”
“因為，除了最後的尊嚴，慕容九已經一無所有，所以，求你！”
“你是讓朕放手麽？”軒轅燁定定的望著她，幽深如子夜般的眼眸隱隱浮上一層仿佛預知未來的悲涼，如同一滴墨汁濺入澄澈的水中，隨著漣漪**漾開去。
“哼，你是讓朕放手麽？小九兒。”猛然，他雙手緊握住她纖弱的肩頭，狠狠捏住，“是啊，你糾纏了朕十三年，困擾了朕十三年，如今想抽身離去麽？啊。”猝然，嚴冰般聲音如此冰冷，宛如碩大的肥皂泡一般在悠悠的空氣中漂浮，碎裂。
“哼。這麽多年，你知道嗎？你已經擾亂了朕的生活，已經肆無忌憚的闖入了朕的生命裏，現在，你想逃了？”極其不屑的鼻音，軒轅燁的唇角陡然沁出一絲近乎鋒利的笑意，冷冽的墨色眼睛流露出與生俱來的倨傲與睥睨，神情冷得如同冰雪。
肩膀在他的掌下機會要碎裂了一般，慕容九咬著唇，努力隱忍著疼痛，卻依舊冷然道，“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不好麽？”
“不好！”他低吼的聲音低沉冷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慕容九，你給朕聽好了，整件事情由你而起，卻由不得你說結束。朕不允許，絕不允許。”
“啊。”門口，冬兒一進來，就看到了這副冰冷對峙的景象，不由得嚇呆了。怎麽回事，她這才出去了一會兒，怎麽兩個人就吵了起來，而起，看皇上的臉色，估計氣的不輕，再看慕容九的神色，似乎也好不到哪裏去呢。而且，軒轅燁一雙鐵掌緊緊的鉗著慕容九的肩，她能看的出慕容九疼痛的咬緊牙關的樣子，然而，她倔強的性子卻偏偏讓她不肯喊一聲痛。
冬兒心痛極了，忙上前想要掰開軒轅燁的手，“皇上，皇上，您鬆手呀，娘娘會被你捏壞的。”
軒轅燁一驚，頓時回過神來，再瞧慕容九臉色慘白，唇瓣咬的發白，不由得心痛起來，忙收回了手。
笨蛋，痛為什麽不喊出來？可是，慕容九倔強冰冷的眼神讓他疼惜的心牟然止步了。
他同樣冰冷的注視著她，“慕容九，記住，朕不會放手，哪怕就是地獄，朕也會拉你一起，這輩子你都別想再逃開朕的身邊。”
說罷，一甩繡袍，冷峻的轉身離去。冬兒被他最後的那番話給嚇傻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扶住有如石化般的慕容九。
“娘娘，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就吵了起來？”
慕容九在冬兒的攙扶下坐到了椅子上，這才發現，全身僵硬許久，就連雙腿都一陣陣的發麻，而肩頭更是疼的厲害。
“娘娘，讓冬兒看看。”冬兒心疼的望著她，一邊輕輕的褪開她肩頭的衣衫，隻見雪白的肌膚上，霍然印著紅紅的掌印。
“該死，皇上怎麽能使那麽大勁兒？這骨頭都快捏碎了不成？”冬兒大駭，眼圈兒頓時就紅了起來。
“正好，冬兒從王太醫那裏拿了點治療外傷的藥膏，先給娘娘您抹上吧。”
慕容九沒有說話，隻是疲倦似的闔上了眼睛，任冬兒給自己抹著藥膏。
藥膏很清涼，然而一觸及肩頭的瘀傷，卻是火辣辣的痛。可是，此刻，再多的痛都不及她心頭的痛。
他說，不會放手，他說，就算是下地獄也要拉著她一起。
嗬，下地獄麽？她慕容九早在三年前就知道了地獄的滋味，如今又怎麽會怕。隻是，話由他口中說出，卻覺得格外的刺心。
“娘娘，痛嗎？”看著慕容九幹裂的唇抿的緊緊的，冬兒小心翼翼的問，手法越發的輕柔起來，生怕再讓慕容九痛第二次。
慕容九沒有說話，好似睡著了一般，然而，那長長的眼睫輕輕的顫抖著，流露出了她心底痛苦壓抑的情緒。
不，不行，這宮中她是不能再待了，她得想辦法離開，不然，遲早有一天她會被逼瘋。
她，隻想找一處無人認識的地方，好好的生活，平靜的度日。
接下來的日子，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而那天早上發生的不快的一幕，也再沒有人提起。
慕容九越發的清冷了，冬兒有時候連話也不敢跟她說了，隻默默的守護在她的身旁。
軒轅燁還是照舊會來碧霄宮，每天傍晚時分準時的來。
他會在這裏吃晚飯，會在這裏看書，好似一切的不快都未發生過，甚至偶爾心情好了，還會賞賜一些東西過來。
這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的和諧，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每晚都會有小太監端著托盤過來，然後讓軒轅燁挑著裏麵的綠頭牌，選擇夜裏侍寢的嬪妃們。而軒轅燁這個時候，也總是放下手頭上的書，秀美的手指慢條斯理的揀著綠頭牌。
從雲妃煙妃，再到宇妃宸妃……似乎，每一個晚上侍寢的女人都不一樣。
這讓冬兒憤懣不已，更為慕容九不平。
哼，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就連前一陣子覺得很不一樣的軒轅燁，她萬分敬仰的好皇上，此刻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大打了折扣。前麵還說要好好待慕容九，轉過臉去就又去寵幸別的女人，哼，這算什麽嘛？
虧她還多次勸娘娘要好好珍惜皇上的心，要好好的對待皇上。
該死，早知道今日，她才不說那些話呢。最最可惡的是，他要別的女人侍寢，幹嘛非得在碧霄宮來選呢？而且每次還得當著慕容九的麵。等他選定了之後，方從碧霄宮離去。而她和娘娘還得恭送著他出門，出門去找別的女人。
哎，怎麽皇上會這麽可惡？她以前竟然都沒發現啊。
黃昏時分，慕容九獨自坐在窗邊，手拿一本書，靜靜的看著。
“娘娘……”趁著軒轅燁還沒來，冬兒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柔聲的勸道，“天色晚了，娘娘還是把書放下吧，這光線暗，對眼睛不好。”
慕容九沒有答話，視線依舊落在書頁上，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一下午她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此刻，光線昏暗，她更是什麽也看不見。
這些日子她都在思索著，思索著一個出宮的機會，她要做到天衣無縫，既能安然出宮，又可以不要連累其他人。
但是，後宮森嚴，想要出去很難很難，何況她一個大活人突然消失了，軒轅燁必然會追查，所以，即使她現在逃了出去，將來也可能會被捉回來。所以，一定得想個萬全之策。可是，這萬全之策究竟是什麽呢？
“娘娘，”見她發呆，冬兒輕歎一聲，隨手抽掉她手裏的書，“娘娘，不要再看了，皇上等會就過來了，您先洗洗手，等會就開飯了呢。”
“哦。”慕容九微微回神，抬起頭，望著冬兒，一想到自己將要離開，那麽，冬兒呢？
“冬兒，喜歡這宮裏的生活嗎？”
“嗯？”冬兒將書放好，又一麵掌燈一麵疑惑的問，“娘娘為何會問這樣的話？冬兒自小流浪，好不容易進了宮，才有了今日這般衣食無憂的生活，還有幸得娘娘的厚愛，冬兒已經感激不盡了。”
“哦。”冬兒覺得好，那麽就足夠了，她也就不用擔心了。
她想，若她離開了，冬兒應該還是會回到軒轅燁的身邊吧，那樣，至少比待在自己身邊強。
冬兒看慕容九略帶憂傷的神色，以為她也是為這些日子軒轅燁的事煩心，不免輕歎一聲，“娘娘，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好歹人家是皇上，咱們……咱們是不是該妥協一些？”
“嗯？”慕容九愣愣抬眸。
“哎，娘娘，其實冬兒有些話不說不快，索性今兒就都對您說了吧。”冬兒一跺腳，也坐到了榻上，繼而有些語重心長的道，“自古以來，夫君就是天，何況他還是皇上，娘娘就算脾氣再硬，這種時候也得軟一軟呀。這見天的不見笑容，冷冰冰的，就算皇上再寵愛您，也終有一天會被嚇跑的。”
“何況，雲妃、煙妃、還有其他妃子們，哪一個是省油的燈，都趁著您不理皇上的這些日子，使勁辦法的想趁虛而入呢，娘娘，您若再是這樣不理不睬的話，隻怕……真就難以挽回皇上的心了。”
“所以，娘娘，再這樣下去，情況會對您會越來越不利的呀，娘娘……”
“冬兒。”慕容九打斷了她的話，有些苦澀的笑道，“難為你替我想的這麽多，隻是，你對我的好，隻怕我是報答不了了。”
“娘娘。”冬兒大駭，“您這是說的什麽話？”
“嗬，實話，你家娘娘口笨嘴拙，不會討皇上歡心，自然也連累了你了，這宮裏人的嘴，我是知道的，背地裏都傳我些什麽，我也知道，你也不必刻意的瞞著我，倒是你，背地裏一定替我受了許多的委屈。”
“娘娘……”冬兒一聽這話，立刻鼻子就酸了起來。想不到慕容九平日裏看起來冷冷清清，一副什麽都不關心的樣子，卻原來心如此之細。
沒錯，這些日子，皇上寵幸其他嬪妃的事情早在宮中流傳，那些個隨侍的宮女們便暗地裏相傳了，說什麽慕容九相貌平常也就罷了，偏生身子又不好，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根本滿足不了皇上，再加上她性子清冷，在**就像個木頭，所以，久而久之，皇上便心生厭倦，轉而去找其他娘娘了。
這些話，冬兒每每聽來，都不由得替慕容九委屈不平。
誰說她家娘娘相貌平常了？她家娘娘姿容清靈秀麗，那是任何女人都比不了的。
還有，至於那方麵的事，的確，慕容九是比較冷了一點，可是她家娘娘根本就沒有侍寢過，她家娘娘還是清清白白的身子，怎麽能容她們如此玷汙？為著這兒，她沒少和那些宮女們吵。
她隻盼著有一天，慕容九能重新振作起來，也好讓她揚眉吐氣一番。
“娘娘，冬兒不委屈，冬兒隻是替娘娘委屈，娘娘這麽好的人，不該，不該過這樣的日子呀。”冬兒說著，便流下了淚。
“傻瓜。哭什麽？”慕容九笑笑，輕輕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淚。
就在這時，軒轅燁修長的身影走進了屋子，一瞥眼，就望見窗下慕容九主仆倆憂傷的樣子。
“怎麽了？”他坐到桌邊，問，身後跟來的小太監拎著食盒走了過來，隨後，將裏麵的幾碟還冒著熱氣和香氣的菜端了出來，整齊的擺好。
“皇上。”冬兒忙起身，一麵擦了擦眼睛，搖頭，“沒事，”說著，上前來擺放碗筷。
慕容九卻坐在榻上沒動，今晚，她沒什麽胃口。
冬兒擺好之後，朝慕容九處望了望，“娘娘，飯菜準備好了。”
“你忙你的吧，我現在不餓。”說著，起身，緩緩向暖閣走去。
軒轅燁黯然的目光朝她的背影瞟去，這些日子，他故意的冷落她，再沒有前些日子的溫柔，甚至，故意的在她麵前挑選別宮妃子的綠頭牌，故意在告訴她，沒有她，他也可以去寵幸別的女人。
他想看到她吃醋，想看到她為此生氣的樣子。
可是，等了這些日子，等來的卻都是失望加失望。
該死的，他現在甚至有些懷疑，慕容九到底是否真的愛過他？
不然，怎麽會對於他的這些舉動無動於衷？
至少，作為他的女人，表示一下憤慨總可以的吧？
可是，她卻一句話也沒有，甚至連一個埋怨的眼神都沒有。
“可惡！”他嗖然一抬手，將桌子上的飯菜全部掀落到地，嘩啦啦的碗碟落地碎裂的聲響，頓時驚呆了小太監和冬兒。
“皇上……”小太監和冬兒本能的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滾下去。”他氣惱的暴吼。他的心意，她視而不見，他的出格行為，她還是視而不見，甚至於他的人，她都可以視而不見。好，很好。他就不信，她真的能做到如此的淡定。
“是。”冬兒和小太監忙不迭的爬起身。
小太監一溜煙的跑了，可是冬兒卻遲疑著不敢走，皇上暴怒的樣子真可怕，那眼底的寒冰似乎要凍死人一般。
可縱然如此，冬兒還是擔心，萬一像上次一樣，皇上又發怒又要折騰慕容九該怎麽辦？
她不由得擔心的朝暖閣望去，趁著軒轅燁不注意的時候，腳步輕輕的向暖閣挪去。
“朕讓你滾，沒聽見嗎？”軒轅燁猛然起身，冰冷的視線狠狠的朝冬兒剜了過去，冬兒嚇的立刻撒腿就跑了出去。
跑到門口，心依然砰砰亂跳，怎麽辦？娘娘還在裏麵，皇上該不會又獸性大發，要欺負娘娘吧？
上一次，慕容九肩頭的瘀傷讓她至今記憶猶新。
就在這時，那名每晚負責提供綠頭牌的太監來了。
他倒還不清楚裏麵發生的事情，因為，每次送飯的太監一走，就表示皇上吃完飯了，那麽，這個時候，他就可以進去交差了。
最近，因為他的這個差事，暗地裏得到了不少的實惠，因此，對於皇上每晚就寢之事，他也格外的上心。
這不，今晚來之前，宇妃宮裏的丫頭就又偷偷塞給了他二百兩的銀票，說是事成之後，還有重賞，因此，他也格外上心，來的比平時也稍早了一些。
“公公……”看到他走過來，冬兒忙迎了上去。
“什麽事？”那公公輕挑了下眉毛，有些倨傲的望了過來。
“額，沒，沒事。”冬兒忙擺手，又道，“公公比平時來的要早一些呢，快進去吧，皇上早就在等著了呢。”
“哦。”那公公不疑有它，一聽到皇上在等著，忙緊步進去，今晚隻要一交差，他又有大筆的銀子可以賺了。然而，進到前廳，看著一地的狼籍，他頓時後悔了，不該進來的這麽早啊，這是怎麽了？皇上發火了嗎？
軒轅燁眼神一冷，望著他手裏的托盤，突然冷笑一聲，轉身向暖閣走去。
那太監一愣，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他是留還是走呢？
慕容九歪坐在榻上，懷裏抱著自己的小枕頭，雙手捧著一本書，正安靜的看著，一頭宛若綢緞般的長發，沿著弧度優美的肩膀傾瀉而下，燭光搖曳，忽明忽暗，看不清那半張瓷白的臉。
她倒悠閑倒自在的很？軒轅燁冷然一笑，幾步跨到榻邊，挨著她坐了下來。
“額……”慕容九一驚，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為自己的這份寧靜被打破而氣惱。
然而，她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的合上了書。
她知道他很生氣，從他的臉色就能看的出來。
可是，剛才他不已經摔桌子砸碗了麽？難道怒氣還未發完？
哦，不，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按理說，往常的這個時候，那個小太監應該過來讓他翻綠頭牌，以便選擇今晚該有誰來侍寢的呀。對了，那個小太監今晚哪裏去了？她不由的將疑惑的目光朝珠簾那望去。
軒轅燁冷冷的瞟了她一眼，隨後朝門口沉聲道，“進來。”
門外小太監一顫，身子忙滾了進來，雙手捧著托盤，恭敬的道，“皇上……今晚……”
“放著吧。”軒轅燁漫不經心的道，“今晚不用你伺候了，回去吧。”
“額，那麽今晚該由哪位娘娘侍寢？”小太監可是拿了宇妃的銀子的，所以，他今晚可是希望皇上能去宇妃那裏。
“朕去哪個宮還需要你來過問嗎？”軒轅燁立刻惱怒了起來。該死的，連一個小太監都那麽關心他晚上睡在哪裏的問題，可是，身邊的這個女人偏生如啞巴一般，愣是一句話不說。
“奴才不敢。”小太監一嚇，慌忙就要跪下，卻被軒轅燁不耐煩的揮手，讓其退下，“還不快滾。”
“是是是，奴才這就滾。”小太監忙不迭的返身就跑了。
小小的暖閣裏頃刻間就隻剩下了兩個人。
屋外，冬兒坐在廊簷下，焦急的等待著，心裏暗暗念叨著，小太監進去了，那麽，娘娘就不是一個人，所以，不怕，不怕。
可是，沒一會兒，那小太監就像被追魂似的的跑了出來。
她忙上前拉住他，“我們家娘娘怎麽樣了？”
那太監橫了她一眼，怒道，“誰管你家娘娘怎麽樣了？咱家差點連命都沒了。”
說著，甩開了冬兒，慌忙逃竄。
看來，這伺候皇上的活兒，還是不好做的，以後這銀子也不是好拿的哇。
“啊？”冬兒驚嚇了，看太監的樣子，裏麵的情況不樂觀呀，那麽，娘娘會怎麽樣？
她正考慮著要不要進去看一下，這時，遠遠的有一道纖白的身影緩緩行來，冬兒立刻認出，那是白羽。
她心頭頓時欣喜不已，忙小跑著迎了上去。
暖閣內，氣氛在無聲的沉默與靜謐中開始有些窒息。
慕容九茫然的望著他的後背，他始終坐在她的榻邊，不知道要做什麽。
“怎麽？連伺候人都不會了麽？”突然，他嘲諷的開口。
“嗯？”伺候？慕容九先是一愣，轉而很快明白過來。
原來，他趕走了小太監，又在她這邊坐了這半晌，是在等著她來伺候哇？
“哦。”她淡淡應聲，從他身後下榻，穿上了鞋子，隨後走到桌邊，拿起小太監放下的托盤，很恭敬的捧了過來。
“皇上，今晚想要哪位娘娘侍寢？”手捧著一盤子的綠頭牌，她恭敬的問，一如她第一次侍奉的那晚。
軒轅燁雙手捏的緊緊的，有些咬牙切齒的衝動。
又是這樣冰冷的語氣，又是這樣冷漠的眼神，好似他的一切都已與她無關。
曾經，隻要有女人與他稍微走的近一點，她便像一隻炸了毛的公雞似的要與人單挑。
如今，她已能如此平靜而冷漠的問他想要哪個女人。
而在他選擇了別的女人之時，她還能安靜的看書，安靜而愜意的享受著那份獨特的寧靜與悠閑。
可惡！他惡狠狠的望著她，眼底的失望漸漸化作一股惱怒，漸漸變得森寒起來。
她的眼睛還是那樣美，卻又死寂的如一灘湖水，清冷的如臘月的飛霜，再也尋不出半絲炙熱。
不，他不要這個樣子的她。
他要，他要重新點燃她心中炙熱的火焰，那隻屬於他的不滅的火焰。
猛然，他一抬手，揮去她手裏的綠頭牌，哐哐啷啷的跌落聲中，他身子向前一傾，幾乎貼著她。
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他笑的邪肆又不甘，“朕今晚誰都不要，隻想要你慕容九。”